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眾神訓練營（五十八）
「除非他打算——這輩子都要孤獨終老。」
封容目光輕動，「看來你拿捏著不少人的把柄。」
羅成神秘兮兮地道：「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暗部長，我只是剛好知道的秘密比較多而已。」
封容平淡地道：「那你知道顏米的什麼秘密？」
羅成用被銬住的手勉強做了個攤手的動作，「你們不是知道了么，他是我的作品之一啊。」
封容不動聲色，「失敗的作品嗎？」
羅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小時候的確表現得很讓我失望，但是後來……」他很是坦然地道，「現在我也摸不透他的潛力了，這很有意思，不是嗎？」
洞察人心更甚於靈異學界心理學第一人陶幽鏡的羅成竟然也會說他看不懂一個人，聽起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是封容並沒有露出嘲笑或者不滿，盯著羅成沉吟半晌，忽然道：「你找顏米，是想讓他重啟神裔計劃？」
羅成的目光落在封容的臉上，也跟著沉默了許久，才道：「暗部長不愧是我最欣賞的對象。」
「……？！」外面的總部外勤組組員們瞬間就內心「卧槽」了，欣賞什麼欣賞，羅大混賬這廝是想被林助手活撕了吧！
封容面不改色地說：「謝謝。」
「我說的是真的，你總能有讓我出乎意料的敏銳，」羅成笑著道，「你應該沒找到相關的證據吧，只是從我的表現判斷出來的？我一直都覺得挺好奇的，你不是一個對別人的情緒很敏感的人，就心理學這個領域來說，你已經不具備一個作為先提條件的天資了，但是你的洞察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能夠略過各種人為的情緒直擊事實的本質，偏偏林助手喜歡你那麼多年你都沒有察覺，這是為什麼？」
他的話題轉變得太快，冷不丁就把矛頭指向封容的私生活了，也不知道是在打什麼主意，封容並不接招，淡漠地道：「我想，這些事情和你目前的處境沒有關係，我不需要回答你的問題。」
羅成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里都帶著孩子式的天真好奇，「你為什麼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呢？因為你不敢回答？還是說……你是故意的？」故意忽略林映空的感情的？
「……」外面的總部外勤組組員們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畫風為什麼突變成這個樣子了，到底誰才是進去審訊的那個人！？
羅成像是蟄伏已久的野獸，終於露出爪牙開始搶奪主動權，封容卻始終不接他的招，反而反問道：「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找顏米重啟神裔計劃呢？」
羅成笑了笑，「挺好玩的，不是嗎？」
「難道不是因為其他實驗品都失敗了？」封容神色不動地重新把主動權捏在了手裡，「神裔計劃一開始是你做的吧，顏米和顏皓也是你培養的，然後他們都失敗了，對嗎？」
羅成挑眉，「你可不能這麼說，起碼我帶走了小顏，不是嗎？」
「你帶走他只是因為神裔計劃？」封容又說了一個反問句，羅成登時緘默不語，封容並不追問，也不介意他的三緘其口，繼續說道：「神裔計劃失敗之後，你的下屬把它拿去玩了？他們可能覺得這個計劃不錯，你也不想管了，就隨便他們玩了？」
羅成似笑非笑，「暗部長，我都要懷疑我們之間誰才是那個玩心理學的人了。」
「我不玩心理學，我和你玩的是戰爭。」封容如是說道，語氣平靜得彷彿沒有一絲煙火氣息，但是他的一雙鳳眼在室內的燈光下透出了一股無言的壓力，整個空間都彷彿被壓迫得空氣稀薄，如果是定力不足的人在現場的話恐怕都會難以呼吸。
羅成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頻率，眉宇之間並沒有出現什麼不適應的情態，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那我可真榮幸啊，暗部長。」
封容拿起自己帶進來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也把那股壓迫力給散去了，對付羅成，並不需要這些伎倆，越是重壓怕是更會激發羅成的勝負欲，他還是保持著那副不動聲色的狀態，比平時更為淡漠，連一個多餘的表情和語氣的變化都沒有，如果說顏米那是先天限制，那麼他就是善於克制了。
封容又把話題拉回到了正軌上，「現在，神裔計劃不在你手裡，但是知道它的進度，對嗎？」
羅成似真似假地道：「既然暗部長這麼覺得，那就是這樣吧。」
「這個計劃並不完善，跟你的風格差得有點遠，按照陶幽鏡的說法……」封容想了想陶幽鏡的形容詞，「大概是，不夠華麗？」
羅成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沒錯，太簡單粗暴了，這可不像我。」
封容卻不覺得這不是他的手筆，「畢竟你也只是想培養一批打手，也沒什麼所謂，不是嗎？顏皓……」他挑了挑眉頭，「他是一個很出色的保鏢，你覺得呢？」
