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水邊的阿狄麗娜（十四）
林映空覺得他感受到了同時來自人界和靈異學界的森森惡意——我說小舅子啊，你居然用那嫌棄無比的眼神看自家的正牌「嫂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近把部長大人吃干抹凈於是春風得意的林助手頓時生出一種天道好輪迴看蒼天饒過誰的蒼涼感，封容一向都護短，所以他在「抱得美人歸」的途中不管是打好友副本還是粉絲副本都特別輕鬆，目前沒遇到什麼障礙，可是怎麼他原本以為最容易的親人副本反而坑了他呢？！
掐指一算，封容打死也不會認百里家族裡的那一串親戚，母親家族那邊的又全部去世了，貌似也就只有百里夢鄢能跟他算是一家人了……
聽著林映空的話，百里夢鄢就哼了一聲，冷笑道：「誰跟你是一家人，暗儡承認你了，我可還沒承認。」
林映空的表情僵了僵，「部長……」
「別抬出暗儡來壓我，」百里夢鄢從來都不給這位靈執法部部長身邊的紅人一點面子，應該說他為人處世里就沒有委婉這兩個字，「他是大我一歲，我得叫他一聲哥，不過這種事……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否決權的。」
「……啥？」林映空差點哭給他看——這哥哥找個男朋友，你要否決什麼啊百里大少爺！？
百里夢鄢挑剔地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就跟婆婆挑剔自家兒媳似的，看罷之後，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以前我就覺得暗儡的眼神不太好，但沒想到……」
「……」林映空瞬間木了臉，「部長覺得我好就夠了。」
百里夢鄢輕嗤，「不裝溫良大方了？」
再裝的話在媳婦兒娘家都沒地位了……林映空一本正經地道：「百里先生可以覺得我不好，但是你不能說部長眼神不好。」
百里夢鄢眯了眯眼，「你倒是很忠心。」
林映空更加義正言辭，「沒，我這不是忠心，是真心。」
「……」百里夢鄢眼皮子一跳，「你在他面前就這樣？」還有像是他剛才在樓上看到的那樣，天天那麼膩歪，甜言蜜語一籮筐？他就知道暗儡是被他騙走的！
林映空回想了一下，嘆了口氣，「部長比較害羞。」
「……」百里夢鄢那張比鄂靜白還冰山的臉差點扭曲了起來——暗儡那傢伙會害羞？他還以為他做了萬人之上的男神之後就刀槍不入了呢！
林映空知道他家部長哪怕在總辦外勤組組員面前露出疲態，也不會在百里夢鄢跟前說自己過得不好，一邊暗暗吃醋一邊還得在部長大人唯一承認的家人面前表誠心，他正色道：「無論百里先生對我有什麼誤會，但我相信我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對部長更好，你是覺得還有哪方面覺得不放心的？」
百里夢鄢沉默了一會兒，「他跟你說了他的真名沒有？」
林映空一愣，「你……」
百里夢鄢的表情淡淡的，「我是不了解那些人情世故，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假名來見人，但我知道沒人會給自己的小孩取這樣的名字，黑暗的暗，傀儡的儡，我第一次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就只有這一個想法。」
林映空想起在封容識海里見過的他的母親，眼中神色不由自主地晦暗下來，百里夢鄢端詳著他的神態，他跟司淺旭呆在一起的時候學過不少察言觀色的東西，雖然覺得沒必要，但這下也是用上了，看出了些許端倪……他的心思飄到司淺旭那裡去了好片刻，才回過神來，道：「看來暗儡跟你說了不少事情……其實他也從來沒怎麼跟我說過，我也懶得去聽，我想，他那樣的人，能有個信任的人也不容易。」
他的語氣沒有那麼冷硬了，像是藏著無數前塵過往，林映空心裡一酸，百里夢鄢說的對，他的部長說過一句「我終究不信我自己」，最後他還是願意相信他林映空，這天下還能有誰比他更幸運呢？
