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鏡花水月
大白天的,我便打了個滴滴回平川。哪想到遇上個女司機,說話的速度比車速快,說的話比跑的公里數多。更重要的是,聊著聊著還忘記手機導航提示,每到左轉的路口就會跑過。
「師傅,前面第二個路口要左轉了。」我不得不友好提示一下。
「放心吧,我聽著呢!哎,剛才說到哪兒了?嗯……哦,對了,我上次拉那個客人,超級殺馬特,頭髮是藍色的,這麼長,比我的還長,戴著墨鏡,穿件紅色的羽絨服,打著耳釘,嚼著檳榔,聽著搖滾,還跟著音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說好不好笑?」
「師傅,前面那個路口左轉。」我根本無心應答,再次提醒。
「嗨!知道知道!你知道吧,他七十多了耶,居然還那樣,哈哈哈……好笑吧?好笑吧?哎呀媽呀,又跑過了……」
我一路上如坐針氈,本已心神不寧,被她攪得更加六神難安。好不容易到了村尾,見四下無人,就貼著地面飄行,這樣比步行快了許多。
結界外除了被村民捆綁過來謝罪的趙老二,並無異樣。張戀蘭正在屋檐下焦躁不安的來回走動,見我進來,一邊匆促拉我進臨時辦公室,一邊放機關槍似的說:「孟大人,怎麼現在才回來,那幫小鬼們出大事了!」
「到底什麼事?」我不耐煩了。
「我也不知道什麼事,感覺就是大事。」
乖乖,確實不是小事。小鬼們要死不活的哼哼唧唧,小腹腫脹,像懷孕七八個月的樣子。
「你出門后,它們又叫肚子痛,我沒理會,等我和無非搞了衛生回來,就變成這樣了。」張戀蘭解釋道。
打開天眼,它們全身冒著邪惡的黑氣,肚子里黑乎乎的,看不出個所以然。「朱哥,你平時不是很能說的,這會兒不聲不響了?」我徐徐而問。
它氣若遊絲,「肚子快痛死了,趕緊放我們回去看醫生。」
「要什麼葯?說。」張戀蘭插嘴道。
「我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說不定就是你天天把我們困在地獄天羅里困的。「它指道我咬牙切齒,「七哥哥說得沒錯,千萬不要去地府,早晚被你們用十八層地獄折騰死,不如多喝些你們的血和人血,以便在人間得永生。」
我冷冷地說:「你們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何談永生?」
「哼哼!你們是一幫愚昧無知兇殘的傢伙,連警察都見光死,而我們已經不懼怕光了,只要能在這裡生存下去,不管我們屬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都會屬於我們。」它歇斯底里的低吼完,又抱著肚子哼唧。
白天逃走了幾隻小鬼后,我便發現它們不懼光,才故意放走一地獄天羅小鬼。是啊,它們怎麼做到不怕光的呢?
來的前幾天,我和陸判哥哥泛舟忘川,夕陽把半邊天映得燦爛如遍野楓紅,鍍在微漾的河水上,美不勝收。
「有什麼辦法可以在太陽底下行走呢?」我問。
他溫柔一笑,給我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野菊枸杞茶,「你直接在陽光里行走便好了,還要什麼辦法?」
「可是,聽說不是公務需要,連迎新莊的魅都不能見光啊!」我疑惑地說,微苦中帶了點清甜的茶水在味蕾上緩緩滑過,我最喜歡的,是那一抹野菊的芬芳。可我從未說過,陸判哥哥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又幫我添了茶水,「岑兒是孟婆,是地府的高官,豈是旁人能比的?你想曬多久都行,不過,曬久了會晒黑哦!」
我不再討論這個問題,專心品茶。論工齡,論修為,論地位,牛頭、馬面尚在我之上,我已經打探過了,他們也不能長時間接觸陽光,最多每次半小時左右。但陸判哥哥說,就是一定可以的,又何必多問?