「……我可不這麼覺得，」羅成翻了個白眼，然後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裡的鐐銬，「暗部長你忘了么，要不是他，我怎麼會呆在這裡跟你說話？說實話，我們真的不能找個舒服點的地方喝杯飲料慢慢聊么，真的一定要這麼對我？靈安全局的待客之道真是讓我有點失望。」說罷，他還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彷彿很失落。
「待客之道？」封容一點面子都沒有給他，「不好意思，我們對罪犯從來不客氣。」
羅成笑著說：「這可不行啊，暗部長，人權主義者會控告你的。」
封容眉目平靜，語氣淡漠，但是藏不住那股倨傲和底氣，「那就讓他們來。」
羅成聳了聳肩，「好吧，我忘了靈異學界的法院都是你們靈司判部的，一手執法一手判刑，你們壟斷了靈異學界，這可不太好。」
封容看著他，「至少能懲罰你這樣的人，我覺得就足夠了。」
靈異學界不是人界，在這個變相的動物世界里，動輒就是性命攸關的事情，除了絕對的強橫和武力，靈安全局對那些罪犯不需要任何慈悲感，就像是人界某位領導人說的那樣——原諒他們是上帝的事情，我只負責送他們去見上帝。
在靈異學界，當力量被運用一個邪惡的方向，沒有人能夠想象那能夠造成什麼樣不堪的後果，羅成就是這其中最極端的代表人物之一，或許他從來不親自動手，可是在他的身上到底匯聚了多少冤魂，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本主義？不，對待某些人，這些都是廢話。
羅成被封容說得有些啞然，啞然半晌后又笑了，「我說過的，暗部長，我可真喜歡你，無論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性格。」
封容依舊平淡地道：「是么，謝謝，但我覺得這不是一件榮幸的事情。」
羅成的眉頭動了一下，「你對我真不客氣。」
封容不打算和他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交談的方向再一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我看過你的神裔計劃了，這大概是你最粗糙的實驗？不過效果很顯著，這點我承認，眾神的後裔，眾神的戰士，他們很有殺傷力。」
封容的話貌似在誇他，不過羅成表現得卻不怎麼高興，「你真的覺得很好？」顯然，他自己都是不滿意的。
封容注視著他，眼裡浮現出一絲厲色，「對，很好，好到我又找了一條能判你死無葬身之地的罪名。」
羅成聞言，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你真是對我愛得深沉。」
外面的總部外勤組組員們默默地錄音，很好，又給林助手一個跟地府告狀的證據了，開個後門陰死羅成那廝！
關押室里，光線明亮，羅成坐在燈光下面，像是自己會發光似的，笑起來很通透，沒有人會想象得到他的腳底究竟藏著什麼樣的陰影。
封容繼續說：「我見過神裔計劃里的一個人，一個普通人，能夠通過訓練得到常人沒有的能力和膽識……就作為戰士的能力和體力而言，我佩服你的訓練成果，但很可惜，我並不贊同你的訓練理念。」
羅成故作驚訝地道：「就因為他們跑去犯罪了？」
封容冷冷地看著他，「因為你訓練出來的都是清一色的瘋子。」就像是焦書媛，瘋到想殺了全家，無可救藥。
羅成挑起一邊的眉頭，「那我在暗部長眼裡，一定是最大的那個瘋子。」
「你想多了，真的是瘋子，就不會做出這麼多可怕的事情了，」封容的雙眼之中覆上了一層冰，「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人渣。」
哪怕是在罵人，封容的語氣都是毫無火氣的，不同於顏米的平板，他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在看著一個拚命為禍人間的孽之根源，羅成的目光飛快地閃爍了幾下，嘴角雖然還是彎彎的，但是那層笑意已經悄然無聲地褪去了，「這真不是一個好的評價，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生氣了，因為你好像也不在意我生不生氣。」
封容對他曖昧的話語無動於衷，「你也不滿意那群瘋子不是么，不然你也不會來找顏米。」
羅成的笑容又回歸了原本的狀態，瞧起來彷彿挺真實的，「暗部長又知道顏米就一定是合適的那一個？」
封容反問他：「顏皓被你帶在身邊那麼多年，他有什麼缺點嗎？」
羅成這回真的笑了，好像還帶了點無奈，好像顏皓在他心裡真的那麼特別，他也對顏皓另眼相看似的，「他可不是個乖孩子，暗部長你可不能被他外表迷惑了。」
「但是你一直覺得他比顏米好，」封容像是很清楚內情似的給他分析，「顏皓這個人，有天分，有能力，肯聽你的話，就算情感很單薄，不過從來沒給你掉過鏈子，所以你當年就看出來他的潛質，就把天生沒有覺醒異能力的顏米丟掉了，不是么？」
羅成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道：「怎麼能用丟掉這個這麼可怕的詞呢，我真的只是無意的而已，既然他沒能力，在我那個世界里就是必死無疑的下場，我何必帶他回去呢？你看，我對他多好，要是小顏知道我是這麼想的話肯定會傷心死了，當然，我也是很愛他的。」所以就愛到把他困在自己身邊，活在那個光怪陸離、被犯罪和瘋狂充斥的世界里了。
