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拜見公婆（五）
鬼界很大，地府只是最中心處的最大的一塊地盤，很久以前就被五方鬼帝十殿鬼王給劃地盤圈起來了，密集的車流從主幹道的盡頭分開，輪轉王和總辦外勤組的車子一起拐進了另一條稍小一點的高速路上，再往前開了十幾分鐘，就能看到地府的恢弘莊重的大門——鬼門關。
鬼門關，看起來也跟人界的那些城牆沒什麼區別，就是高大了一點，光是高度就有百八十米，冷不丁一瞧，像是把整座鬼域之城都給圍了起來似的，上書「鬼門關」三個古體大字，非但不陰森詭譎，反而磅礴大氣，有新來的人鬼妖神來到此處，都忍不住來個自拍留戀，除了天空有點昏暗之外，地府看起來和人界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呃，最大的區別也許是走在路上的人都像是cosplay愛好者？
一般來說，地府的人口分為三種，一種是原住民，就像是輪轉王和林映空一家似的，本來就是地府的公民；一種是外來人口，例如很多修行之人、妖魔鬼怪之類的會搬來地府居住，自從二十年前取消了三界禁令之後，大傢伙兒都不用盼著做神仙了，慢慢的，也喜歡到處串門定居了，一副要把靈異學界發展成另一個地球村的節奏。
而第三種人口，就是人們常說的鬼魂了，他們死後被鬼差帶走，走的路和到的地方也是不一樣的，就是通常意義上的黃泉路奈何橋之類的，路邊有彼岸花，看得到忘川河，怎麼陰森恐怖怎麼來，才能更好地威懾那些鬼，不讓他們動不動就想站在奈何橋頭等三年，投胎指標年年有，強制執行的哦，親～
當然，有些鬼魂因為各種理由所以沒去投胎，就可以進入酆都城辦個暫住證，根據實際情況來選擇成為永久居民還是過一段時間再投胎。
總辦外勤組眾人跟著輪轉王進入的，自然就是比較正常的那個酆都城了，在鬼門關登記好入城資料之後，封容還順帶給登記處的小粉絲簽了個名，脾氣好得很，誓要把親民路線走到底的節奏，讓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心道人類都說戀愛改變人，連他們高大上的部長大人都不例外啊……
這麼一想，就更想看林助手倒霉了，誰讓他這麼好運，把部長大人這一朵高嶺之花給順利摘走了呢！
林映空完全不知道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在暗搓搓想看他倒霉，他還在焦心著呢，他的母上大人永遠都不按常理出牌，一直就催著他趕緊把部長大人帶回家，他這好不容易冒著會被部長大人冷眼相看的風險改了名單，讓總辦外勤組來完成今年的地府年度工作會議，要是他媽還掉鏈子的話，他就……
好吧，其實他也沒辦法了，母上大人威武，orz。
登記完了之後，封容一行人正打算離開，忽然就被人叫住了。
「暗部長。」
封容轉身，看到的便是一個面容冷雋的男子，他有一頭赤色的長發，赤色深衫幾乎垂落在地，上綉桃花紋路，他站在不遠處，負手而立，一身赤紅的他，臉上卻是一片冷淡肅然，眼神也冷冷清清的，周身繚繞著一股令人敬畏的強勢氣質。
封容有些意外，「神荼。」
神荼，東方鬼帝，鎮守鬼門關，也是在東南西北以及中央五方鬼帝之中，性情最為嚴苛的鬼帝，和封容的脾氣倒是挺吻合的，兩個人算是君子之交，而神荼常年待在鬼門關，比起其他四位深入簡出的鬼帝，他在靈安全局面前露面的機會顯然也比較多，不過事情都是十位鬼王做的，他只需要出面來鎮場子就好了。
輪轉王立刻拱手行禮，「神荼陛下。」
林映空倒是笑了，語氣挺親昵地道：「陛下，你這是出關了么？」
神荼對輪轉王點點頭視作招呼，然後對林映空道：「剛出關。」
也許是對待小輩的態度不同，他對林映空的語氣明顯要松融很多，再看向封容的時候，眼神又恢復了那一派清冷之態，「借一步說話吧，暗部長。」
封容點頭，對總辦外勤組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自己找個地方坐坐，然後便和神荼一起離開了。
等他們一走，林映空的臉上就露出了鬱悶的神色，扭頭看向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問道：「難道我長得很幼/齒嗎？」
「……」一群組員們集體面面相覷。
輪轉王毫不猶豫又抽了他一下，「牛高馬大一個人，你好意思裝嫩嗎？」
林映空委屈了，「我沒有裝嫩啊，明明是神荼陛下對我的態度跟對部長的態度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就像是部長大人跟鬼帝是同輩，而他……呃，矮了兩輩。
輪轉王默默地看他一眼，「所以說，你能找到這麼好的另一半，都是你爹我給你積的八輩子的德。」
對於壽命悠久的鬼王來說，真的是八輩子都不止了！
林映空哀怨地望著他，「親爹？」
輪轉王毫不猶豫地道：「忘川河撿的！」
林映空：「……」
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好想笑，但是會被林助手打死，怎麼辦？
