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六十九）
顏米幾乎貪婪地看著他，心尖上瀰漫開來的刺痛逼得他的眼睛都在發酸。
明明沒見到之前就覺得適應得挺好，可是見到之後，心裡卻在叫囂著不足……
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顏米在心裡這般喊道。
可是顏米的面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經歷過這一遭，不是只有鄂靜白一個人明白了守護的意義。
顏米強撐著道：「你的身體……」
他的聲音忽然被打斷，鄂靜白低下頭，含糊道：「去食堂吃還是去外面的店裡？我打包了玉米餅，再不吃就冷了。」
顏米傻住了。
鄂靜白深吸了一口氣，狀如冷靜地道：「或者是……再打包點東西回家吃也行。」
顏米還真的去學校外頭打包了兩份飯，然後就拉著鄂靜白跑回了顏米自己的家。
他的腳步很快，連如今踏進S階成為罕見強者的鄂靜白都被他拽得有點踉蹌。
顏米開門，把鑰匙弄得嘩嘩作響。
鄂靜白張口想要他慢一點，但是剛喊了一句顏米，後者就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還真的是惡狠狠，把鄂靜白的話一下子嚇了回去。
不過顏米的動作雖然粗魯，卻很有序，他用力地推開門，把鄂靜白拽進去，然後把打包好的飯菜以及鄂靜白手裡的玉米餅統統丟進了廚房。
鄂靜白剛換好鞋子，站在客廳里還有點不知所措。
顏米從廚房裡走出來，拉著鄂靜白就衝進了主卧室，把床上的等人抱枕全部推下床，隨即他就一把將鄂靜白按在了床上。
要是鄂靜白有心反抗的話，他抬一抬手就能把顏米推飛出三米遠，可是這個時候的鄂靜白整個人都有點懵，又不太敢用力去推，結果就被顏米死死地摁在了柔軟的床鋪上，被迫迎接著對方過於激烈的親吻。
鄂靜白一開始還有點被驚嚇到了，但是很快就注意到顏米一邊吻他一邊看著他，眼神兇狠卻又脆弱，鄂靜白想到他上一次在這裡推開顏米的事情，心裡一軟，主動伸手抱住了對方的脖頸……
等到顏米和鄂靜白真正吃上玉米餅和晚飯的時候，已經是夜幕四合的時分了。
顏米將加熱過的食物裝進了自家的瓷碗里，踩著一地的衣服端進了卧室里。
今天剛蘇醒過來的鄂靜白其實還有點疲憊，和鄂明秋的那場戰役還是傷到了他的本源，讓他比同階層的S階高階生靈要弱一點，這是需要時間來補足的事情，沒辦法一蹴而就。
所以被顏米折騰了一頓之後，他就躺在收拾過的床鋪上昏昏欲睡。
此時已經是九月末的最後幾天，K市仍然炎熱，鄂靜白身上的薄被子堪堪遮住了腰、臀，上身和修長的腿暴露在空氣之中，可以看得到一些青紫紅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
顏米眼神一暗，把飯菜放好之後又俯下身去，在鄂靜白的脖子上重新吮出一個吻痕，然而這個吻痕也很快就因為旱魃的癒合能力而跟著消失了，讓顏米有點不太高興。
鄂靜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對上顏米的眼神，他的目光就飄忽了一下，啞聲道：「怎麼了？」
「沒事，」顏米收拾掉了自己那點旖旎的情緒，把鄂靜白扶起來，「吃點東西。」
鄂靜白看到桌子上的玉米餅，當即臉就熱了一下。
為了一份玉米餅就把自己賣了什麼的……絕對不能讓總辦外勤組那群八卦鬼知道！
顏米不知道鄂靜白內心的無語和糾結，只是挑揀著鄂靜白愛吃的東西放進碗里，遞給他。
鄂靜白的確也是餓了，拿過碗就吃了起來。
顏米靜靜地凝視著他，好像少看一眼他就能跑了似的。
鄂靜白一口氣把飯吃完了，這才注意到顏米還沒有動筷子，他不解：「不吃嗎？」
顏米只是問：「飽了？」
鄂靜白點頭，「嗯。」
顏米這才把剩下的飯菜都吃了。
冷掉的玉米餅也熱好了，鄂靜白心情複雜地拿起一塊當做飯後點心吃了起來。
顏米看著他微微蹙眉的樣子，眼神又是一暗。
顏米解決完剩下的食物，然後又去廚房洗碗了。
鄂靜白想去幫忙，但是顏米一個眼神看過來，鄂靜白就發現他可能不太希望自己走出主卧室，就只好安安分分地在床上待著了。
顏米/果然很快就從廚房裡出來了，好像慢上一步就會讓鄂靜白跑掉似的。
鄂靜白打了個呵欠，看到顏米拿了一盒「牛奶」遞給他，這是鄂靜白平時專用的加工過的血袋。
顏米道：「林助手的簡訊。」
鄂靜白一聽，知道他說的是林映空提醒鄂靜白多喝點血補充體力，但是一想到林映空猜到他在顏米身邊，鄂靜白就有點不自在。
顏米盯著鄂靜白喝完了那盒血，目光沉沉地湊過去，和他交換了一個充滿血腥味的吻。
今晚的顏米太粘人也太霸道，親著親著就把鄂靜白摁進了被子里，手掌在他的腰腹上逡巡，鄂靜白有點嚇到了，「等等，顏米……」