「可惜，你現在又覺得顏米挺好的，顏皓適合給你做保鏢，但是顏米適合你的神裔計劃，」封容緩緩地動了動自己的眼瞼，眨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眼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上下闔動，動人又冰冷，「他沒有是非觀，沒有善惡觀，對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堅持，愛好很單一，他認定的事情不會改，知道是錯也不會回頭，甚至沒有波動大的情緒，也沒有特別深刻的情感，生死在他眼裡幾乎沒有存在感，除了沒有異能力，他幾乎是個完美的戰士，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沒有感情，沒有善惡，沒有起伏的情緒，這樣的顏米，才是神裔計劃真正想要培養的人選。
羅成聽得想要抬起手來鼓掌，但是手銬限制住了他的動作，他只能笑著道：「暗部長不愧是暗部長，如果不是我能保證你以前沒接觸過神裔計劃的人，我都要以為你早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封容不動聲色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沒有接觸過呢？」
羅成對他的試探不予回應，轉而回答了剛才的那個問題，「你說得對，這樣的顏米很適合神裔計劃，三年前我在k交大不小心撞見他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人的基因的確是很神奇的東西，他和小顏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環境里，但是他們的愛好、口味、喜惡幾乎都一模一樣，那天顏米甚至穿了和顏皓一模一樣的衣服，我差點兒就認錯了他，結果走近一看發現他不認識我，我才發現我第一次認錯了人，」羅成興緻勃勃地跟封容分享他和顏米在k交大的重逢，像是一個試驗成功的孩子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成果，「可是顏米明明生活在更安全的環境里，但是他比小顏要更加複雜，如果說他們都是一張白紙，那麼顏米的這張紙的白色就要比小顏暗上一個色度，他要更為讓人捉摸不清，我觀察了他兩年，做了方樹平的實驗，但是最後我還是沒有把方樹平塞進他心裡，他太完美了！如果他是一個戰士，那麼他絕對可以所向披靡！」
封容和他對視一眼，和羅成眼底的狂熱相比，封容的眼神里都是冷漠，好像一點兒都不為所動，「所以你就打算把這個你丟掉的實驗品回收回去，重新再做一次實驗？」
聞言，羅成的激動登時就消退了一些，有些鬱悶地道：「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暗部長你的打斷了我好多計劃，我去年到今年足足忙了一年，等我終於騰出手來想關心關心他，誰知道你的組員居然破壞了這個天然的作品！暗部長，我真的有點生氣哦！」
封容很明白羅成說的是什麼意思，如果說以前的顏米的確像是他和羅成分析得那樣，就是一個天生的無情無欲的戰士，那麼認識了鄂靜白之後的顏米卻等於是從一個石雕恢復成了半個正常人，方樹平的瘋狂和死亡都沒能在顏米心底留下太多的痕迹，偏偏鄂靜白哪怕是刮破了一下手指頭，顏米都能擔心地一天關心他三次，更不用說他最近怎麼樣一直忙著在跟瘦了的鄂靜白投喂三餐加下午茶夜宵了，這是被譽為最佳情人的林映空才能做到的事情，顏米這樣的冰山可以說跟這些溫馨體貼完全不沾邊的，可是他真的做到了的時候，又有誰能夠懷疑他的心還是冷如冰山如鐵如鋼呢？
別說封容，恐怕連羅成本人也搞不懂顏米是怎麼樣對鄂靜白刮目相看的，哪怕他潛伏在總部外勤組裡天天觀察這一對的生活，估計也找不出來原因，人與人之間的來往是一件比魔法還更為玄妙的事情，誰也分辨不出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樣和另一個人產生共鳴的，在外人眼裡都沉默寡言的鄂靜白和顏米就這麼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總部外勤組很鬱悶，羅成就更加抓狂了。
就像是最狗血的小說里寫的那樣，一個無情的殺手有了心，那麼他就有了最致命的弱點，他的刀就不穩了，他的槍就不再是百發百中了。
羅成猛地前傾了身體，目光直勾勾的恨不得鑽進封容的眼睛里，「暗部長，我們打個商量吧，讓你的組員離顏米遠一點，我就不廢掉他，還會幫他度過s階的瓶頸，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怎麼樣，」封容平靜地道，「我覺得更好的方案是——你離顏米遠一點。」
羅成一下子笑了起來，「你就不擔心我玉石俱焚？你知道的，失敗的作品，那就沒有存活的必要了。」
封容看著他，「反正你也並沒有那麼在意，不是么？如果不是因為顏皓……你真的還會對顏米感興趣？」
羅成的目光暗了暗，「不不不，暗部長，你可不能一直用小顏來威脅我，我怕我忍不住殺了他。」
封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你也會擔心有軟肋的一天？」
羅成搖頭，笑，「我也是個感情充沛的人啊，暗部長。」
封容深深看他一眼，「那你有什麼必要對顏米趕盡殺絕？他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這下輪到羅成覺得有點好笑了，「你是在說服我放過顏米？」
「我只是不太理解你執著顏米的原因，」封容淡聲道，「畢竟，你已經有了更好的計劃，培養出了更出色的戰士——a192003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