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沉默羔羊(二十四)
賀雙可能是實在太怕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尖叫著給自己壯膽,封容可沒空搭理她的魔音繞耳,實際上在賀雙開始動作的時候封容就已經放棄掩飾,厚厚的冰牆眨眼間就封住了四面牆和天花板以及地面,力量毫無保留地炸開,瞬間充斥整個空間,哪怕有那麼一絲不同的波動就能被他的靈識捕捉,激蕩的靈力甚至讓室內平地起風,有細碎的肉眼不可捕捉的冰屑在盤旋,一些比較脆弱的物品甚至直接被割碎,甚至安裝在隱蔽處的針孔攝像頭都承受不住而癱瘓了,丁有藍那邊電腦屏幕上一格一格的畫面立刻黑了一塊,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影像。
病房外,祝孟天在封容開始動手凝結冰牆的瞬間就張開十指結印念咒,電弧在空氣中「啪啦」一聲爆開,巨大的電網將整個病房包裹了起來,緊接著高等級的透明結界在電網外圍張開,哪怕是總辦外勤組的成員都沒辦法在這樣的雙重封鎖中自由進出,更遑論結界外面還設置了不少陷阱了。四樓臨時駐紮地里的丁有藍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跳動,三樓所有的攝像頭都刷拉對準了賀萍芝病房的方向,紅燈一閃一閃地表明它們都在工作中。
可是,在這樣嚴密的一層又一層的圍捕中,林映空驚愕的聲音依然響在了總辦外勤組聯絡器的公共頻道中,通過耳機傳送到了每個成員的耳朵里:「賀萍芝病房的靈魂屏障第二次被觸動!」
——也就是說,透明人在這樣的強壓下,竟是輕而易舉地逃了!
就算是一向以冷靜從容著稱的封容也瞬間愣住了,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冷聲問:「他有沒有離開三樓?!」
話是剛說完,不過他的靈力在他開口的一彈指之間遍布整個三樓,空氣因為這浩瀚的重壓而泛起無形的波紋,玻璃上轉眼就結出了一片冰花,整個住院大樓三樓的氣溫在這一時刻比其它樓層要低上近十度不止!
「沒有,部長你冷靜一點,注意三樓的普通人……他往四樓去了——剛經過四樓樓梯!」後面那句話林映空猛地拔高了聲調,他的身體在這瞬間就跟沒了骨頭似的一坍塌,軟綿綿地融進了自己的影子里,他自己的身體消失了,那道影子卻沒消失,鬼魅一樣躥了出去。
「我沒有看到任何人!」狄冰巧站在已經沒了賀智櫻的病房旁邊,手上刷拉亮出兩把手術刀,她對著耳機回應道,同時已經感覺他們部長的靈力像是冰一樣掠過她的四周,凍得她渾身一激靈,那靈力繞開了一點,試圖把那個隱匿在空氣里的人完完全全揪出來。
剛游到賀智辰和賀智櫻病房門外的林映空突然從影子里鑽了出來,急聲道:「他去五樓了……!」
林映空的聲音未落,五樓樓梯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這個聲音是……費蓉開了槍?!
果然,費蓉第一時間在公共頻道里大聲道:「我擊中他了!但是我沒看到他本人或者是他的屍體!」
費蓉用的這種重型狙擊槍能把一個人類的身體轟出個大洞,更不用說經過丁有藍這個熱武器天才的改造、使用了特製的子彈、並且再在開槍時附著上她自己的靈力以增加速度和精準度之後的殺傷力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有人逃得過這一槍帶來的傷害?!起碼在費蓉動用這把槍的生涯中就沒有嘗試過一擊不中……難道對方的速度比子彈還快?還是說,透明人真的是完全透明的,死了或者是受傷了都不會現出自己本來的身體,她只是因為在遠處沒有看到?!
這一瞬間,就算是費蓉對自己的槍法多麼自信,說出她開槍之後的判斷多麼果敢,但是在真正看到透明人或者他的屍體之前,她的心底都充滿了懷疑性——會不會是她預估錯了開槍的時機,導致對方逃了?
「我沒有找到屍體……」林映空聽到樓上那一聲異響的時候就已經沖了過去,在前進的同時聽完了費蓉的報告,而在費蓉的報告還沒有說完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四樓和五樓連接著的樓梯上面,放出自己的影獸和靈識,甚至親自動手把費蓉開槍的位置的四周通通摸索了一遍,最後,他停留在牆壁上一個清晰的彈孔前面,再回頭,看向相對應的玻璃上被子彈穿過的圓洞,他皺著眉頭,用一種很微妙的語氣對著耳機另一頭的眾人道:「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無論是透明人,他的屍體……亦或者是血液,就好像費蓉的那一槍完全打空了似的。
但是,費蓉真的打空了嗎?
