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五十一）
鄂靜白居然對趙國驊說了對不起。
就算是當年參加他的妻子的葬禮的時候，趙國驊也沒有從鄂靜白嘴裡聽到這三個字。
這個男人就像是無情的死神，掠走了他妻子的性命，並且對此毫不愧疚。
哪怕是趙國驊揪著他的領子打他罵他，他仍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看起來反倒像是趙國驊在無理取鬧。
這些年裡，趙國驊一直在打聽著鄂靜白的行跡，即使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對他下手，但是趙國驊仍然把他的事情牢牢掌握在手裡，然而鄂靜白就真的像是一個鐵桶不破的孤家寡人一樣，趙國驊找不到關於他的任何軟肋，反而每個人都在說他的正直，惋惜他的偏執。
趙國驊當然知道鄂靜白算得上是一個正義之士，可是他妻子的血仇橫亘在他的腦海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痛，他也恨。
好人又怎麼樣，正義之士又怎麼樣，好人就可以隨便殺人，然後說一句死的人是罪有應得嗎？
既然鄂靜白那麼信奉一命換一命，殺人者有罪，那麼憑什麼他自己殺人就是無罪的？！
就算是法律都會有漏洞，他有什麼資格說他的妻子就是該死，說他殺的人全部都死有餘辜？！
趙國驊不明白，他也不甘心，如果當年是警察來把他的妻子抓走了，那麼他會認命。
但是鄂靜白算什麼，就因為他不是人類，他比別人強大，他手握權力，就能夠行使所謂的處決權，隨便殺人嗎？！
趙國驊見過鄂靜白殺死十惡不赦的罪犯，見過他冒死救出車禍爆炸現場的孩子，見過他將為禍四方的大惡人繩之於法……
那麼，為什麼偏偏他的妻子就被殺了呢？
如果他是一個好人，為什麼他還要殺人？
趙國驊不是一個讀了很多書的文化人，但是他知道殺人是不對的，可他更知道——殺妻之仇，不報不為人。
現在，鄂靜白對他說，對不起。
一句遲到了十五年的對不起。
有用嗎？
趙國驊怔愣片刻后，再次仰頭大笑，笑得諷刺又悲哀。
十五年了，他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如果當年一句對不起能讓他釋懷大半，那麼如今就算是鄂靜白死在他面前，趙國驊猶然覺得不夠。
如今鄂靜白居然開始覺得愧疚，趙國驊就覺得，這筆賬一定能討回得更加徹底了。
鄂靜白看著趙國驊的眼神，後背慢慢發涼，「你做了什麼？」
趙國驊詭譎一笑，「你猜？」
與此同時，審訊間外，丁有藍忽然察覺到裡面靈力監控數據驟然暴漲，他驚駭萬分，忙不迭拿起耳麥對封容和鄂靜白大吼道：「快走！」
不等總辦外勤組眾人鬧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審訊間內便在這一剎那轟然爆炸，飛濺的血肉一下子就將單面玻璃糊了個徹底，尖銳的警報聲劃破天際——
「部長！」林映空驚得直接衝過去拉審訊間的大門，卻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燎了一臉，不得不後退一步。
下一秒，林映空就想抬腳衝進去，然而裡頭立刻就有兩個人影撞了出來，林映空急忙一扶，這才發現是渾身浴血的封容和鄂靜白！
鄂靜白的身上全是被爆炸掀出來的口子，一邊流血一邊癒合，看起來極為可怖。
他扶著昏迷的封容出來，面色慘白，聲音都抖得厲害，一下子就抓住了林映空的手，「部長……部長……」
林映空也被雙眼緊閉的部長大人嚇得差點兒腳軟，但是很快就發現封容的呼吸平緩，除了一點外傷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大事，雖然林映空不解於為什麼封容會昏迷，但還是第一時間安撫鄂靜白：「部長沒事，你把他交給我……」
鄂靜白把封容交給他，然後直接順著門框滑了下去，像是瞬間虛脫了的樣子。
不過他還沒摔倒在地，顏米就衝過來把鄂靜白一把抱住了。
林映空和顏米同時帶著鄂靜白和封容遠離審訊間，祝孟天和費蓉在確定沒有第二次爆炸之後，已經謹慎地進了審訊間調查情況了。
突如其來的爆炸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但是審訊間的等級很高，阻擋住了爆炸的威力，審訊間外的所有人都沒有事，只是被嚇得夠嗆。
狄冰巧已經把自己的醫藥箱在地上鋪開來了，直接就先往傷口更多的鄂靜白身上拍了一道止血符，然後看立刻去檢查昏迷的封容的情況。
鄂靜白死死地盯著封容，雙眼通紅。
剛才趙國驊猝不及防自爆，那一瞬間，鄂靜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變得全身僵硬，動彈不得，還是封容用冰牆幫他們擋了第一輪爆炸，倉促之下，冰牆破裂，後續的爆炸餘波才在他們身上割下這些外傷，鄂靜白來不得慶幸，就看到封容毫無預兆地倒了過去。
