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沉默羔羊(二十二)
「所以現在是怎麼樣?」這次是林映空詢問封容的意見,「要不要把賀智櫻隔離起來?」
「等過了今晚再看看。」封容堅持這個意見,因為他們把這次會議定在一個小時,就有確認透明人身份的這個因素在。
「好吧,」林映空點頭表示明白,他其實覺得賀智櫻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很清白的,她身上總給人一種說不清的微妙感覺,總覺得不像是個普通人,而且賀福那樁子事就夠她喝一壺的了,「那麼接下來就是今晚的事情了,賀萍依和賀萍芝的事情……小藍,孟天的徽章你檢查過了么?」
「有,沒有記錄下全過程,不過孟天哥也錄下了一部分鏡頭的。」丁有藍道,飛快地在電腦上把拷貝好的東西找出來。
祝孟天之前在賀家的時候臉色要多陰沉就多陰沉,這時候倒是很坦然了,把玩著自己的徽章,道:「當時真的完全嚇懵了,上一次被人毫無知覺地跑到我背後來偷襲,好像都是我還在開始練祝家功法第一年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是個剛入門的小菜鳥,而且當時偷襲我的是祝家的當家家主,這次真的連面子底子都丟光了。」說著說著,他還很形象地做了個傷心欲絕的表情,他說得自負,但也有足夠自負的能力,他是踩著戰鬥人員的考核標準進入總辦外勤組的,還是組裡最早的組成人員之一,實力可想而知,要不是封容有裸靈力者這個作弊身份在,他恐怕都不是自小在世家接受訓練、戰鬥已經深入骨髓的祝孟天的對手。
「真的完全沒有感覺?你那野獸般的直覺呢?」費蓉和他都是一樣的人類中天才型的人物,很能體會他說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時不時因自己的天賦自傲,結果一個小孩子突然跑過來給你一巴掌,你就毫無抵抗之力地「啪嘰」摔個狗啃泥似的,可是她也和透明人打了個照面,雖然沒正面交鋒,費蓉也沒抓住她,但是對方行動起來會弄出了不小的動靜,令她覺得對方的能力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麼滴水不漏的神奇。
「……直覺就讓我及時把賀萍芝的小腦袋瓜從菜刀下面拯救下來了,」祝孟天摸了摸自己下巴,「如果是沖著我來的,估計我也有個血光之災。」不一定有什麼大事,但是破個皮肉估計也不是沒可能的。
祝孟天的說法在場的人都凝重了臉色,雖然他是唯一一個和透明人正面交手過的人,但也不表示他的說法會和現實有很大的偏差——所以他們將會面對一個完全無法捕捉到的對手?
費蓉嘟了嘟嘴,「所以真的有兩個透明人?」
祝孟天攤手,「賀福出事和賀萍芝被砍隔了不到半個鐘,不好說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分兩頭跑。」至於為什麼兩者的實力會有差異……假如設定只有一個透明人,這個的確不好解釋。
「你的判斷是……?」封容問祝孟天,問的是更詳細的東西。
祝孟天沉吟了一會兒,「我的判斷是,透明人除了透明化之外沒有別的有效攻擊手段,但透明隱匿的能力可以掩蓋大部分的缺點。他對賀家懷有強烈的報復心,當時在場的人里,賀萍芝是他最仇視的一個人,因為那時候她的位置並不是在最外圍的,卻偏偏遭到了攻擊。透明人的明面身份是賀家人或者是他們的熟人,去廚房拿菜刀跟自己帶把刀來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他特地繞去廚房,只能證明他對賀家的情況相當了解,最後,他是人類。」
總辦外勤組眾人立刻對他的判斷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對同伴的判斷保持信任也保留質疑,以便隨時應付突髮狀況和糾正誤判,這是他們一向的傳統,費蓉當即便道:「我有問題,單一透明化能力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透明人的身手靈敏度一般,防不勝防的地方在於他攻擊之前沒辦法知道他在哪裡——你遇到的那個我持保留態度,他的隱匿能力不穩定也是一種可能性——他襲擊賀萍芝之後我打落他的菜刀,他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而且當時我攻擊不到他,只能去攻擊那把菜刀,如果他有別的能力,當時完全可以在我摸不著方向的時候趁機要了我的命。」當然,那傢伙不一定要得起就是了。
