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四十七)
顏米倒是沒在意總辦外勤組等人的想法,只是一心一意照顧著鄂靜白。
替陷入沉睡來修復傷勢的鄂靜白擦拭完身子之後,顏米就端著水去洗手間倒掉了,這一切事情都不像是他會做的,但是他已經從最開始的笨拙變得遊刃有餘了。
顏米從洗手間出來,把費蓉送過來的午飯吃掉了,然後就坐在病床邊上玩手機。
他負責的班級的班長給他發了簡訊,問他請假什麼時候回來,大家都特別想念他。
顏米回了句再過段時間吧,然後就沒有再搭理對方了。
玩了一會兒手機之後,顏米就不玩了,把手機丟在一邊,盯著病床上的鄂靜白在發獃。
鄂靜白緊閉雙眼躺在那裡,臉色蒼白,眉頭微微蹙起,彷彿在睡夢之中都不得安寧。
顏米倒是沒有像是偶像劇那樣伸手去幫他撫平眉頭,因為狄冰巧警告過他,鄂靜白收到的刺激太過,腦部的情緒過於緊張,如果發現鄂靜白的身體出現了緊繃的現象,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隨便碰他,避免被鄂靜白在無意識中攻擊了。
所以顏米剛才都是挑鄂靜白不那麼緊張的時候幫他擦身子的,這會兒也只能靜靜地看著他。
應該說,顏米把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盯著鄂靜白髮呆這件事上面。
九天宇來過病房一次,看到顏米這個樣子就罵他沒出息,死活倒貼這個冰山旱魃做什麼。
顏米半分都沒有聽到耳朵里,只當做九天宇是一隻嗡嗡叫的蒼蠅。
九天宇是直接被氣走了。
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同情地目送他。
堂堂九副部長這也是上趕著找沒趣,鄂靜白這個當事人都沒能把顏大教授趕走,更何況是九天宇的區區幾句話呢。
被九天宇為難過的林映空還趁機在封容面前上眼藥,說他該管的閑事不管,該做的正事不做。
封容聽得都無奈一笑,他這邊的親友團看來是註定和林映空八字不合了。
顏米在發著呆,腦子裡的思緒漫無邊際地發散。
然後他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顏米先是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睡了三天三夜的鄂靜白醒了。
顏米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只是屏住呼吸,關注著鄂靜白此時的動靜,生怕大聲一點就能嚇到他似的。
雖然鄂靜白睜開了眼睛,但是他的神智的確還不怎麼清楚,頭腦之中的景象還固定在那片堆砌的屍山和猩紅的血海里,鼻子中彷彿還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甚至他的雙手都沾滿了溫熱的血液,那些慘死的冤魂糾纏在他身上,燒死鄂憐卿的火焰熊熊在他心中燃燒……
鄂靜白看著自己從血色的河流之中跋涉而來,到處都是被他連累而死的人,到處都是他護不住救不了的人。
顏米感覺到周圍靈力的波動不對時,立刻就往後一退。
然後顏米就看到床頭柜上的鮮花迅速枯萎,窗台上的植株枯死當場,整個病房內的氣溫陡然升高,像是有一個小太陽曬了進來似的,木質材料的東西都開始出現了裂紋。
顏米立刻拍下呼叫醫務中心的按鈕,退到門口,啞聲道:「小白……」
鄂靜白那沒有神採的眼睛動了一下。
顏米當即再次喚道:「小白!」
鄂靜白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周圍燥熱的空氣瞬間就降了下去。
顏米鬆了一口氣。
只是那枯萎的鮮花和植株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顏米重新走進了病房裡。
鄂靜白轉動著頭顱,眼裡終於有了理智的色彩,他看著顏米,兩個人相顧無言。
顏米再次輕聲道:「小白……」
鄂靜白看著他憔悴的樣子,目光微動。
不等他們繼續交流,醫療組的醫生們就涌了進來。
「病人醒了?」
顏米立刻道:「醒了。」
醫療組的成員對鄂靜白還是很熟悉的,也不介意屋子裡出現的異樣,馬上就開始對鄂靜白做檢查了。
顏米站在房間的一角,等著他們把檢查結果告知給他。
就算鄂靜白本人不承認,但是所有人都還是默認顏米是他的家屬,只是不會做得太明顯而已。
大家倒也不是在跟鄂靜白作對,或者是給他增加困擾,只是除了顏米之外,鄂靜白最親近的人只有總辦外勤組的那批組員們了。
在祝孟天他們目前都為了處理鄂明秋等人的事情而分身乏術的情況下,顏米站出來主動請纓,知情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先默認把事情交給他了。
反正總辦外勤組的組員一遇到要給鄂靜白做決定的事情就跑得飛快,誰說他們是故意的,他們明明是因為太忙了……咳咳!
