045 幾人到此誤平生〔2〕
福來藥鋪——未央宮洛溪城第一百零七家藥鋪。
此時還未到歇業的時間,但幾乎沒經過什麼風吹日晒的福鋪的大門早早地緊閉著。雖說未央宮傳出了如此影響清譽的事,但畢竟如今聖意未裁,未央宮之勢世人皆知,又有官兵控制著病民,因此一路走來雖然生意慘淡了些,但是商人總不會關著門不做生意,唯獨這一家關門大吉有些蹊蹺。
慕楚在四周略一打聽,便得之這一帶的病民在鬧的尤為嚴重,似乎這一家的葯確實是有些問題。
「如此一來,也算是有些線索了,這一日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慕白安慰道。
「可是這一家若是一直關門,到哪裡去尋找這個掌柜的蹤影呢?又如何查這一家的藥物呢?就算能夠查出來,可是區區一個店鋪而已,為何全城都會有瘟疫呢?」
慕容煙依舊苦著臉,「不行,我無論如何也要去將這些病民的病情察探清楚,不然我根本沒有思路。」慕容煙斬釘切鐵地說道。
於是慕容煙不顧兩人的阻攔,帶上口罩和手套便和那些病民們待到了一處。
目光追逐她毫不避嫌地的為病人仔細檢查的小小身影,慕楚和慕白的心裡皆不是滋味。
「她有時候就是這樣。」慕白攤手。
「固執的可以。」慕楚搖頭。
「明明不是她的錯,只要儘力而為就好。」慕白嘆氣。
「可她就是偏偏愛拚命。」慕楚感慨。
慕容煙一臉沉重地回到兩人面前,「我仔細看過了,他們根本不是得了什麼瘟疫,而是中毒了。」
慕白十分配合地一臉吃驚,慕楚則是一副早就瞭然於心的淡然。
「七葉金錢草。正是我們那日看到的一大片毒藥。」
「啊,那事情就一目了然了。這家店鋪的主人為圖私利,私自種了一大片藥物,但是他沒分清是紫蘇還是毒藥,結果捅了這麼大的簍子,慌張之下就跑路了!看嗎 」慕白毫無頭腦地總結道。
兩人都是一副你醒醒吧的表情瞪著慕白,他有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哎喂,我就是活躍一下氣氛么,你們幹嘛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很明顯,這是對未央宮有組織有預謀的陷害,整個九州也許都遍布著這樣魚目混珠的未央宮藥鋪,事發之後即便能夠查出來這些藥鋪,但結果也很有可能像慕白說的那樣,最終還是未央宮的錯。現在最需要查清的就是這些人的真實身份,這樣才能夠洗刷未央宮的冤屈。」
慕楚眯起眼睛看著夕陽下有些刺目的藥鋪牌匾,「我們就從這一家開始查起。」
翌日,洛溪城未央宮藥鋪總閣。
「這些就是上一個季度各家分鋪所求的配給?」慕容煙指著密密麻麻的藥鋪賬本。
「正是,分給各家的藥物都是同一批,不存在特殊情況。」總閣掌柜信誓旦旦地保證。
「是不是洛溪城所有的分鋪都要在你們這裡登記備案?」
「三小姐想必也對未央宮為商的規矩有所了解,未央宮的商鋪經營不可謂不嚴格。就拿我們藥鋪行業來說,所有欲加盟藥鋪的掌柜都必先獲得洛溪城太守的守印做擔保人,以及祖上三代無甚大過的身家證明,才能夠在我們這裡獲得開辦分店的資格,而每位掌柜除了需要核實身份之外,還需要按畫手印,就是為了避免有人意圖陷害而後逃之夭夭。」
「做的不錯。」慕容煙點點頭誇讚道,轉而又若有所思地問道「這家第一百零七號福來藥鋪位處東城區與西城區的交接處,經營有這麼不好嗎?怎麼每個月拿的藥材都挺少?麻煩掌柜的給我這家店的相關資料。」
掌柜的道了一聲喏便往後台去窸窸窣窣搗鼓資料去了,慕白不失時機地搗了下慕容煙的手臂,擠眉弄眼地笑道:「不錯啊,很專業嘛三宮主!」
慕容煙朝他翻了個白眼:「這種氣質叫與生俱來!」
「福來藥鋪是今年二月初在我們這裡加盟的,掌柜的名叫鐵四,是洛溪城東郊區的一位商人,祖上三代均為農民,他今年三十又四,家中無甚家室,這裡是他的手印。」
「總閣掌柜,你可還記得這個鐵四?」
「這個鐵四吧,看上去確實老實巴交的,長得十分的端正厚實。來我這裡拿過四五次的藥材,每次來拿藥材也都是等其他分鋪的掌柜們取完了再取,看上去也不十分上心。之前我有好幾次去城中視察,發現他就坐在那裡,對誰都挺愛理不理,生意冷冷清清。倒是前不久我偶然路過福來藥鋪,發現那裡生意還不錯,這個鐵四賠著笑臉左右招呼,那時候我還欣慰他這個木頭總算學會做生意了,哪知道沒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唉……」總閣掌柜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這個鐵四一定有問題。」慕容煙斬釘切鐵地說。
慕楚突然俯下身來湊在她耳邊提醒了些什麼,慕容煙點點頭,便朝著愁眉苦臉的總閣掌柜說道:「不知道你們這裡可有各家分鋪在洛溪城的分布圖?」
地圖緩緩地展開來。
繪製在絹布上的地圖十分的精緻清晰,洛溪城的輪廓用粗細不一的炭筆細心勾勒,長冥山脈蒼青而巍峨,穿城而過的洛溪河湛藍而細膩,而未央宮的一百零七個藥鋪以紅色散佈於城中四面八方,宛如浩瀚的星海,燎原的薪火,蜿蜒的長龍。