「其實我沒辦法跟你保證什麼，就算在你面前發個誓，你也不是會信這種話的人，」林映空隔著衣料碰了碰脖子上掛著的玉墜子，溫潤的觸感貼緊著他的胸口，他輕聲道：「我和部長的事……你且看日後吧。」
百里夢鄢低著頭，盯著跑到他腳邊躺著撒嬌的牧羊犬，好半晌才道：「以前我總覺得他冷心冷肺，只顧著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不需要別人對他好，他自己就能什麼都搶到手，千慕和單非他們也說過讓他的野心別那麼大，不然到頭來一場空……」
林映空知道他不是在給自己解釋什麼，於是也不插話，安靜地聽下去。
「如果他沒給你說他的真名，那也沒什麼的，你再等等就是了，剛才我看到他對你笑了，說實話，我以前沒見過他有這種表情，好像萬事都不愁了，原來他也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一個人……」百里夢鄢朝二樓看了看，一片冰封的眼睛里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痛苦，轉眼間又迅速隱去了，「如果淺旭和亡羈都不回來，那我就只有他一個親人了，我沒什麼立場，也沒必要警告你什麼，我只是覺得，如果你沒辦法長久陪著他，那就好聚好散吧。」
別像他和司淺旭那樣，什麼都沒想就在一起了，最後搞得兩個人都狼狽不堪，非生非死……他不後悔，只是可惜自己還沒準備好，就那麼魯莽地去愛自己的一生摯愛。
林映空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他這一年決計不好過，守著兩個生死不知的人……這麼一比起來，林映空還是很慶幸的，他篤定道：「我陪了部長六年，如果還沒搞清楚我想要什麼，那就未免太可悲了……我還是那句話，現在我沒法給你保證什麼，百年之後，你再看看吧。」
估計不用一百年，林映空都已經無所不用其極地把他家部長拐到地府去了……
封容和他經歷相似，看著便覺物傷其類，百里夢鄢也是一時感傷，才會跟林映空說這些話，不過到底是零度冰焰，沒多久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再度恢復那冷漠不近人情的樣子，道：「你也不是專門來跟我宣布你跟暗儡的事情的吧。」
林映空頷首，也識趣地跟著換了話題，道：「有點公事想找百里先生你幫點忙。」
「嗯？」百里夢鄢挑了挑眉，他是知道林映空不可能是專門代替暗儡來看他的，不過找他說公事……看來暗儡的確有和他重新修復關係的打算了，能讓這麼一個死心眼的人真真切切放下前塵往事，看來林映空對他的影響力還真的不小。
百里夢鄢聽著他的話有些嘀咕，林映空的心裡頭也在泛酸呢，他們兄弟們那一挑眉的樣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像，不過林映空轉念一想，他們怎麼樣再怎麼像也就是兄弟了，亂吃小舅子的醋，又被小舅子挑剔就不好了，某方面來說百里夢鄢對封容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小舅子要揍得他滿地找牙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於是林映空綳著臉一本正經地請百里夢鄢幫忙找在m市有沒有驚蟄這麼一個人，也沒細說其中糾葛，只是交代了驚蟄的一些特徵，把處理過的驚蟄照片也給了百里夢鄢一張，順帶讓他幫忙留意一下m市有沒有值得注意的生物研究所。
百里夢鄢拿起驚蟄的照片看了看，無可無不可道：「我讓千慕和單非去找找就是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干係到戮血盟的事情不好說，林映空只能委婉地道：「那就要勞煩他們了，而且盡量低調一點，這裡頭水比較深，還是不要給你們招惹到麻煩比較好。」
「我怕麻煩？」百里夢鄢比封容要狂傲多了，聞言也是嗤之以鼻，不過他也有分寸，林映空說了他就會留意一些，嘴上不會認輸便是了。
