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認識你真好
「哎潘老弟,潘老弟,有話好好說!」秦江南在背後攔住要追上來的姜大人,被姜大人飛起兩腳踢翻在地,「我問你,這事也有你的份吧?你若是對那女人沒意思,剛才怎麼會中了她的魅?沒出息的東西!辜負了七哥哥的一片苦心。」
「姜大人,你就讓潘四號去吧!反正七哥哥不要孟婆的命!」秦江南抱著姜大人的右腿,不讓它走,又被姜大人狠踢了幾腳。
「潘兄,你快帶她走罷!」秦相二號掀翻追魂鈴,飄過去和秦江南一起攔截姜大人。
氣得姜大人七竅生煙,「好啊,原來你們三個是一夥的,早有謀逆之心!看我今天不替七哥哥將你們除之而後快。」
秦二號嬉皮笑臉地勸道:「姜大人,你就放了它們走吧,這樣對潘四號來說,是多大的恩賜?它還不得對您老以命相許啊?再說了,一會兒你抽個時間把孟婆再逮回來不就行了?」
「你懂個鎚子!孟婆跑了還有那麼容易抓回來?」
它們的對話被陰風吹得老遠,每一句,每一字,都清晰地落入耳中,我忍不住回頭。天眼裡,秦相和秦江南被姜大人提起來捏著脖子,才幾秒鐘的功夫,已被風颳得無影無蹤。潘准重重地咽下口水,捏得我的手生疼,它彷彿察覺到了,「岑兒,我弄疼你了吧?」
「怎麼會呢?孟婆不是用泥巴做的。」我沖它淺笑。
「真羨慕你來尋找的那個人,能得到你用心、用命的愛。」它回之一笑,想不到它連我來人間的目的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既然這麼說,就是不相信我和陸判有私情了?」
「怎麼可能呢?如果真像傳說中的那樣,你們郎情妾意,而男未娶,女未嫁,為何要牽扯一千年還不喜結連理,要讓旁人看了笑話?」
是啊,一個蛋兒子尚且看得透徹,地府的悠悠眾口,又豈非無心無腦?大概,也是有魅故意要以訛傳訛,混淆視聽,製造混亂罷了。這樣說來,敖睚眥的勢力滲入地府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很快,我們疾馳到了洞口,「岑兒,你快走吧!」它鬆開手。
「那你呢?」
「姜大人馬上就追上來了,我留下來抵擋。」它流露出離別的感傷,聽語氣,八成打不過姜大人。
我勸道:「一起走吧!」
它苦笑著搖頭,「不,我只是從蛋殼裡爬出來的怪物,在人類的眼裡是這樣,在魅類的心裡,也是這樣,不管走到哪裡,都沒有能容下我的地方。」
我肯定地說:「我帶你回地府,在那裡你會有合法的身份,憑你的本事,還可以謀一官半職,像所有的百姓一樣,過幸福安定的生活。」
「你們誰也別想走!」姜大人惡狠狠地衝過來。
潘准將我一掌打出洞外,外面是早上還是下午呢?灰濛濛的天空讓我難以分辨。它幻化成一塊黑乎乎的巨石封住了洞口,「岑兒,快走!快走!」
「高峻,你看!」我揚起手臂,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十分清透,那兩抹三月般的綠,像暖風中搖曳的兩片新葉,翠得讓我的眼睛酸澀。
它回過頭來,溫柔的笑看我,「岑兒,認識你真好!」說著,左眼中的一顆淚,滑落得如此迅速,沉沉地敲在我心上,擊得我的心驀然絞痛起來,額上的汗滴鑽進眼裡,辣辣的痛,「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快點下來!」我站在洞口下方催促它,過不了多久,姜大人便會穿過我的重重結界,追上來了。
「岑兒,不要哭,乖,不哭」它把穿過眼睛的汗滴看成我的淚,我的眼裡,哪流得出淚呢?有時候,誤解也是一種美好,「你活著,我的念想就活著,我的愛就活著。我願意用我的全部來守護你,甚至,是我的性命。」
「不要這樣,跟我一起離開吧!」我不敢太靠近,它現在的變幻,是為了引起災難性的毀滅。
「岑兒,對不起,我的能力有限,不能清除所有對你生命有威脅的障礙,它是敖老七最得力的爪牙,我今天先把它除掉,你趕快回地府,那裡有陸判保護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勸道:「要走一起走。」
「這樣我們都逃不掉的。」
「不試怎麼知道?無端端就捨棄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值不值得我自己最清楚。岑兒,不要再哭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快走吧!」它三月般的眼眸和笑顏,足以讓我銘記永生。這一刻,我後悔了,為何當初渡黃泉的時候,那般興奮、那般雀躍?不肯流下一滴眼淚。此時,若是有一滴眼淚淌下也好,算是對它真心的回報。
「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座山轟然坍塌,之後,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獃獃地立在乾枯的梨樹下,眼前這一切,恍然如夢!好似手腕上幻出的玉鐲,我揚起手,木然地看著風將它吹走。若不是汗入眼中,那澀澀辣辣的痛有點錐心,讓我如何相信世界上有一隻從蛋殼裡爬出來的怪物存在過?還用它的不死之身救了我?
可是,說好的不死呢?是敖睚眥設計的一場華麗騙局,還是姜大人一廂情願的期待?這一切,我定會讓敖睚眥那個渾蛋有個交待的。
風,吹在身上有些微寒,春天,快來了吧?我在無極峰的松林里飄了四圈,厚厚的積雪原本是鬼魅最佳的藏身之所,然而,我什麼都沒找到。和苑庄來接應我的那29隻魅,該是被這片松林淹沒了吧?
「姑娘,你在找人嗎?」身後陡然響起的粗啞的女聲駭了我一跳,我回過頭來一看,懼得連連後退幾步。呵,這個奇醜無比的女人,真的存在!雖然在般若寺里的幻境中見過,現實版的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還是無法接受。
滿臉的大麻子坑裡,露出填充的黃豆。人家說,醜陋的人,有動聽的聲音。可她,聲音與臉不相上下。不,她不是人,可我無法分清她是鬼是魅?從她心底升騰起的黑霧,透黑,純正,又像是魅,且她能無聲無息地站在我背後,讓我沒有察覺,說明她的修為在我之中,豈是鬼能練成的?不過,地府沒有修為這般境界的女子。
我靜靜地留意她,「你是誰?」
她答非所問:「姑娘,你是在找那29個人吧?」她有意將「人」字拉得很長。
「你見過它們吧?」我又問。
她點點頭,「見過,可惜啊,年紀輕輕的,就那麼死了。」說得好聽,臉上毫無喜怒哀樂。
「那姑娘你太過於殘忍了。」我淡淡地說,心裡卻在可憐29位我未曾謀面的魅。
她不解,「什麼意思?」
「憑姑娘的本事,救下它們並不是難事,姑娘卻坐壁上觀,沒有絲毫慈悲之心,我想不通佛祖釋加牟尼為何要助你?」
「哼哼!姑娘一千年來在地府有高層相助,自是風聲水起,哪是我這種苦命魅能比的?佛祖大概是可憐我罷了。丫頭,」她突然逼近我,眼裡露出凶光,「有些東西,不是你拿去就可以的,有借就有還。」
我粲然一笑,知道得不少啊!「我孟婆從不欠人家什麼,我和姑娘只有一面之緣,大抵沒欠姑娘什麼吧?」
「哈哈!」她仰天大笑,「不愧是他教導出來的,果然人面獸心!」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