林映空也有點著急，「部長是被爆炸弄傷了么？」
狄冰巧皺起眉頭，「我得進去看看。」
正好祝孟天和費蓉已經排查完畢，從審訊間里出來了。
狄冰巧帶了個口罩，進去轉了一圈，出來之後就道：「沒事，部長只是中了一種只針對人類體質的迷藥，植入趙國驊的身體里的，爆炸的時候會馬上揮發起效，是一種很久沒見過的禁/葯了，我能配置解藥。」
總辦外勤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鄂靜白想到爆炸當時的場景，和他自己的身體出現的不自主的僵硬，「他們……是針對部長嗎？」
祝孟天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把查看的結果說了出來：「趙國驊改造過自己的身體了，應該是在被我們抓住之前就吞了病毒樣本，所以我們在檢查的時候沒發現不對勁……」
在等鄂靜白過來審訊的過程中，趙國驊的身體就被改良過的病毒樣本暫時改造成了異能力者，然後直接把自己當成了人肉炸.彈一樣給炸了。
本來進審訊間之前，靈異學界生靈都會被設下禁靈咒，避免他們自爆，但是趙國驊只是一個普通人類，身上帶的就是護身的禁制和符籙，從他做的事情來看，他也不像是願意慷慨赴死的，自爆壓根兒不能拉著鄂靜白一起死，所以總辦外勤組沒想到他能瘋狂到這種程度。
只是不管從趙國驊的表現，還是他身體里提前埋下的迷藥，恐怕都是蓄謀已久的。
迷藥能在爆炸的一剎那就讓人昏迷，而趙國驊拿自身來獻祭，自爆之後，他的血肉會組成第二次爆炸，被迷藥迷昏了的人失去了自保能力，就會當場被炸得不成人形。
然而趙國驊待著的審訊間是A級的，一開始怕的是鄂靜白和他見面之後被激怒，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是沒想到在趙國驊自爆之後，陰差陽錯啟動了審訊間的保護機制，將第二次爆炸壓了下去，鄂靜白和封容才能全須全尾出來，不然起碼得斷胳膊斷腿不可。
看來趙國驊在找到了鄂靜白之後，就不打算活下去了，也許他知道自己殺不了鄂靜白，乾脆就用這樣的辦法來噁心他。
誰都知道鄂靜白在靈安全局裡只聽兩個人的話，一個是白叢丘，另一個就是封容，如果他進審訊間，封容一般都會和他一起，避免他把犯人給直接幹掉了，但是鄂靜白很少做審訊工作，也不知道趙國驊是怎麼知道的。
可這一招也是有夠狠的。
鄂靜白平生最怕的就是連累親友，他的親人已經死絕得只剩下鄂明秋一個，那麼朋友里就是顏米和總辦外勤組的成員最重要了。
顏米是不可能進審訊間的，被針對的偏偏是始終沒放棄把鄂靜白從偏執中拉回來的部長大人，鄂靜白當時都快瘋掉了。
林映空雖然也很生氣，但他氣得是趙國驊，對方已經死掉了，沒法兒報復，只能壓下心裡的不爽，結果一抬頭就看到鄂靜白雙眼赤紅，一副快要入魔了的樣子，林映空抬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祝孟天他們都被嚇了一跳，但是並不意外。
上一次狄冰巧被邵歌擄走，做出假死的模樣，鄂靜白也是拉著邵歌拚命，然後就被林映空直接扇了一巴掌，讓他自己清醒一下的。
顏米有點心疼，但是沒說話。
鄂靜白被打得有點懵，但是神智也慢慢清醒起來，開口時聲音嘶啞得厲害：「部長……」
林映空見他眼神總算清明了，內心鬆了一口氣，面上卻還是冷著的，「他沒事，不過你要是再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再連累部長一次，我就殺了你。」
鄂靜白一怔，然後頹然坐倒在地上。
林映空見狀，這才把語氣緩下來，「你也知道部長的性格，今天換成是誰在裡頭，他都會保護你們的，但是你自己也得顧著你自己，別讓部長的心思白費了。」
鄂靜白匆匆閉上眼，掩下眼裡的熱意。
林映空把封容抱到了休息室，狄冰巧給他餵了解毒丸，說他起碼還要睡上三個小時才能解了藥性，林映空就這麼抱著他，用手機給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下指令，很快就把事情始末弄了個明白。
迷藥是專門針對高階生靈，就算是白叢丘來了，也得頭暈個七八分鐘不可，幾百年前就失傳了，應該是鄂明秋的私藏，不知道是他給那伙人的，還是被那伙人搜颳走的。
改造的病毒是從東陵生物研究所的樣本里研究出來的，看來他們在撤離實驗室之前還是撈走了好東西。
而趙國驊作為那伙人的首腦人物之一，做出那麼決絕的事情，那麼恐怕是最厲害的那個人給他洗了腦，讓他來給鄂靜白添一次重擊，這基本上是魚死網破的計策，看來對方是按捺不住了，想干一票大的，跟鄂靜白做個了結。
林映空冷笑一聲。
那伙人真的以為事情就一定能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發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