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變小記（四十九）
林映空不說話。
木無施自嘲道：「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用我的壽命去換悠悠的健康，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東西都是你拼了命都守不住的。」
林映空只說：「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木無施目不轉睛看著他，金瞳里神色難辨。
林映空沒有避開他的眼神，「金先生，我可以幫你寫推薦信，但是靈安全局旗下的研究所未必能幫得上忙，希望你能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木無施對他深深一躬，「謝謝你，林助手。」
林映空抬手虛扶他，「舉手之勞，至於結果如何……我沒有能力左右。」
木無施起身，忽然問：「林助手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林映空心裡一動，「為什麼這麼說？」
木無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是中毒嗎？」
林映空不否認也沒承認，「一點小問題而已，謝謝關心。」
「是我冒昧了，」木無施道，「我只是想投桃報李，如果林助手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林映空只是笑了笑，沒接話。
他們在外面也就聊了十幾分鐘，便回包廂去了，一群人在那裡等著呢。
荀初桐看到他們回來，等林映空落座，他就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林映空輕微搖頭，示意回去再說。
荀初桐見狀，就沒有多說什麼了。
一頓飯局吃了三個多小時，因為靈執法部不像是靈外交部那樣專門和人來往應酬，這些世家族長們也沒真的使勁灌酒，所以上桌的酒喝得不多，茶倒是換了幾道，桌上的菜色也動得不多，總之不是個能吃飽的場合。
時間差不多了，眾人散席，一行人說說笑笑著離開酒店，木無施也沒刻意跟林映空多說什麼。
上車之後，司機開車往前走，林映空看了一眼後視鏡，木無施高瘦的身影漸漸變小，雪花從天空上落下來，染白了他的發。
車水馬龍間，人群喧囂間，他的身影看起來竟是孤寂得可怕。
「林助手？」荀初桐順著他的視線瞥了瞥後視鏡，「木無施單獨跟你說什麼了？」
「要了一封研究所的推薦信。」林映空大概說了一下他和木無施的對話。
荀初桐以前沒有跟木無施接觸過，聞言有點詫異，「他就這麼打直球？」
「對，一記直球，」林映空扶額，「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今天看到木無施主動現身的時候就已經是意料之外，他還這麼直接開口求人，甚至點明了林映空的眼睛中毒問題，林映空都懷疑他算不算是在對他們靈安全局示好或者是示威了。
從認識木無施開始，這個人就分外地令人捉摸不透啊……
他們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們都沒有直接回總部小區，而是先回了靈安全局總部，自從富葵那邊引出一系列問題之後，幾個部門的高層這兩天都沒怎麼離開過總部，以便隨時找人商量事情。
靈執法部總辦公室里，助理們都還在持續加班。
林映空一出電梯，離得近的田泉就聞到了酒味，立刻起身給他弄了杯蜂蜜水，「林助手你喝了很多酒？」
「沒，就幾杯……那酒的味道太重了。」林映空也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接過蜂蜜水一口氣喝完，然後站在通風口散一散酒氣，免得熏到封容了。
他把費蓉喊過來，讓她查查木無施今天是怎麼那麼巧出現在這場聚會上的。
費蓉聽得一驚，「你見到木無施了？！」
祝孟天本來還在對著電腦寫報告，聞言就立刻起身走過來，還喊了狄冰巧一聲，後者馬上跑去她的實驗室了。
「沒問題？」祝孟天的靈力往林映空身上遊走了一圈。
林映空搖頭，「沒感覺。」
他有刻意注意入口的酒水和食物，出了包廂又回去之後，他也換了個新的杯子來喝東西。
狄冰巧風風火火從實驗室出來了，還把抽血的工具給拿出來了，示意林映空挽起袖子。
雖然有點誇張，但是林映空也沒拒絕，直接就把袖子捋起來了，還發了個簡訊讓荀初桐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
經過眼睛中毒且殘留餘毒再次複發這件事之後，總辦外勤組都有點草木皆兵，尤其是木無施疑似和戮血盟有所接觸，林映空也不想留什麼隱患。
「好了，」狄冰巧保存好血樣，又給了林映空幾顆藥丸，「吃了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嗯，給荀副也送一份過去，」林映空也沒拒絕，把藥丸放進嘴裡，倒了半杯溫水送下去了，「有什麼問題先跟我說，別驚動部長。」
狄冰巧點頭，「那你別那麼早回去，最好今晚留在這裡，三個小時后再抽一次血看看，有什麼問題直接喊我。」