林映空也給自家小舅子面子，笑道：「百里先生身手好，當然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就是部長總免不了擔心罷了。」
把封容的溫情抬出來示意他別亂來，這種溫柔把戲，跟部長大人一樣低情商的百里夢鄢哪裡玩得過他，眼神一飄就轉移話題道：「你們還要找生物研究所？我不太關注這些事情，不過我上個月聽單非閑聊的時候說過東郊那塊兒新做了個研究所，挺隱秘的，聽說是私人弄的，他有見過靈異學界的人到那邊走動，不過又聽不到有什麼風聲，也不知道那個研究所是什麼來路。」
林映空一聽，覺得這裡頭有些古怪，連忙追問了百里夢鄢幾句，但是百里夢鄢本來就不慣去搭理這些事情，能記得住他朋友單非的幾句閑聊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怎麼會主動去了解一個跟自己完全不搭邊的研究所是幹什麼的，林映空只好一邊拜託他從他的路子去打聽，一邊暗自打算讓總辦外勤組的人去看看那個研究所是怎麼回事，雖然按理來說羅成已經從舒秀桑和寒露待過的研究所撤離好幾年了，怎麼也不太可能現在才繼續再開一個，不過總歸有殺錯沒放過，現在他聽到「研究所」三個字就忍不住神經繃緊了一些。
說完事情之後，林映空也不跟百里夢鄢客套，閑聊幾句之後就先告辭了，很明白地表示他就是不忍心把部長大人一個人晾在外面太久，百里夢鄢被他秀恩愛秀得眼皮子跳了好幾回，揮揮手讓林映空趕緊滾蛋，有時候他就不明白了，暗儡那個人可能是以前吃的虧多了，過了二十歲之後不管是哪方面的事情都不太肯吃虧，林映空這個人……別的不說，比他們早拍拖的百里夢鄢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暗儡在床上會讓這隻大灰狼占足了便宜，所以暗儡是喜歡林映空哪裡？夠啰嗦還是夠笑面虎？
百里夢鄢沒忍住，又偷偷跑到窗戶邊上往外看，正好看到封容從旁邊的樹林子里走出來，林映空走過去膩膩歪歪地抱住他說了幾句話，眼神舉止不乏寵溺之意，封容哭笑不得地捏著他的脖子往外撕開，似有意無意地往小別墅這邊看過來一眼，百里夢鄢側身躲了開去，有些不開心地想，要是司淺旭還在，也會像是林映空寵著暗儡那樣子寵著他呢……
把事情跟百里夢鄢那邊說了一遍、對方又答應幫忙之後，封容和林映空在外頭吃了個飯，才打車回了總辦外勤組下午剛找好的落腳的酒店，在樓下的時候遇到祝孟天，隨口問了一下，祝孟天說是費蓉和狄冰巧留在邢鈞所在的醫院那邊，邢鈞今天上午亂往外跑，傷口內部有點被扯開了，下午就發了炎，人有點發燒，狄冰巧在那邊跟醫院的醫生討論一下用藥和養傷的問題，費蓉不放心，就留在那裡照看著邢鈞，雖然她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
林映空聽了，不免有些擔心，「邢鈞平時挺靠譜的一個人，怎麼一受傷，反而跟個小孩子似的。」
祝孟天笑了笑，「也就這種時候才有理由任性任性嘛，邊海也沒說什麼，別人的話估計就更說不動他了。」
這事兒還真的不好怎麼評論，人家小兩口的情趣，林映空聳聳肩表示隨他去吧，他們幫忙查查邢鈞受傷的事情是誰搗鬼的就好了，哄「小孩子」的事情還是讓人家正牌愛人邊海操心吧。
坐電梯上去找房間的時候，封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頭蹙著，低頭沉思，林映空跟封容說了好幾句話都沒有得到迴音，禁不住有些納悶地湊前去問：「部長，你在想什麼？」
封容一下子回過神來，但還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皺著眉頭道：「沒……想起一點事情來了。」
林映空正想問他想起了什麼，電梯就停了，一群人涌了進來，估計是熟人，說說笑笑的，林映空和封容也不好再說什麼，等上到他們所在樓層的時候，丁有藍那邊又把他們給叫了過去商量事情，林映空就忘記這回事了。
