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枯萎的地獄之花（二十三）
關於小馮是誰這個話題，封容沉默良久之後，報了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名：「戚烽緒，你還記得他么？」
林映空先是一愣，然後臉色就輕微變了，不可思議地道：「是他？他居然還沒死！」
旁邊的宜令忽然道：「他就是去年夏末大比出現混亂的罪魁禍首之一？」
封容和林映空同時點了點頭。
寒露納悶地道：「為什麼只有我不知道那誰是誰？」
宜令安撫他說：「我之前看過很多總辦外勤組處理的任務的卷宗，所以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
寒露想起宜令在正式跟總辦外勤組出任務之前，一直都是在看各種資料卷宗的，便不吭聲了。
而說起戚烽緒，封容和林映空這兩個認識他本人的人倒是難免內心複雜。
無他，只是因為戚烽緒是個可憐又可悲的小人物罷了。
其實他和喬爭煬算得上是師出同門，是妖界三桑學院的學生，在羅成的帶領下試圖在每年一度的夏末大比上製造巨大的混亂。
在陰謀沒有暴露之前，他就是三桑學院里的一個優秀的水系異能力者，在為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而忙碌，戚烽緒還有一個叫做季也的戀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但很可惜的是，其實戚烽緒本身就是羅成手下培養出來的實驗品，因為存在瑕疵而被丟棄，靠著季也家裡的接濟磕磕絆絆成長起來。
偏偏他還是一個半魔血統的異能力者，如果說半妖就純粹是混血，沒什麼大不了的，那麼魔族與人類的結合往往就容易出現問題了。
都說入魔入魔，這個「魔」當然不是指的是魔族，但是魔族力量強橫，和仙族一樣極易讓人出事，不過半仙最多就讓人承受不來直接自爆，半魔卻很可能會嗜血殺生。
因著這兩重身份，在羅成重新找上門來的時候，戚烽緒並沒有拒絕與虎謀皮，而且跟著其他不知情的學生一起在三桑學院內發展羅成的勢力，爭取在夏末大比上製造大亂。
雖然羅成的目的可能就是做個實驗，但是那場混亂確實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戚烽緒偏執之下，竟是間接殺了自己的戀人，只因為不想對方看到自己滿身污穢的樣子。
封容和林映空見過的好人很多，見過的壞人也不少，犯了罪做了孽的可憐蟲更是比比皆是，戚烽緒給他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在季也屍體旁邊的那場絕望崩潰的大哭。
他是真的很痛苦，痛苦到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痛，越是這樣，越是對比出真相被發掘之後的諷刺。
尤其是季也死後，戚烽緒並沒有如同想象中那樣因為沒有顧慮而強悍起來，反倒是因為失去了主心骨而愈發沉寂，也無怪乎在後來的密室逃生事件中，羅成暗算了林映空的眼睛，把奇恩差點兒幹掉，最後還打算直接把戚烽緒這個棋子捨棄掉。
某方面來說，這既是羅成造下的孽，也是戚烽緒他自己咎由自取吧。
不過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總辦外勤組都以為戚烽緒肯定是被羅成幹掉了，如果小馮真的是他的話，那麼也難怪封容和林映空會意外了。
「部長你能確定是他嗎？」林映空問道。
封容沉吟片刻，「那種感覺……還有他的眼神都很像。」
鳴鏡山莊里，化名為徐野的少年看著他的眼神有著一分平靜九分無奈，他在有機會攻擊封容的時候沒有出手，只是問了一些關於生存與未來的問題。
很顯然，他並沒有找到他心目中的答案。
封容一開始在三桑學院見過戚烽緒，就隱約對他有點關注，不僅是因為戚烽緒是水系異能力者，在學校里的地位尷尬，更因為戚烽緒眼裡有著他年輕時同樣的為愛執著的迷惘。
封容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覺得愛情無非就是愛與死——不能愛，那便死。
只不過封容選擇的是折騰自己，戚烽緒選擇的是殺死愛情。
——不同的選擇，殊途同歸的折磨。
宜令和寒露離開之後，林映空收拾了一下屋子，又催促封容去洗了個澡早點睡覺，結果等林映空洗完澡洗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封容還是坐在床頭髮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映空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部長大人看起來不像是在沉思公事，倒像是有點心事重重。
「部長，」林映空爬上床，把他抱在懷裡，「想什麼呢？」
封容猛地回神，下意識地道：「沒什……」
然後林映空就親了他一下，意思很明顯——別敷衍他。
