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魅惑
我飛出車外,眼前是無邊無垠的黑暗,心裡十分不安,這不是天黑的黑,因為此刻,我什麼都看不見,包括我的天眼,這種黑,很多很多年沒有過了。不好,我中了魅惑,施惑之魅,修為在我之上。
陸判哥哥說,摸不清狀況時,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冷觀;敵已動,我如風。
我閉上眼睛,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颳得樹葉沙沙作響,彷彿在圍著我無聊的打轉。漸漸的,風停了,整個世界靜如止水。輕吟淺唱的流水聲由遠及近,歡快而美妙,恍如情竇初開的少女,含情脈脈躲在一隅靜靜注視著戀人的背影,甜蜜又青澀。我隨著流水激起的水花跌宕起伏,漸行漸遠。
一路迎風踏浪,隨波逐流,自由暢快,心情也不由自主愉悅起來,我輕哼著忘了名字的浪漫老情歌,深吸兩岸怡人的青草芬芳。兩個字在我腦子裡清晰可見——天堂!僅管永遠去不了那個地方,從前,對它也有過無限嚮往,總認為那是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唯美的地方。
這時,我被流水帶到一塊斷崖邊,等等,這不是麻姑山的懸崖?我來不及細看,便被沖了下去。
黑!冰!我彷彿被衝到了潭底,被冰寒的水壓迫著,無法呼吸,正要掙扎,眼前出現了如螢火般的微光,好似散落的星子,一點一點,一閃一閃,讓我剛剛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針刺般痛脹。
因此,我不打算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回味著水流里無拘無束的愜意。但是,我的思緒已被魅惑牢牢鎖住,即便拼了全力掙扎,那團鬼火樣的光在我的瞳仁里越來越大,越來越灼熱,我甚至聽到了燃燒時的嗶啵之聲。
陰冷的水,冰得我全身逐漸麻木。如果,此刻有陽光射進來便好了。我沉在水底,等待對面的光撞擊過來。
怎麼回事?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不了,我張開嘴,咸、澀、苦的液體涌了進來,太難喝了!
是誰把我帶來這又冰又暗的水底?不能動彈,不能呼吸。會有人來救我的吧?開始,我總這麼想,至少陸判哥哥會來的,不管什麼時候,遇上什麼危險,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的。
我就這麼等啊,這麼盼啊,就這麼一分一秒的被又咸又澀又苦的水腐蝕著。突然,對面的亮光里,出現了一位白衣女子,浮在水中一動不動。
「你還活著嗎?」我艱難的問道。
她抬起頭來,滿臉的大麻子被水撐得可怖、怪異,像一個個黑漆漆的無底深淵。怎麼是廣林仙姑?
「廣林仙姑,你在這裡做什麼?」我想向她靠攏,身體卻完全不受我控制。
她沙啞著嗓子「咯咯」怪笑,「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回憶了好久,終於想起了事情的始末,「我被魅惑了,所以才會來這裡,並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那你認為我是自己要來的?」她語氣中有無限的哀怨和痛心疾首,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冰冰的地方,豈能不哀怨呢?
我安慰她,「不要擔心,我們家陸判哥哥很快就會來救我們的。」
「救我們?」不知為什麼,她把「我們」兩個字說得很重,「如果他會救我,我會在這裡呆七百年嗎?」
我弱弱的問:「這裡是哪裡?」
她咬著牙關,一字一頓的答:「麻姑山下的麻姑潭!」
呵呵,早就猜到她是陸判哥哥的仰慕者,果不其然!居然痴到以命相挾,跳入地府禁地——麻姑潭,逼迫陸判哥哥就範,被困在這裡一千年,一萬年,都是她咎由自取。
為什麼要選麻姑潭呢?雖然陸判哥哥位高權重,可也是嚴於律己、遵紀守法的,怎麼能為了她帶頭闖入禁地呢?她這麼做,不是要置陸判哥哥於絕境?換成是我,最多跳跳忘川河,當然,能不跳堅決不跳,感情需要兩情相悅,陸判哥哥在這方面絕不會輕易就範。要不,現在我的嫂嫂可以組建一個庄了。
如此想來,我對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再憐憫,她是為自己的愚笨買單,「是你把我魅惑來的吧?」
「對,我就是要讓你親身體驗一下,我這七百年來過的多麼凄慘的生活!」她惡狠狠的說,似乎要把毫無由來的忿怒發泄到我身上。
不光丑,還蠻不講理!怪不得陸判哥哥不喜歡她。我不屑地說:「你的凄慘是你自找的,為什麼要我體會?抱歉,我什麼也沒體會到。」