費蓉被乘小呆從對面急診大樓上接回來,一看那彈孔,就搖頭,不可思議道:「不可能沒有擊中他的,不然子彈的衝擊力能把這面牆都轟裂了。」但實際上這裡只是留了個彈孔而已,像是打中了什麼之後穿體而過,剩餘的衝力將子彈送進了牆壁里。
身上穿了個洞,透明人也能活蹦亂跳地逃了?
此時距離透明人從出現到消失也不過才三分鐘,可是從費蓉開槍之後,他們就完全失去了透明人的蹤跡,但是總辦外勤組的所有人都沒有放下警惕,除了費蓉和乘小呆,其他人都沒有離開自己的位置,也沒有再顧忌其它事情,而是不停地用自己的靈識搜尋著整個醫院的每一個角落,連下水道和通風口都沒有被他們放過,因為透明人並沒有觸碰到其它的靈魂屏障,那麼,要麼是他還藏在這裡,要麼是他掌握了躲避屏障的方法,要麼是……他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消散在這天地之間了。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不是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可以接受的,他們也許吃過不少虧,但是連敵人的一根毛髮都沒碰著的這種虧還真心從沒吃過!
又十分鐘之後,整個醫院還是靜悄悄的,再也沒有其它異動,普通人類自然毫無所察,倒是住在醫院裡的一些合法的靈異學界生靈被嚇得夠嗆,哆哆嗦嗦地不知道是哪路人馬在這邊辦事,這麼聲勢浩大的,也沒個通知,封容權衡了片刻,不得不把透骨冰冷的靈力收回來,冷漠地對著聯絡器另一頭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下令道:「除了映空的靈魂屏障,其它的都撤了,檢查一下各個病房的人有沒有異狀,停止靈識搜捕,直接在每個樓層走一遍,小藍注意住在醫院外頭的賀家人的情況,誰的定位有問題的立刻跟我報告。」
他的聲音剛落下,其他組員還沒應聲,狄冰巧的聲線就滿帶詫異地送了進來:「賀智櫻剛才不見了,但是現在又出現了!」
剛才唯一接到賀智櫻失蹤消息的林映空立刻追問:「她在哪裡?!」
「……就在房間里,還好好地躺在床上,」狄冰巧不可思議地道,「我就在門口站著,完全沒發現她是怎麼回來的……」
另一邊的丁有藍調看完監控錄像,也呆了,「……我也沒從監控上看出她是怎麼出現的,她突然就躺在床上了。」
還在三樓的封容一皺眉,四周的冰牆和屋內流躥的靈力早就不知所蹤,他抬腳想往樓上走去,但是眼神不經意一掃這個被自己激蕩的靈力肆虐了一遍的病房,他忽然就發覺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麼。這時,耳邊突然聽到一聲痛呼,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封容這才想起這個房間里還有兩個大活人,於是側頭一看,剛才一頭撲過去護著自己女兒的賀雙呻吟著坐了起來,似乎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剛才透明人砸開熱水壺之後飛濺的雜物早就被封容的靈力切成粉末了,倒沒傷到在場的活人,此時賀雙身上染著灰塵,腦袋被靈力衝擊得生疼,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之前驚懼的一幕登時浮上心頭,她的瞳孔猛地一縮,然後她就注意到了封容,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眼淚從眼眶裡爬了出來,「暗警官,剛才……」
賀雙被嚇得一點兒都沒有之前那在賀家人面前不可一世的模樣,好像下意識想要跟作為權威代表的警方求救,可是身體一動,她忽然就僵住了,封容本來沒心思搭理她的,一見賀雙的表情就感覺不對,屈尊問了句:「怎麼了?」
說話的同時封容已經走到了門邊,找到開關,把白熾燈打開了,室內頓時一片明亮,也映襯得四周更加狼藉,賀萍芝病床邊上的大冰塊早就被封容變沒了,那把被透明人拿來行兇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賀雙剛才不知哪來的勇氣撲到自己的大女兒賀萍芝床上把她護在身下,這時候卻跪坐在那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整個人都獃獃愣愣的,不動作也不說話。她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很奇怪,封容走過去,繞開她往病床上一看,霎時間也愣住了。
「部長,」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祝孟天一臉凝重地走進來,他是見封容久久不出來,所以忍不住直接進來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的,但是他一眼望進來也沒發現有敵人的存在,於是不解地問:「這裡還有問題?」