封容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道：「也沒什麼，就是在想……如果小馮是戚烽緒，那麼他為什麼還要繼續給羅成賣命？」
林映空聽罷，倒是奇怪了，「這有什麼不對么？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除了破罐子破摔，那就是想辦法幹掉羅成了吧，既然他還沒有能力弄死羅成，當然就這麼著了唄。」
封容想了想，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個小馮現在的狀態就跟破罐子破摔差不多了。
林映空又親了親封容的臉頰，哀怨地道：「部長為什麼老是那麼關注戚烽緒，在三桑學院的時候就是這樣……」
那時候林映空還沒表白心意，看得那叫一個牙痒痒，恨不得把戚烽緒那兔崽子活撕了不可。
要知道這天下生靈千千萬，能讓部長大人看入眼的能有幾個人？
封容聞言，卻是道：「也沒關注他，就是有時候覺得……有點感慨吧。」
林映空嘖了一聲，「他那叫自作孽不可活，每個人的出身都是沒辦法控制的，但是選擇是可以自己選的，他實在覺得活得很難受，不想季也知道他是個混賬，那他就自己去死唄，或者幹掉羅成再死，結果他把季也殺了，你說他不是活該是什麼？」
身不由己幾個字是的確很心酸，但是選擇權還是在於自己的，可能無法選擇怎麼樣生活，但是也可以選擇怎麼樣死亡，更何況戚烽緒怎麼知道季也一定就會因為這些事情離開他呢？恐怕都是他自己的自卑感在作祟，不願意麵對吧。
封容琢磨了一下林映空說的話，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林映空摸了摸封容的頭髮，確定已經吹乾了之後，就把他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兩個人面對面對視。
林映空認真地道：「部長是覺得他跟你有點像嗎？」
封容並沒有否認，「不能說像吧，只是覺得我以前做事的風格跟他有點類似。」
「哪有，」林映空抱緊他，不以為然道：「那時候你又沒有想過殺了百里先生。」
封容眨眨眼睛，「也不是沒有……」
林映空打斷他，「那是你被控制了，不算數的。」
誠然，封容在傀儡師的控制下和百里夢鄢大戰一場，間接害死了後者的戀人司淺旭，那就是整個故事開頭時封容受傷的起源，也是林映空能夠趁虛而入的最大原因。
但是他們兄弟倆的心結也在這一戰結束，封容在關鍵時刻擺脫控制掙脫傀儡線，放走了百里夢鄢，讓他去救自己的戀人，百里夢鄢也留下一句恩怨情仇就此終結以後只會是兄弟的話。
即使結局並不美好，不過至少從上次死亡沙漠一行來看，百里夢鄢並沒有恨上封容，比起戚烽緒和季也的結局，已經算得上完美了。
如果當時戚烽緒選擇對季也坦白一次，或者是在遇到封容和林映空的時候就求救或者是收手，那麼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
所謂時也運也命也，不過是端看個人的選擇罷了。
封容沉默片刻，沒再說話，目光一閃一閃的，似乎在想著什麼。
林映空挑眉，「部長你不會是想策反戚烽緒吧？」
封容若有所思，「如果有可能的話……」
林映空失笑，「雖然能策反是好事，不過我覺得他要是能迷途知返……那就真的是悲哀了，做壞人就要壞到底，別立了牌坊還不讓人說，想改好，那就別覺得這樣不值得，羅成那時候在明鏡山莊想丟掉他，估計也是看不慣他這樣的性格吧。」
說他壞吧，他壞不到骨子裡，說他好吧，他又太自我太自私，做了事又要後悔，後悔了又沒想過修正方向，可不就是讓人覺得特別可恨么？
封容點點頭，「那應該從他身上套不出什麼話來了。」
如果小馮真的是戚烽緒，那麼他被丟在龍七琪這邊……會不會就是個來試水的替死鬼呢？
畢竟喬爭煬經過上次的一役，元氣大傷的同時也對羅成恨得徹底，羅成那種人最是謹慎，應該不會留著他在世上隨時等著咬自己一口。
封容正在想著事情，卻忽然感覺林映空的氣息靠過來，熱烈地吻住了他。
封容微微掙了一下，然後就發現身下的觸感貌似不太對……
「那些煩心事等睡醒再說吧，」林映空眨著眼睛，「部長不覺得我們應該早點睡覺么？」
封容：「……那你倒是睡啊。」
林映空更無辜了，「但是部長就坐在我身上，我也睡不著啊，不如我們運動一下？」
封容：「……」
他可能年紀大了，老是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所以他們是怎麼從討論公事發展成不和諧畫面的？！
封容十分心累地度過了在《詭俠》劇組的第二個晚上，結果次日一大早爬起來，林映空都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間里了，封容卻看到魔伽意和南宮爵從隔壁房間雙雙出門。
封容瞬間就：「……」
不知道是不是封容的眼神太直白，南宮爵十分淡定地道：「安先生不要多想，莫伽意只是在教我怎麼修鍊而已。」
封容心道不是他想太多，是南宮爵這人自己圖謀不軌吧……
封容沒吐槽，只是想到昨天看到的視頻，便問魔伽意：「你平時有跟龍七琪單獨相處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