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五十二）
那伙人做到這種程度，連趙國驊這樣的首腦人物都被推了出來，其實也是被總辦外勤組這幾天逼得走投無路了，只能狠下心來做最後一擊。
趙國驊這一招，可謂是把他們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
雖然總辦外勤組這邊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封容和鄂靜白都只是皮肉傷，但還是讓一眾組員憤怒得不行，就連靈後勤部過來處理爆炸后的審訊間，都被氣得不行，要不是他們不擅長打架，都要擼/著袖子上場去為男神大人報仇了。
總部的內部論壇簡直都要炸了，部員們群情激憤，出去巡邏的靈執法部部員們都凶神惡煞的，這讓剛好幫佘巡辦了出院手術、一路走回總部大廈的白叢丘都納悶了。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白叢丘招手示意一個巡邏小組過來說說情況。
那個巡邏小組的組長一看是自家神君，立刻壓低聲音怒道：「暗部長受傷了！被前幾天老折騰的那幫人弄傷的！」
白叢丘和佘巡都是一驚。
佘巡的受傷是因為救人和毫無防備，在有防備的情況下，堂堂靈執法部部長怎麼還能被人暗算了？！
「真是的，這麼大件事也不跟我說！」白叢丘趕緊拉著佘巡急匆匆往回跑。
跑著跑著，佘巡忽然神色詭異地道：「你很擔心暗儡？」
「當然了！」白叢丘毫不猶豫地道，「我家小儡受傷了！心疼死我了！」
佘巡的表情更加詭異，「你家的？」
白叢丘一點兒都沒有發覺佘巡的低氣壓，「必須的，當年是我發現了小儡儡這麼個好苗子，我是他的伯樂加知己，結果林小子那廝拱了我家白菜，哼哼……」
佘巡的表情已經徹底黑了。
於是乎，在林映空看到白叢丘跑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他背後跟著一團滾滾的黑色氣壓。
蛇妖先生從白叢丘背後走出來，狠狠地瞪了林映空一眼。
躺槍的林映空先是莫名其妙，然後看向面色有些著急的白叢丘，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無辜地和佘巡對視。
白叢丘還在喊著：「林小子，小儡呢？他傷得怎麼樣吧？」
林映空擋住白叢丘要衝進休息室的動作，「神君你放心，只是小傷，部長在休息，待會兒才會醒過來。」
白叢丘不滿地看著他攔在面前的手，瞪視他：「幹嘛，我還不能進去看他啊？」
「這倒不是。」林映空笑著道：「不過神君你真的確定不需要看看您身後那位嗎？」
「啊？」白叢丘下意識地往後一看，看到佘巡倚在牆壁上，作為蛇妖的他本就身段柔軟，此時臉色蒼白，更有一種弱不禁風的魅力，哪怕知道他是強大的千年蛇妖，還是忍不住被他欺騙住了。
白叢丘一溜煙兒就跑到佘巡身邊，大呼小叫道：「小巡巡你怎麼了？是剛才走太快不舒服嗎？還是扯到傷口了？……」
「……」面對這個被佘巡用一個動作就騙走了的局長大人，林映空不忍直視撇開了頭。
真不想承認這是靈安全局最大的BOSS人物……
佘巡也很滿意自己對白叢丘的影響力，之後白叢丘再去跟林映空了解封容受傷的始末，佘巡就沒做什麼特別的動作了，只是一直跟在白叢丘身邊，存在感那叫一個杠杠的。
在得知前因後果之後，白叢丘的表情也難得變得複雜。
白叢丘可以說是經歷了鄂靜白的人生中的多個重要轉折點，不管是八百多年前的出手相助，還是七十多年前拋出的靈安全局的橄欖枝，甚至在封容成立總辦外勤組時讓鄂靜白去試一試，也許白叢丘和鄂靜白沒有太多私交，甚至認識了幾百年也不如總辦外勤組和鄂靜白那麼熟悉，但是他也很了解鄂靜白的性格，對於出現今天這樣的狀況並不覺得奇怪。
以前他也覺得鄂靜白這個人過剛易折，可是鄂明秋是親人死絕、朋友罹難的情況下仍然堅守住了自己的原則，這份無論任何困難都不能阻止他揮動正義之刀的赤忱和堅定也感染了白叢丘，讓他願意在為對方提供一些庇佑。
與此同時，白叢丘的內心又有幾分憐憫，覺得鄂靜白能再堅持個千萬年的話也許是個好結局，但是一旦他的內心出現動搖，那麼將會是毀滅性的災難。
很顯然，這個毀滅的時機到了，至於他能不能浴火重生，卻是誰都沒辦法給一個肯定的答案的。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鄂靜白的時候……」白叢丘翻找著腦子裡的記憶，「他抱著一具屍體，是一個不知道名姓的路人的屍體，那個人給了鄂靜白一杯水，所以鄂明秋殺了他……」