「由這張分布圖可以看出,未央藥鋪的分佈幾乎是等間距地分佈於城中各處,這在當初選址時就很有考量,這些分鋪的服務區既彼此交疊又互為補充,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藥店網路。根據我們昨日的走訪調查,福萊客棧的服務區大約為方圓十里左右,其餘的患者一般都會選擇就近的藥鋪。」
慕楚邊說邊用紅墨水估算著福萊客棧十里的範圍畫了一個醒目的圓圈,「我們再來算算這十里的患者們的活動範圍,通常菜市、私塾、店鋪等等也都如同藥店一樣服從就近原則,因此這些患者們的影響力也不過是五十里。」
慕楚再畫了一個五十里的圓,「現在諸位看看,區區五十里連洛溪城的一個角落都算不上,如何在短短兩日之內將瘟疫散布全城的呢?」
眾人都陷入了沉思。慕楚的分析一針見血,顯然是他們之間都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難道說,城中有問題的藥鋪不止這一家?」慕白艱難地猜測。
慕楚搖頭。
「難道說,這些人全部都是托,會全城亂跑?」總閣掌柜插話。
慕楚還是搖搖頭。
「我知道了!」慕容煙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的大喊,「是傳播的途徑!一定是有什麼傳播方式的問題!」
慕楚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笑容深不見底,「孺子可教也。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鐵四也一定是別人的棋子,而能夠讓一個人的身份順利地通過審查的,除了官府還有誰呢?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查出來這瘟疫是如何散播的,而後才能夠暫時斷絕瘟疫並且揪出幕後的元兇。」
【第二節】
永安皇城,昭陽殿。
即便是未央宮的情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累死了數十匹上好的馬,也終究沒能比千葉城一紙罪狀來的快多少。慕容汐正欲前往季府找慕容凝商量對策,一道聖旨及時宣她緊急入宮。饒她向來無所畏懼,此刻卻萬萬不能不從,否則更是坐實了謀反的罪名不得翻身。
她長跪在昭陽殿冰冷的石砌上,皇帝的眉目隱在九重帝冕里神色難辨,身邊的宦官高聲誦讀著御狀聲聲入耳:「未央宮壟斷九州之葯業,實該替吾皇分憂,造福天下萬民,如今竟玩弄權術,蒙昧良心,弄虛作假,引發瘟疫,實為天下人所不恥。臣臨表涕零,憐上蒼有好生之德,吾皇有決斷之明,定能察覺未央宮謀反之心。其罔顧萬民生死,激蒼生之民憤,亂大炎之社稷,其心可惡,其罪當誅。萬望陛下勿被佞臣所迷,勿被女子所惑,未央之女,猶如前朝禍國殃民之妲己,媲美心狠手辣之妖孽,懇請吾皇為民除害……」
「未央宮主,這是千葉城劉太守的御狀,你有何話要說?」皇帝緩緩開口,語氣中的喜怒複雜莫測。
慕容汐長拜下去,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未央宮為國為民,其心拳拳,天地可鑒,日月為證。承蒙皇威澤陂,未央宮百餘年枝繁葉茂,然樹大招風,必有小人貪慕我未央宮今日之榮,故而出此下策,意圖陷害。若為人臣子,忠心耿耿卻反遭打壓,含冤受屈,豈不叫天下人寒心!萬望吾皇念未央宮多年來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將此事調查水落石出,還臣女一個清白!」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面露焦急、有人滿臉迷茫、有人 深表懷疑,有人事不關己,有人冷眼旁觀,有人坐等好戲,萬般神色皆隱在宮殿內深深的陰影里。
「此事朕定然會查個清楚,但你未央宮既被控訴為謀反主謀,理當避嫌。從今天起未央宮宮主慕容汐和夜月宮主慕容凝便遷往冷宮青玄宮,沒朕的旨意不許別人前往探望、不許出宮半步,等候發落。」
這樣的旨意讓慕容汐茫然起來。
不應該。未央宮既沒有謀反的動機,也沒有謀反的時機,這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為何精明的皇帝陛下看不出來?即便是在前不久,皇上還對未央宮百般信任,為何此刻卻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從來天高意難測。
眼見皇上確實動了真怒,打入冷宮已是有所顧忌、手下留情,只是不知如今她和姐姐都要身陷囹圄,還有誰能來冒死救未央宮於水火之中,多得是明哲保身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之徒。
深深地跪拜下去,慕容汐的周身隱約瀰漫著些殺氣。
金殿之內,卻無一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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