顏米頓住，再一次用那種兇狠的目光看著他。
鄂靜白都快要想不起當初那個一片白紙的顏米的樣子了，但是也努力在適應現在的顏米，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有點累……」
他的身體還不算是完全恢復呢，剛才陪著顏米胡鬧，絕對是因為猝不及防，加上他也沒有反抗……咳咳！
顏米的表情還是有點陰沉沉的。
鄂靜白的目光漂移了一下，「別擔心……以後，我都不走了。」
顏米抓著他手腕的手上的力道一重，「……真的？」
他的反應讓鄂靜白有點心酸，「嗯，不走了。」
顏米還是牢牢地看著他。
鄂靜白喉嚨發澀：「所以，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顏米沉默了一會兒。
鄂靜白有點忐忑不安。
顏米忽然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鄂靜白嚇了一跳，然後就聽到顏米在耳邊惡狠狠地道：「如果你還敢離開，小白，我就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讓你永遠走不了！」
他的威脅並不是情人間的玩鬧，鄂靜白聽出了他的認真，沒有感到害怕，只覺得鼻頭酸得厲害，「不會的了，至少我不會主動離開你……顏米，我愛你。」
顏米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別說這句話。」
鄂靜白先是一愣，然後眼眶眨眼間就紅了。
當日他對顏米說我愛你，然後下一刻就投身斷崖，化成火海，恐怕那會變成顏米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夢魘。
鄂靜白不知道該怎麼消除他的不安，只能呢喃道：「我不走了，顏米，我想走的話你就殺了我，那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了，顏米……」
顏米用力地抱緊了他，靠在他的脖頸上。
鄂靜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伸出手，撫摸著顏米的後背，動作輕柔，充滿安撫的意味。
他看著頭頂的燈光，似乎又回到了那片火海里——千年前，千年後。
這些年裡，即使他篤定地前行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卻還是漸漸地走偏了。
大部分人都覺得他是在固執己見，不願意接受新的改變，所以當亂世的強硬不再適合這個世道時，鄂靜白就會被時代拋棄，他的光明和善良都成了一把傷人的刀。
可是在和鄂明秋的最後一戰里，鄂靜白漸漸地明白了，其實他在這麼多年尋尋覓覓，苦苦追尋的不過是想問——他的一生究竟守得住什麼，他的力量到底有什麼意義？
在那個亂世里，鄂靜白無比相信自己的能力能夠造福百姓，可是到了最後，他眾叛親離，他的親弟弟不相信他，他的親妹妹被他親手燒死，他保護著的百姓將他視為暴君，推翻了他的統治……
鄂靜白很迷茫。
鄂靜白很困惑。
鄂靜白甚至是有點惱怒的。
為什麼我所做的一切，你們都不願意承認我的苦心，明白我的苦衷？
為什麼我做著為你們好的事情，你們卻不願意坦然地接受，還要反過來怨恨我？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願意為正義和光明付出一切，可是他的情感在叫囂著不甘和疑惑。
他以為他在做著守護的事情，然而他卻護不住一星半點的東西。
所有人都離他而去，所有事物都被摧毀得一乾二淨。
他……什麼都沒有守住。
然而當顏米跌跌撞撞著跪在他面前，牙齒打顫著說「我替你守住了」的時候，鄂靜白驀然明白——
原來對錯並沒有答案，罪惡是否應該被斬草除根也源自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價值觀，他孜孜不倦追求的強大力量並不能保護他所珍重的人，因為他的內心沒有這樣的力量去駕馭那份能力。
力量迷失了他的心，讓他以為他能護得住一切，所以當這一切消失了之後，他就開始將念頭轉向外界，在這一千年裡高舉著光明和正義的大旗，除了他內心本身的善良之外，實際上是更多的是在用這種方式證明他的力量並非毫無用處，證明他真的能守得住什麼。
所以，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偏，因為他走的方向出現了偏差。
至於對錯……誰又能界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