當時的鄂靜白抱著那具屍體，滿手血跡，眼神瘋狂又冷靜。
鄂明秋的惡名已經傳遍各界，白叢丘是特意去找鄂靜白的，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不乏悲憫。
白叢丘問，我可以找人和你一起殺了鄂明秋，為三界除害，你願意嗎？
白叢丘以為鄂靜白會猶豫的，畢竟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但是鄂靜白說，好。
然而鄂明秋當時有所準備，又利用殺戮之氣淬鍊己身，白叢丘他們聯手都沒有殺了他，只能先將他鎮壓在無邊地獄，利用地獄里里的漫漫時光將他磨死。
雖然現在的結果看起來不盡人意……
在鎮壓鄂明秋的那天，鄂靜白作為主力之一和他抵死相殺，鄂明秋被壓入地獄，鄂靜白幾乎被劈成兩半躺在血淋淋的土地上，白叢丘他們這些幫手幾乎是用靈力把他「縫」起來的。
白叢丘又以為他會是解脫的，新生的，亦或者絕望悲慟的。
不過鄂靜白躺在地上看著他們，眼神里都是沉默的平靜。
好像那些血腥、掙扎、無望都只是過眼浮雲，是他的人生之中必須邁過的坎兒，邁過去了，他傷痕纍纍，仍然會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那一瞬間，白叢丘是震撼的，就算是作為上古戰神的他也有過迷茫的時候，但是鄂靜白在經歷過那百年劇變之後，哪怕走在了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道路上，卻仍然能夠堅守初心，如磐石一般堅定不移。
這樣的人很傻。
可是也很讓人動容。
所以白叢丘預料到了鄂靜白一旦崩潰就無可挽回的悲哀結局，才會愈發震撼。
七十多年前，那時候無論是人界還是靈異學界都是最混亂的時代，白叢丘邀請鄂靜白加入靈安全局，是給他一份庇佑，也是讓他作為一把尖刀。
那時候最殘忍的任務都是由鄂靜白完成的，像是趙國驊的妻子那樣的悲劇其實很少見，靈安全局面對的更多的是必殺之人，然而因為種種理由而無法下手，只有鄂靜白像是一個最公平的死亡之神，所有被宣判死亡的人都無法躲開他的鐮刀。
可惜終有一天，他也會用這把鐮刀殺死自己。
善良是帶著鋒芒的，會傷人的，正義過了頭，也會成了挖骨之刀。
白叢丘對林映空說：「讓鄂靜白冷靜一下吧，你們出面，解決鄂明秋。」
林映空愣住，「可是靜白他……」
白叢丘搖頭，「他的狀態不適合繼續參與這件事了，我記得死亡之漠還亂的很，讓他去……」
「不行。」
一個反對的聲音突然從眾人背後傳來。
林映空下意識地回頭，「部長！」
封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他從休息室里走了出來，身上的襯衫還有壓皺了的摺痕，封容單手扶著門口，似乎還有點頭暈，但是眼神裡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神君，這件事必須讓靜白自己解決。」
白叢丘微微皺起眉頭，「他解決不了呢？」
封容沉默了，「那他會死。」
「等他死了之後，你們再去收拾爛攤子？」白叢丘搖頭，「靈安全局不能損失一個S階的高階生靈。」
封容直白地道：「和鄂明秋的恩怨不解決，他的實力遲早會從S階掉下來。」
對於高階生靈來說，不突破不意味著會死會衰老，但是鄂靜白的心境動搖得太厲害，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鬥志，一旦鄂明秋身死，如今支持著他堅持下來的復仇之火熄滅，不說鄂靜白能活多久，他的實力也絕對會跌破S階。
心魔永遠是最難過的，八百年前他能扛過去，那是因為他孑然一身，如今有了牽挂，鄂靜白就扛不下去了，唯有突破這一條路可以走。
白叢丘有點猶豫，「太難了……」
上千年的原則被推翻，鄂靜白要怎麼樣才能建立起自己內心的新秩序？
而且以前他以正義為榮耀，如今經歷了這些磨難，會不會就對正義再也不屑一顧？
白叢丘活得太久，見過太多這樣的人，越是正義，墮落之後越是可怕，他在考量靈安全局擔不擔得起這個風險。
封容卻道：「我相信他，就算是死，靜白也不會讓自己入魔。」
白叢丘蹙著眉和封容對視。
封容並不退讓。
白叢丘的口吻鬆了下來，「我可以同意你的建議，但是鄂靜白自己呢？他還能擋得住鄂明秋的刀嗎？」
封容沉默了一會兒，「他必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