我坐在屋頂,迎面而來的風不再狂野暴躁,溫馴了很多,吹在身上有點癢,我忍不住隔著廣袖輕撓起來。
「孟姐姐,孟姐姐!」屋檐下傳來宵宵脆生生的喊聲。
我張開雙臂,款款飄落下來,廣袖被風吹得翻飛,似扇動的蝶翼,裙擺盈盈旋起,如優雅盛開的百合。
它拍著小手:「孟姐姐的裙子好漂亮,」接著用圓滾滾的小手摸摸車無非的臉,遺憾的說:「要是我有一條這麼漂亮的裙子就好了。」
好可愛的孩子!「要不,你許個願吧!」我笑道。
它歪著頭想了想,「可是沒有流星,許的願玉皇大帝聽不到。」
「這樣啊!」我舉起右手食指,對著結界畫了半個圓,一顆流星緩緩劃過天際。突然,我也想許個願,與夫君早日團聚,生一個宵宵這樣的孩子,過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它大大的眼睛里閃爍著驚喜,慌忙閉上眼睛,雙手緊攥在一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七仙女,觀音菩薩,孫悟空,巴拉拉小魔仙,許宵宵想要一條和孟姐姐的裙子一樣的漂亮裙子,你們聽到了嗎?」
我從廣袖裡掏出小紅裙,拋到半空中,廣袖一揮,裙子被吹得鼓起,翩翩輕旋。「哇!好漂亮的裙子!」它高興得大喊,裙子慢悠悠飄到它手上。車無非感激地看著我。
紅裙是青玉姨親手裁剪后燒給我的,我只是舉手之勞。
堂屋裡地獄警察們練習得更加勤奮了,見到我都停了下來,低頭齊喊:「孟大人好。」
我點點頭,「淬取**練得很好了,排山倒海這招也練得不錯。今天我們要學習的,叫『鏡花水月』,之所以是鏡中看花,水中望月,是因為我們要練的是幻化**。成功的淬取了暗氣之後,將它們按自己所需,幻化成各種形狀,為我所用,如器械啊,結界啊,這才是我們淬取的目的。」
「當然,如果大家對哪個姑娘有了愛慕之心,也可以依心中所想,幻化出心愛之魅的模樣,讓它看到你們真真切切的愛戀,從而表白成功。但是,大家要切記的是,暗氣幻化而成的食物是填不了肚子的。」
頓了頓,見它們在認真傾聽,我接著說:「好了,現在大家跟著我做。首先,想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想好了之後,開始淬取暗氣,隨幻化的東西的大小來取決淬取量。」我舉起右手,淬取了一團邪暗之氣,不純正的暗氣在手掌上翻滾,傳來蜂蟄般的痛感。
它們也跟著淬取了各種暗氣,一時間屋內黑霧如煙,暗潮洶湧,彷彿子夜來臨,伸手不見五指。
「現在這一步特別關鍵,我們要將手中的暗氣凝聚成雛形,凝聚得不好,則幻不成自己想要的東西。因此,這時候,我們閉上眼睛,要全神貫注,將意念集中在暗氣上,一心一意地想著,我手上拿的,正是我想要的。有沒有感覺到手裡的暗氣正在發生變化?現在睜開眼睛,看看暗氣是否已經形成雛形?」
大家的表現十分不錯,剛才混沌未開的暗氣已聚攏在各人的掌心,多以各式各樣的槍炮刀劍居多。只有馬容幻化了一副半成形的麻將,引得眾魅大笑。
它無辜的說:「我還不是怕你們無聊,幻來給你們用的。咦,孟大人幻化的什麼東西?龍不像龍,狼不是狼,有什麼用嗎?」
我解釋道:「他叫敖睚眥,是東海龍王敖廣的第七個兒子,就是他,收養了很多變態的小鬼,來誅殺你們。」
「我們跟他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誅殺我們?」小普問的問題,正是所有魅想知曉的,包括我在內。
「答案很快會揭曉的。」我這樣回答,「現在,到了鏡花水月的最後一步,要把手中的雛形凝固定形。大家用掌心吸氣,盡全力吸,把暗氣中的水分、雜質全部吸出。看,敖睚眥是不是越來越小,輪廓越來越清晰真實了?」我對著豺狼頭頂吸了口氣,一撮狼毛軟軟的低伏。
「哇!像真的一樣!」大家驚呼道。
我轉過身去,小秦幻化的地獄破曉刀有模有樣,我揮手幻了個結界,讓它試刀。
「划不破。」它喪氣地說。
我淡淡一笑,「恐怕這把地獄破曉刀是所有幻品中的精品了。」然後,走到李清河面前,它幻化了殲99戰鬥機,拍起來好像挺結實,「發枚生化導彈試試性能吧!」
它猶豫不決,「把房屋炸沒了住哪兒啊?」
我答道:「我會安排。」
它指揮大家到外面躲一躲,「畢竟傷了自己魅就不好了。那個,孟大人,你確定不用躲起來?」
我堅定的搖搖頭,「不用,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孟大人,我真的要按了!」提醒了三次,它終於拿起遙控器按了下去。過了39秒,一顆炮彈滾了出來,安祥地躺在地上。
門口一堆黑鴉鴉的腦袋探進來,發出聲聲爆笑。
我把它們叫進來,「你們不用那麼開心,馬上輪到你們了,這誰幻的狙擊槍?」我拿食指和中指輕輕一捏,槍筒斷裂了。
「這地獄之穹誰幻的?」我拿指頭一點,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