封容緩慢地回頭,眉頭皺得很深,他似乎有什麼想不通,語氣里都帶出了一絲疑惑,「賀萍芝……死了。」
「……什麼?」祝孟天的眉尖一抖,也怔了。
賀萍芝的死是出乎意料的,因為有封容在這個病房裡,出自對靈執法部部長的盲目崇拜亦或者是對他本人實力的絕對自信,透明人的詭譎和逃脫雖然令人意外,但是總辦外勤組眾人從沒想過病房裡的兩個活人會因此而受到什麼傷害,所以在看到賀萍芝喉嚨上插著的似乎在飛濺過程中直接插進要害的玻璃碎片,見過的組員們都忍不住呆了呆——這天意一樣的巧合真的只能說是陰差陽錯了,封容雖然在透明人砸碎熱水壺的時候就立刻把那些雜物凍住,可是當時的情況太混亂,封容也記不起自己當時是否注意到這一條漏網之魚究竟是熱水壺破的時候濺出去的還是透明人不著痕迹動手的。
一天之內失去兩個女兒的賀雙哭得幾近暈厥,用手堵著賀萍芝還在滋滋冒血的喉嚨要喊醫生來救她,狄冰巧過來檢查了一下,搖頭,有些古怪地看了賀雙一眼,然後才說賀萍芝是當場斃命的,沒得救了。
賀雙一聽,大叫一聲,當真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背過氣暈過去了,總辦外勤組不得不另外找了間空病房把她塞進去,這會兒事情亂糟糟的,實在沒心思搭理她。
這時候離透明人失蹤已經又過去了十五分鐘,總辦外勤組一群人把整個醫院都徹底翻了一遍,就是沒找著那個透明人,只能初步判斷他是逃走了,因為費蓉突然提到林映空的靈魂屏障在住院大樓內部只是設置在人們必經的路上,外部包括了整個樓梯,而不是連地面都封住了,既然透明人能夠穿牆,那麼不代表他不會遁地,偏偏平時他們遇到的那些強人除非神通如此,但一般都不怎麼委屈自己去鑽那黑漆漆的地底的!
——你以為鑽個地很容易么,不是熟練工,轉個身就撞到什麼水泥管化糞池裡去了,哪有飛天上那麼安全無障礙!
其它善後的工作都有組員們在做,林映空通知他們掃完尾之後先來開會,透明人帶給他們的衝擊力太大,其餘事情都先擺到後面再說,他去四樓看了看病房裡乖乖睡著的賀智櫻,對方睡得可香了,好像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的消失再出現是怎麼耍得總辦外勤組的人一陣風吹心口涼的,林映空盯著她和之前完全一樣的睡姿,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賀智櫻該不會是一直沒有離開,只是把自己透明掉了吧?
這個想法在林映空的腦子裡轉悠了好片刻,直到他發現封容的身影不在視線里了,他才把這事暫時丟開,問對面房間里的丁有藍關於自家部長的行蹤了,丁有藍把各個攝像頭的畫面看了一下,道:「部長在這層樓的消防通道里。」
林映空聽罷,跟大狗粘主人似的直接尋了過去,結果一推開樓道門就看到封容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包煙,抽出了一根放在嘴裡,拿著打火機想要點煙,但是那打火機大概是劣質的,怎麼都打不著,封容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異能力者的身份,就這麼又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著那打火機的轉輪,側影裡帶著些許沉默的落寞之意。
林映空一看,頓時覺得心口像是被貓爪子抓了一下,又痛又癢,他小心地走過去,指尖一動,便躥出一點小火苗,湊到封容嘴邊把他的煙點著了,封容頓了頓,含糊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用手指夾住煙用力地抽了一口,嗆人的白煙便慢慢地瀰漫在了狹窄的樓梯間里。
「部長……」封容會抽煙,但是不常抽,每次點煙都是因為情緒不好,林映空一看他這樣就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跟著不好了,忍不住伸出手從側邊抱住他,腦袋窩在他的頸窩裡,軟軟地蹭了蹭,像是在撒嬌一樣。
封容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愣了愣,然後面部的神色松融了一些,他抬起那隻沒有拿著煙的手,在林映空的腦袋上拍了拍,像是在拍自家的寵物似的,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才想到自己現在該問什麼:「善後得怎麼樣?」
林映空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又蹭了蹭,咕噥道:「部長,你是不是因為賀萍芝所以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