這麼嚴陣以待？林映空有點好笑有點感動，「行。」
費蓉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抬頭對林映空道：「木無施跟王平有生意上的合作。」
王平是今天到場的幾個族長之一。
林映空若有所思，「查一查王平，其他人也往下挖一挖看看情況。」
「收到。」費蓉立刻開始幹活了。
林映空聞著自己身上的酒味沒那麼重了，這才去了封容的辦公室。
一進門，林映空就看到鄂靜白坐在那裡，小小的封容還是沒有變回來，在桌子上坐著處理文件，堆起來的紙質資料都比三個他還要高了。
「還沒忙完嗎？」林映空問道。
「差不多了……」封容抬頭看過來，然後蹙眉，「喝了很多酒？」
林映空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紅的臉，「沒，就幾杯，不過開的是陳酒，度數有點高。」
鄂靜白跟林映空打了招呼，然後聞了聞那股酒味，「確實……你們怎麼開這種好酒？」
能讓林映空代為應酬的，自然不算是特別鄭重不能得罪的人，按理來說開酒的話開幾瓶上得了檯面的好酒就行了，應酬的那家酒店是跟靈安全局長期合作的，不至於拿這種百年老酒上桌。
林映空搖頭，「他們自己帶過來的酒……木無施也在。」
其實他懷疑是木無施帶的，但是沒聽他們提起，便沒多說什麼，狄冰巧說要抽血，林映空才會這麼配合——雖然他覺得那酒不太可能有問題，畢竟在場那麼多人，他不可能做得天衣無縫，只是怕那酒會跟其它東西混在一起有什麼特殊反應。
封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道：「讓冰巧……」
「已經弄了。」林映空示意他放心。
鄂靜白皺起眉頭，「木無施怎麼會突然出現？」
林映空把他和木無施的對話詳細地說了一遍。
封容聽罷，搖頭就道：「他和戮血盟的合作不深，夏悠悠保住了命，但也只是保住了命而已。」
林映空和鄂靜白都是一愣。
「對……」鄂靜白反應過來，「他不著急，但是他也需要下家。」
這就證明夏悠悠的確還不到油盡燈枯的時刻，他才有閑心跑來K市，但是無論他跟戮血盟做了什麼交易，必定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不然他沒必要蹚這趟渾水。
戮血盟站在整個靈異學界的對立面，木無施是個商人，他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
林映空蹙了蹙眉，他摘下眼鏡，習慣性想拿出眼藥水來滴一滴。
最近一直在適應新的視力情況，林映空的眼睛總是很容易乾澀，所以狄冰巧專門幫他配了一款藥水。
不過剛掏出兜里的小瓶子，林映空就頓住了。
正在和鄂靜白討論的封容馬上看過來，「怎麼了？」
林映空遲疑著揉了揉眼睛，「有點奇怪……」
封容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凝重，「靜白，把冰巧喊進來！」
「是。」鄂靜白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別緊張……」林映空定睛看了看對面的博物架，「好像不是壞事，我感覺眼睛沒有之前那麼幹了。」
「嗯？」封容還是緊皺著眉，「我看看。」
林映空只好把他托起來，讓他靠近自己的臉，封容認真地翻動他的眼皮看了看，但是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是舒服多了……」林映空又戴上眼鏡轉了一圈，「剛才一路在想事情，我以為是我沒注意，但是現在的確覺得眼睛沒有之前那麼不適應了。」
封容並不樂觀，「未必是好事，還是要仔細檢查一下……那些酒沒有取樣？」
林映空搖頭，「沒找到機會，而且當時也沒想太多。」
狄冰巧很快就跑進來了，她身上還穿著白大褂，顯然是在折騰剛才抽血的血樣。
「林助手？」狄冰巧很緊張，反正自從她知道自己沒發現林映空眼睛的餘毒之後，就一直對這些事情很敏感，「血樣我還沒測好，是有什麼不良反應了么？」
「不是……」林映空跟她描述了自己的情況。
狄冰巧掏出小電筒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後面露古怪，「是沒看出什麼問題……去醫療組那邊看看？」
醫療組的地盤上有專業的儀器，比她這麼直接看要精準一點。
「先不折騰了，」林映空揉了揉太陽穴，那酒的度數不低，他現在只想坐著不動，「先看看血樣再說。」
狄冰巧看向封容。
封容頓了幾秒，點頭。
狄冰巧只好趕緊回去做血樣檢測了。
林映空抱著封容半躺在了沙發上，將他放在自己的腹部。
「真沒事？」封容問。
「沒什麼，」林映空道，「我躺會兒，你陪我？」
「嗯。」
「別想太多，不管是不是木無施，我都覺得他們沒這麼傻，真的在酒水飯菜里動什麼手腳。」
「嗯。」
林映空躺著躺著，很快就打起盹兒。
封容坐在他的身上，盯著他的臉發獃了片刻，然後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
「K市，最近有空的話就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