「哈哈!」我很討厭她的笑聲,像一隻大黃蜂鑽進了耳朵里,蟄得難受,「是啊,陸判寵在心尖尖上的魅,跟他一樣的心狠手辣,厚顏無恥!」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從未見過這麼蠻橫的女人,我越來越討厭她了,長得丑可以原諒,嘴巴毒就不能容忍了,她有神經病嗎?一會兒幫我,一會兒又罵我,變態!「喂,你我素不相識,說得好像我謀害了你似的!我可以肯定的說,從頭到尾,我跟你沒有任何瓜葛,同時,我也深信陸判哥哥與你無拖無欠。」
「哼!」她怒不可遏,亮光變得紅通通的,如燒得正旺的火,「你敢說你沒害我?」
「當然。」我沒理由不理直氣壯。
她竄過來掐住我的脖子,動作快過閃電,讓我始料不及,掐吧!反正我死不了的。她卻鬆開了,「不是為了給你續命,我會囚到這裡?你的命都是我給的,還敢跟我說兩不相欠?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你做好準備,終有一天,我會當著陸判的面,翻倍討回!」說完,一掌擊在我腹部,凄烈的慘叫緩緩遁去。
「孟大人,你怎麼樣?」
「女魔頭,岑兒,快醒醒。」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汽車的後排座,小羅子和種豬分別站在開著的兩側車門邊。我迷迷糊糊的坐起來,問道:「我怎麼了?」
「不知道啊!你把我從車門外拉進來,喊了聲當心,然後就暈過去了。」小羅子解釋道。
「沒事吧你?」種豬關切地問。
天色暗了下來,公路兩旁的山頂被白霧蓋了帽,藏青的山變得黛青了,種豬還沒回家,桐兒該著急了吧?「我沒事,桐兒怎麼樣了?」
「青玉姨說,她有點失控。」種豬把擔心寫滿了整張臉。
我催促道:「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一路上,我做了各種假想,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我猝不及防——高雅從容的桐兒,正把她媽媽按倒在地上撕咬著!桐兒媽媽的衣服被扯得破爛不堪,綠色的血水被綠色的地毯一滴滴吸走,了無痕迹。她一聲不吭,也不反抗,那高高聳立的肚子,像只巨大的隨時要爆炸的氣球。
我吩咐小羅子把昏迷的青玉姨和許伯拎到床上放好。
「桐兒,冷靜一點,不要這樣。」種豬試圖抱住桐兒,被她一肘撞出老遠,彎腰捂著肚子靠沙發站著,「桐兒,不要這樣,她是你媽媽。」
「不,她是魔鬼,不是我媽媽。」桐兒的眼睛變成綠色,射出兩道碧瀅瀅的光,腹中的黑塊顯得十分興奮,蠕動得很快。
「桐兒,這是我們的命,誰也改變不了的。既然無法改變,就心甘情願地接受吧!」桐兒媽媽淡定的勸道,好像流淌著綠血的一道道傷痕,與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不,我不接受,我永遠也不接受。我過夠了這樣的半人半鬼半妖的受人鉗制的日子!」桐兒把她拎起來,朝牆上擲去,我躍過去,卻沒能接住。桐兒媽媽撞出一聲巨響,落在地上,「你改變不了世界的,請為世界改變吧!桐兒,只有這樣,你才能好好活下去。」說完,把沾滿綠色汁液的手指放在嘴邊允吸。我一個激靈,想起夫君他母親在大榕樹下,也有過這樣的舉動!天啦,難道她……
「你覺得我像個玩偶一樣,能好好活著?你今天故意帶著你的肚子來,是想幹什麼?還嫌害我不夠,要害林森?」她把她媽媽打橫拎起來。
桐兒媽媽冷靜依舊,「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聽說再過兩個月,你要出嫁了,所以來看看。」
她為什麼沒有提嫁妝的事情,是怕桐兒不接受?可哪個女孩子結婚,不希望有父母的祝福呢?我拉住暴怒的桐兒,「其實,你媽媽知道你要出嫁了,很高興,她買來很多首飾給你做嫁妝,今天是專門給你送嫁妝來的。」
桐兒愣住了,安靜下來。桐兒媽媽卻異常錯愕地望著我,我不禁催促她快點把嫁妝拿出來。她迷茫的問:「什麼嫁妝?」
這老太太,到底要幹什麼?關鍵時刻還裝起高冷來了?「你那天在珠寶店花巨資置辦的嫁妝呢?」
她平靜的答道:「你誤會了,那是七哥哥要的。我今天來,確實是因為桐兒的婚事,我不同意她結婚,她想好好活著,就不要結婚。所以,我要求你們取消婚約。」
她的話如同一記晴天霹靂,劈得我們瞠目結舌。這個怪異的老太太,言行舉止太讓人捉摸不透!既然不同意女兒嫁人,又購置那麼多昂貴的首飾做什麼?買來自己戴?
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母親當年也一樣反對我嫁人,莫非,她也有什麼難言之隱?唉,人一輩子短短几十年,活著真不容易!倒不如在地府瀟洒自在。
「倪慕華,就算你不找上門來,我也會找你。但我不是要跟你談婚事,這與你無關,我要談的是你的肚子。」桐兒看上去冷靜了很多,眼裡的綠光已經散去。
「吳桐語,我的肚子也與你無關。總之,你們的婚事,是一定辦不成的。好了,我先走了。」她整理了衣裳,準備離去。
桐兒從背後抓住她的肩膀,「慢著!林府豈容得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