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昨日重現
她毫不客氣,在我身旁坐下,「是啊,我也認為跟姑娘特別有緣。」
沙啞的聲音好似砂紙磨在鐵鍋上,聽得我喉嚨又干又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哼,這麼會裝,你媽知道嗎?我淺笑道:「廣林仙姑好像裝了一隻眼睛在我身上,只要有點風吹草動,仙姑都會在第一時間內趕到,令我不得不佩服。」
「呵呵,有些事情,姑娘沒有親身經歷過,當然不能理解。你身上有我的東西,所以會對姑娘多點關心而己,你不必覺得有壓力。」她笑起來聲音更是難聽。
「仙姑一直說我欠你的東西,自古以來,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你找了來,欠你什麼直說便是,我定會雙倍奉還。我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還了也省得仙姑日夜盯著,實在麻煩。」始終未說出個所以然,我欠她什麼,總得拿個證據出來吧?
她思索了片刻,說道:「不急。」
「不急?是因為陸判哥哥不在,所以才不急?」我不習慣兜圈子。
她笑意漸淡,變得陰冷怨憤,眼裡充滿了戾氣,「哼!陸判哥哥!叫得蠻親熱,可惜啊,七百年過去了,他還是沒娶你。每當別人議論你是個金牌小三時,估計你也該有些委屈和埋怨吧?」
我笑而不語,我跟陸判哥哥的關係,沒必要跟她解釋,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麼說怎麼說。況且,她對陸判哥哥的感覺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跟她爭執浪費唇舌。但是「金牌小三」堅決要予以更正,「仙姑,我與陸判哥哥男未娶,女未嫁,何來小三一說?」這點常識還要我普及!
「哈哈,真是與陸判如出一轍!」
志不同道不合,有什麼好聊的?我起身整理紅裙,在般若寺被竹枝鉤壞的地方叫青玉姨幫我補補才行。她見我要走,說道:「也罷!今天我來是為了幫你,何必說些掃興的話呢?」
幫我?看來敖睚眥說得沒錯,她就是來害我的,我才不聽她的鬼話。
「喂,丫頭!」她也站了起來,「你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那日你和孟崇文一道去了西山梅苑,你喝了毒酒中毒身亡,他卻從未在地府出現?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
為什麼我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接下來說的話,更讓我吃驚,「其實,孟崇文他沒有死!」
「你怎麼知道?」
她站起來,指向河對岸,「你自己好好看看不就知道了?」
對岸的平地忽然隆起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群,最西面那座矮點的山紅火火白皚皚一片,沒錯,那是西山梅苑,八角的如意亭若隱若現,我踮起腳尖向里張望。
兩個人對立在石桌前,身著紅襖的女子笑意盈盈將幾道小菜置於石桌上,不用看,我知道她下一步是斟了兩杯清淡的桂花酒。因為,她便是千年之前的我——舒岑。
對面的男子背對著我,看不到表情,他執著她的手,將她攬在懷中,把他的深藍色破棉襖披在她身上。
舒岑笑吟吟將棉襖拋在石凳上,拉他到旁邊破敗的土地廟門口,三叩九拜,輕聲說道,「求神靈保佑我舒岑與夫君孟崇文在陰間長相廝守,直到永遠!」
男子始終背對著我,但能聽到他的哽噎,應該很傷心吧?
「夫君莫哭,人間無處匿,地府長相倚。」舒岑舉起酒。男子接過酒,頭一仰,準備灌進嘴裡,被她按住了,「夫君莫急,鳩酒妻先飲,黃泉妻先行。」
說完,她昂起頭,不慌不忙地將酒一小口一小口抿進嘴裡,「夫君,酒放了你最愛的槐花蜜,不燥不苦,香醇得很。」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咕」的噴出一口黑血,癱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呼吸著。
「岑兒!岑兒!為夫這便與你同去」男子抱著她哭喊起來。
她的瞳仁變得墨黑,填滿了整個眼框。烏黑的血不斷從她口、鼻、眼、耳里冒出,她舉起手,覆在男子臉上輕輕摩挲,彷彿要永遠記著他的樣子。
「咳咳」黑血像噴泉一樣,隨著她的咳嗽有節奏的噴出,滾落到紅色的大襖上,男子一邊狂亂地撫著她劇烈起伏的胸口,一連哭喊著:「岑兒,岑兒」
突然,她的白嫩的手倏地從男子臉上滑落,宛若夜空中划落的流星,接著,是可怕的死寂。
男子用衣袖輕柔地擦凈了她臉上的黑血,剝去她浸滿黑血的紅襖,打橫把她抱到如意亭邊最大的那株紅梅樹邊,騰出一隻手,對著梅樹,只見黑霧潮湧。不一會兒,梅樹下便出現了一個大坑。
他把舒岑放入坑中,「岑兒,不要害怕,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怎麼樣?聲音特別熟悉是吧?」廣林仙姑把我從夢境拉回來。夫君啊,你好狠心,為何不轉過頭來?雖然你看不到我,讓我看看你也好啊!明天,我就要回地府了,下一次再來人間,不知道是一千年?還是兩千年?
想到這裡,我忽然衝動了,不行,我此時與他只有一河之隔,我穿過這條河到西山梅苑,不用五秒。為什麼我要在對岸遠遠觀望?我要到他面前,好好地看看他。現在人間不是很流行幻想穿越之類的?萬一我站在他面前時,也能穿越了,他能看到我呢?即使不能穿越,面對著面,看得清清楚楚,記得真真切切多好!或者,還能摸摸他那張熟悉的臉,摸摸他的頭。要不,憑何慰藉無盡的相思?
低頭思忖了片刻,我風馳電摯般朝西山奔去。才過了銀月河,便被障礙物撞擊得跌坐在地上。抬頭一看,居然是一層結界!廣林仙姑在對岸喊道:「丫頭,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你穿越不回千年以前的。如果走得太近,你什麼也看不到了。」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我幻出地獄破曉刀,狠狠地刺向結界,我害怕再過一會兒夫君走了,什麼都看不到了。破曉刀觸到結界的一剎那,竟化為暗氣消失了。撞上結界的那一刻,我便試探到她的修為極高,我破不了她的結界。
「有些事,明知道不可能,為何非要撞得頭破血流呢?」她素白的袖子在我眼前一甩,我便不能支配自己的行為了,恍忽間飄回了對岸。
「你到底是誰?竟然可以魅惑我?」我大惑不解。孤魂野鬼不可能練成這麼高的魅惑之術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