丁有藍有點小愧疚，在他們幾個的八卦群組裡發信息道：「輪轉王一向好說話，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為難部長的，我們這麼忽悠部長……真的好嗎？」
祝孟天偷偷摸摸回復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們私底下會幹什麼！」
丁有藍：「……」輪轉王一家到底做了什麼，值得你這麼揣測人家？
祝孟天攤手表示無奈，唯恐天下不亂這種事……他會大聲說出來嗎？
總辦外勤組這邊是智障兒童歡樂多，部長大人和東方鬼帝那邊倒是要嚴肅多了。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神荼開門見山便道：「前兩天，暗部長你那邊是不是處理了一批青蟲獸？」
封容沒想到他會提到這件事，有點意外，「是有這麼一回事，怎麼了？」
神荼皺了皺眉，「前幾日我出關的時候，按例在鬼門關附近走動了一下，正好碰見有個車隊里裝了一隻青蟲獸的蟲皇卵。」
「蟲皇卵？」封容微微愣住，「一個青蟲獸的窩在十年內只會產出一隻蟲皇卵，我那邊處理的那批也有一個，鬼門關的這隻蟲皇卵應該不是同一窩的。」妖界廢墟森林的那窩青蟲獸雖然數目龐大，不過顯然沒有存活了十年以上那麼久的時間。
神荼的表情不甚明朗，「青蟲獸的單體攻擊力不大，但是成群結隊造成的危機卻是不少，發現蟲皇卵之後，我詢問了那個車隊的人，但是他們明顯不知情，蟲皇卵是被偷偷放入他們車裡的，我搜遍了酆都城，目前沒有發現青蟲獸的蹤跡，但是鬼界太大，我也沒辦法保證蟲皇卵不是在鬼界產出來的。」
封容瞭然，「你是想讓靈安全局的分部把鬼界各個地方都查一遍？」
神荼頷首，「年關將至，地府的人手緊張，而且相比起地府派人出去，我相信靈安全局辦事會更方便，而且地府這邊也不會坐視不理，我已經吩咐第五殿閻王分派人手到鬼界的各個靈執法部分部了。」
封容沉思了片刻，「交給我們的話，的確沒有問題，這也是靈安全局轄管範圍內的工作，不過如果蟲皇卵不是生在鬼界的話，恐怕我們還得聯繫其他幾界了。」
被青蟲獸禍害過的地方，可以說是寸草不生寸物不存，還會出現靈力斷絕的現象，無法與外界交換靈氣，封容他們之前深入蟲窩奪取蟲皇卵的時候，都是沒辦法及時恢復靈力的，只能節省一點算一點，掐著時間把蟲皇卵搶出來，拖著青蟲獸們出來遛彎，蟲窩所在的地方一點兒靈力都捕捉不到，根本沒辦法施展大型術法，而且它們還生得快生得多，什麼物種都可以給它們生，可謂是靈異學界生靈的一大剋星，人人見之都恨得牙痒痒，如果真的出現了蟲害問題，三界之內絕對是要開展地毯式搜索，誓要把它們全部挖出來追殺殆盡，免得禍害各界。
神荼對封容的提議沒有異議，「就算在鬼界找到了，也是要通知各界注意防範的，蟲皇卵不可能自己偷渡到鬼門關，我怕的是有人惡意飼養青蟲獸。」
封容的眉頭打了個結，「我們是在妖界廢墟森林發現蟲窩的，那邊的青蟲獸已經形成一定規模了，我們也擔心會是人為，但是沒找到證據。」
兩個人對視一眼，紛紛決定把這件事慎重地交代下去，讓下面的人多注意一些。
說罷正事之後，封容正欲離開，但是神荼忽然叫住了他。
封容有點疑惑，因為他和神荼的關係還可以，但是兩者都不是習慣寒暄的人，一般除卻正事之外也無話可說，他還以為神荼還有什麼事要商量，結果卻看到對方臉色之中出現一份猶疑。
「我是想問問……」這樣吞吞吐吐的不太像是神荼的風格，「百里夢鄢是你的好友？」
封容愣住，「你找他有事？」對外來說，百里夢鄢的確是他的朋友，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兄弟關係。
神荼嘆了一口氣，「去年曼珠沙華隕落的事情……靈安全局那邊也接到通知了吧。」
封容點頭，他是知道這件事的，甚至清楚百里夢鄢和他的伴侶就是在這次事件中定了情，但是中途他的伴侶還被拽進了陰間，百里夢鄢一路殺去忘川河，把人給拽回去了。
地府那邊還給靈安全局提交了報告，反正每年都會有那麼一些人因為各種理由擅闖地府，只要沒造成什麼大的損失，閻王殿那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給個名單讓靈安全局多注意一些，畢竟這些年的地府管得很嚴，孫猴子篡改生死簿的事情一般來說都是不會發生的，能擅闖地府的都是有能耐的人，也沒必要和對方交惡。
而曼珠沙華則是兩個花妖，曼珠和沙華，由黃泉路邊上的彼岸花化形出來，在千百年前靈異學界還封閉的時候，他們就因為相戀而觸犯了當時的規矩，被判從此花葉不相見，據說那時候就是東方鬼帝神荼下的判決，直到去年，曼珠和沙華不堪忍受，費勁千辛萬苦互相見了一面，最後雙雙魂飛魄散，當時雷電交加，暴風雨肆虐，正是鬼帝親降人間的徵兆，封容知道一些內情，但是無法啟齒，只能故作不知了。
封容問：「你的意思是……？」