至於以後怎麼辦的事情……唔,等殭屍先生自己清醒之後再來說吧,他自己沒有收拾好的爛攤子,也別指望他們能幫忙收拾好。
鄂靜白本身就是恢復能力極佳的不死族,只要身上的血液不流干,腦子不被徹底摧毀,那麼就算是心臟被捏碎了都能救得回來,所以他的身體自動沉睡了三天,加上醫療組這邊的各種救治,傷勢自然是好的很快的。
在醫療組的成員檢查的過程中,顏米注意到鄂靜白身上被隋刀捅出來的窟窿都結疤了,除了傷了元氣需要調理之外,那他基本上是醒來之後就能下地活蹦亂跳的了。
果不其然,在為首的醫生點了頭之後,醫療組這邊就把鄂靜白丟出他們的地盤,讓他回去靈執法部總辦公室那邊做彙報了。
沒辦法,靈執法部的外勤人員傷亡率高,總部內部的醫療組地盤主要是做研究用的,病房這邊只接治一部分特殊病人,床位很緊張,沒什麼大事的就不要佔用病床了。
最重要的是——殭屍先生躺在那裡,顏大教授整天貼身照顧什麼的,他們都是一群單身狗,受不了天天都來這麼個刺激!
被趕出來的鄂靜白已經換下了病號服,穿著自己的常服站在醫療組的地盤門口,整個人悶悶的,也不說話。
顏米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小白,你還好嗎?」
鄂靜白微微避開了顏米的手,他的確是恢復力強大,現在除了覺得有點虛弱之外也沒別的不舒服的地方了。
說來也是可笑,旱魃的身份是鄂明秋為了羞辱他而將為他親手打造的,如今卻成為了他的保命工具。
——如果不是有這樣的一副身體,鄂明秋的隋刀早就把他捅死了,不管是八百多年前還是現在。
鄂靜白嘴角牽起幾分嘲諷。
顏米看著自己那隻被避開的手,然後才看向鄂靜白,馬上就注意到了他異樣的表情,「小白……」
顏米總是不善言辭的,只會呼喚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做什麼才能讓鄂靜白滿意。
鄂靜白終於看向顏米,注意到了對方小心翼翼的神情,鄂靜白只覺得當心一箭,扎得他心力交瘁。
不管他是用什麼理由疏遠顏米的,但是鄂靜白始終知道,他只是想讓顏米過得好一點,而不是變成現在這副害怕被拋棄的模樣。
何苦呢,愛著他就等於是提心弔膽,朝不保夕,甚至會丟了自己的性命……還有什麼是能比一條命更重要的呢?
顏米輕聲道:「暗部長說過,如果你醒了,就去他的辦公室見他。」
「……我知道了。」鄂靜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直接就去按電梯鍵了。
該說的……他已經都說完了。
靈執法部總辦公室。
助理們還是在正常工作,看到鄂靜白和顏米從電梯門出來,大家都是喜出望外,紛紛湊過來關心鄂靜白的身體。
鄂靜白看著他們,素來冷冰冰的他都幾乎鼻子一酸。
明明是他害得大家面臨危險,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指責他,反而還在關心他……
「別想太多,」有助理拍著他的肩膀道,「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了,都能為你兩肋插刀,這點事情算什麼?」
「對啊,靜白,你放手去干,我們不會有事的!」
一群助理們七嘴八舌地安慰著他,鄂靜白掃視過他們誠懇的面孔,最後深深地對他們鞠了一躬,「對不起,謝謝。」
一眾助理並沒有攔著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還帶著微笑。
他們是戰友,是朋友,很多事情,無需多說。
封容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們,知道鄂靜白直起腰來了,他才道:「靜白,你來一趟。」
助理們立刻趕他。
「快去吧,我們幫你照顧顏教授!」
鄂靜白看了顏米一眼。
顏米並沒有黏著他,很自然地跟著一個助理去茶水間了。
鄂靜白注視著他的背影,三五秒后,才敲門進了封容的辦公室。
封容已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著保溫壺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紅棗茶給他。
鄂靜白接過來,低聲地說了句謝謝,在封容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了。
封容隨意地問:「身體沒事了?」
鄂靜白搖頭,「不是什麼大事。」
封容道:「那也要注意調理,鄂明秋的靈力很高,隋刀是隨葬物,也很傷人。」
如果還是被捅一刀,依照鄂靜白的體質,沒幾個鐘頭就已經癒合了,他會躺那麼久,歸根結底還是鄂明秋的靈力傷了他。
鄂靜白低下頭,輕聲道:「他的確很強……我贏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