話說回來，丁有藍破解了驚蟄的加密文字之後，就把他的筆記本內內外外都整理了一番，裡面四分之三寫的都是研究所的一些日常的細節或者大事件，這部分東西倒是讓總辦外勤組對研究所的整體情況了解了更多，剩下的則大多數是驚蟄自己的隨筆，看得出他的心情總是處在一種沒有著落的迷茫和無奈之中，直到寒露出現了，驚蟄才感覺好一點，而關於他本人的東西倒是不常提到，慢慢恢復過來的記憶也是凌亂破碎的，偶爾是做夢，偶爾是看到什麼東西時一閃而過的畫面，或許是驚蟄很多事情沒有記下來，丁有藍整理了許久，找到的關於他的最大線索也只是驚蟄可能是在m市長大的，而且住的地方可能離龍夢石不遠，他總是反覆地夢到龍夢石和另一個小孩的笑聲，眾人才猜測那就是白叢丘說過的他青梅竹馬的愛人，其實眾人覺得能找到這個人的話很多事情說不定都解決了，可是驚蟄卻幾乎不提他愛人的事情，他們完全抓瞎，找也沒地方去找。
除此之外，還能知道的是驚蟄應該是本名姓秦或者覃，他夢見過有人這麼叫他，只是沒有具體的名字，還有門前有一顆大榕樹、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條浪漫的櫻花花道之類的這些小細節，總辦外勤組抽出空來就在把衛星地圖上的m市鏟地皮一樣地翻來翻去，至今也沒有十分準確的信息來證明驚蟄出生何處長於何處，最後就決定乾脆直接來m市就近找好了。
另外，之前說過他們一行人來m市也是順帶領了個任務才過來的，那個任務也跟總辦外勤組現在手頭上的事情有些關係——m市這邊突然失蹤了好幾個孤家寡人獨來獨往的靈異學界生靈，種族不同沒有聯繫，就這麼平白失蹤了，他們平時很少與旁人有聯繫，還是因為其中一個人最近剛失業了，有同族臨時想起來就去關照了一下，這才發現他已經不見蹤跡好多天了，那同族覺得有點不對勁，趕緊發動周圍的朋友一查，結果查來查去啥都沒查到，然後就打電話給靈安全局分部報案了。
結果分部的人過來這一看那一問，才發現其它地方不清楚，可是m市市內已經失蹤了接近十個這樣的人，從幾個月到幾天前時間不等，他們每個人除了是青壯年的靈異學界生靈之外都是沒有什麼關聯的，分部的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被人抓走去做什麼非法的事情了，祝孟天那時候知道要來m市，就去翻這邊的案子，看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一動，懷疑羅成在這邊建立起另一個研究所之後說不定因為現在靈異學界各界的秩序管得嚴，他就讓人鋌而走險來擄人去做實驗，其他人雖然覺得這不像是羅成的風格，不過這事情看起來又巧合得十分蹊蹺，封容就拍了板，乾脆把任務給順便接下來了，大不了就是多跑兩天的事情。
在封容和林映空出去找百里夢鄢幫忙的一下午，祝孟天、乘小呆、鄂靜白和丁有藍已經分成兩組去看過那些失蹤人士住過的地方，他們基本上沒有親密的親人朋友，所以要找人問點問題也不容易，不過祝孟天幾人在他們住的地方還真找到了一點線索——他們的屋子裡統一有著一張宣傳單，這張宣傳單也十分之巧合，上面寫的就是林映空剛從百里夢鄢那邊聽到的關於上個月m市新開的研究所的內容。
這個大概是靈異學界生靈弄的產業，發給他們的宣傳單也是只有靈異學界的人才看得到看得懂的，說是能夠利用一些實驗方法改善生靈的體質問題，更加巧合的是，失蹤的那些靈異學界生靈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缺憾，比如先天的肉體不足，比如自己的身體資質限制了他們的實力不能更上一層樓，再比如有一些出來就帶來的殘疾，這些事情在人界不罕見，在靈異學界就更普遍了，不然每個妖魔鬼怪都能一個大招轟掉半個城市，走科技路線的人類就不用活了。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或許自卑，或許被排斥，這些失蹤的生靈跟其他人都沒有十分親密的來往，那張宣傳單上寫的東西，說實話，還真的蠻讓人心動的。
如果因為想要給自己改善體質，於是把自己送到研究所那個虎口去了，總辦外勤組眾人還真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可問題是，他們就那麼快找到羅成的據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