「曼珠和沙華雖說是魂飛魄散，但是他們的本體彼岸花還留在黃泉路上，為他們保留了一點神魂，我閉關至今，就是為了幫他們溫養神魂，錯過了和百里夢鄢道歉的時機，」神荼雖然是一方鬼帝，性情嚴苛，但是丁是丁卯是卯分得很清，他對於無辜被卷進來的百里夢鄢夫夫倆的確是帶有歉意的，「所以希望你幫我帶個話，跟他和他的伴侶道個歉。」
封容倒是不怎麼意外，畢竟百里夢鄢性情孤僻，實力卻比他還要強悍，成名也比他早，和地府更是常年合作，神荼作為鬼帝，對這樣的人才都是以拉攏居多的，這樣的要求也沒有讓封容覺得很為難，便點頭答應了，並且表示百里夢鄢並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曼珠沙華事件之後，百里夢鄢夫夫倆又經歷了眾多事情，他的另一半目前生死未知，的確沒心思來計較一年多前發生的事情了。
不過說起來，他弟那邊的事情貌似是有點古怪，封容決定回頭要去查一下……
把這件事交代完了，神荼也鬆了一口氣，他雖然嚴肅又不講情面，不過卻不是個不分是非的人，無辜連累旁人的事情還是太挑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既然把事情說完了，封容和神荼便有一搭沒一搭地一邊閑聊兩句一邊往回走，封容是回去找輪轉王和總辦外勤組的，神荼是……呃，神荼平時都忙於公事，怎麼有空還在溜達？
封容茫然了，「神荼，你這是打算去……？」
神荼也愣了一下，從袖子里掏出一張華麗的請柬，道：「輪轉王那邊說請我晚上吃個家宴，我問問他要不要帶點什麼過去。」
「……」封容差點左腳踩中右腳。
閉關了一年的神荼錯過了封容和林映空戀愛的消息，此時想了想，又不確定地道：「好像說是你也一起去，所以不是家宴，是給你的洗塵宴？」
「……」封容很艱難地想著措辭，他應該怎麼跟對方說明……呃，他和他屬下的兒子目前是男男朋友關係呢？
還沒等封容想好怎麼跟神荼解釋，他們就已經回到了登記處，輪轉王走了過來，封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輪轉王笑眯眯地湊過來，對神荼道：「陛下，請柬你收到了吧？今晚是暗部長第一次和我們一起吃家宴，你會賞面的吧？」
神荼沒聽懂，「……家宴？」
「……」封容默默地扶住了額頭。
輪轉王沒注意到，頗是驕傲地道：「對啊，我那傻兒子盼了那麼多年，也算是得償所願了，今晚我們好好陪暗部長喝一杯，感謝他肯接收我的傻兒子！」
素來表情甚少的神荼都露出了一點類似糾結和不解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這事兒還真不好讓輪轉王來宣布，封容只能破罐子破摔了，無奈地道：「那個，神荼，我和映空……」
神荼看向他，還是有些困惑，他常年鎮守鬼門關，對那些八卦也不感興趣，所以半個地府的原住民都知道他們的林小殿下在追靈執法部部長了，但是他仍然不在狀態內，「你們怎麼了？」
林映空走過來，牽起封容的手，笑眯眯的表情和他爸如出一轍，「陛下，我們現在在談戀愛啊～」
神荼：「……」他是閉關了一年，還是閉關了十年？
神荼近乎震驚地來回看了他們兩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只是道：「原來如此……」頓了頓，「恭喜。」
林映空一臉坦然地表示感謝，封容則是在糾結，十殿鬼王都算是林映空的叔伯輩，五方鬼帝也差不多，這麼說起來，他豈不是「老牛吃嫩草」？
吃了嫩草的部長大人很忐忑，一路上都有些走神，等到他回過神來，卻駭然發現——他們的車已經停在第十殿門口了！
這就意味著，他馬上就會見到林映空的母親了！
封容：「……」完了，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另一輛車上，林映空沒等車子停穩就直接推門下來了，左右環視一圈，嗯，正常，再往上一看……
「卧槽！」素來紳士風度極佳的林映空也瞬間爆了粗口。
輪轉王沒下車，默默地趴在了方向盤上，「這是你媽做的，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於是乎，等到封容下車的時候，一眼看到的就是林映空撲過來想捂住他眼睛的舉動，封容很詫異，側身避開了，不想在第十殿門口和林映空拉拉扯扯的，只是問：「發生什麼事了？」
還沒說完，他就下意識地往前一看，然後瞬間就：「……」
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也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什麼鬼？！」
只見第十殿的牌匾下方，端端正正掛著一條大紅色的橫幅，上書一行醒目的大字：
熱烈歡迎兒婿光臨指導，兒婿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映空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得，沒臉見部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