「這隻能作為一個判斷的假設性依據,可能對方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或者某些會被認出來的特性,亦或者是動用靈力會破壞透明化的穩定性,」乘小呆一板一眼地道,「我也有問題,你判斷他是人類,說服性的原因是什麼?」
「跟上面的原因差不多,不說其他賀家人的死,就單說我和他交手的這一次,他殺賀萍芝,在自己擁有異能力的情況下選用從廚房裡拿出來的武器,沒有在上面附著任何的攻擊靈力,不然賀萍芝就不會是皮肉傷這麼簡單,妖魔鬼怪善用術法爪牙,異能力者多用自身本能,有順手的手段的話也會習慣性使自己最得心應手的那一招,透明人卻選擇了最粗暴的方式,我個人認為這也就表明他潛意識是把自己當做了普通的人類來看待,那麼反推回去,蓉子剛才說的那個問題的推論也是正確的,他除了透明化之外沒有別的能力,證實了這個結論之後再看另一點,賀萍芝年紀不大,他對賀萍芝卻抱有極大的怨恨,不管是哪個種族都對幼年生靈都具備一定的寬容性,賀萍芝會被襲擊,就證明透明人對她的忍耐心已經喪失,在這種情況下他拿到的武器通常最真實地反應了他的個人狀態。」
「在這點上我同意孟天的說法,菜刀不是放在案發現場的東西,在有時間選擇的情況下,所有人都會選擇自己相對順手的東西,」狄冰巧附和道,「選擇廚房,表示他熟悉賀家以及這個地方,選擇菜刀,卻不附上靈力,要麼是他平時用菜刀做武器,要麼就是他習慣用這個東西,並且沒有附靈的意識,而且菜刀比水果刀殺傷力大,他當時的情緒很不穩定,在不穩定的狀態下更不容易隱藏自己——那麼我對透明人的初步側寫和孟天的判斷差不多,人類,能力單一化,性格偏激,交際圈壓抑,仇視賀家,生活水平處在下游,但在憤怒的情況下遭遇挫折又懂得先行避禍,說明他接受過較好的教育,善於壓抑情緒。身手一般,沒有鍛體和術法方面的系統訓練,近期內自己或者親屬的生活中出現巨變,和賀家有關,與賀全有干係的可能性最大。」
聽完之後,封容的眉目輕微地動了動,林映空瞧見了,問:「部長想到了什麼人?」
「不,我只是在想,剛才你們說,透明人可能有兩個?」但是這個側寫只能是針對一個人,最起碼去賀福的加護病房的那一個大致上都不符合他們說的情況。
於是封容的一句話把總辦外勤組一眾組員們通通打擊了,祝孟天痛苦地呻吟一聲,直接趴桌子上了,「我的天啊,不就是個小小的賀家么,他們到底幹了什麼,惹來這麼些個瘟神!」
眾人心有戚戚然地對視一眼,紛紛同意祝孟天的說法——可不就是瘟神么,這是打算讓賀家一家人都一起陪葬的節奏啊,還讓他們都跟著提心弔膽!
林映空忽然又補充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忘了,監測陣法布置圖泄露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呢,如果這件事是透明人做的,按照你們的側寫,他可不像是會有膽子有能力做這種事的人,另一個透明人的重心也不在這一塊。」
組員們:「……」所以還有第三個透明人?
林映空又道:「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透明人出現了,你們誰能提供一個可行的活捉方案?」
組員們繼續:「……」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了,但是又要重新開始了么?
「回頭再討論吧,」封容在這個時候又出聲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上面顯示還有五分鐘就要邁過新一天的第一個小時,「現在,按照之前的方案,各就各位。」
組員們立刻打起精神來,「是,部長。」
……
凌晨一點,喧囂的城市也變得冷清了下來,即使是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的醫院,這時候也是靜寂一片,寒風都吹得靜悄悄的,夜色撲攏下來,亮著的燈的光線都微弱了幾分,讓這幾棟大樓顯得死氣沉沉的。
在這樣的環境中,方恩義是被嚇醒的。
任是睡大半夜強撐著半夢半醒,突然被寒風一吹,發現自己一睜眼就跑到了半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也會被嚇得魂飛魄散的,這時候還能不像女人一樣尖叫,那都要歸功於他的心理素質還算不錯——不過再怎麼不錯也不能阻止他驚醒的那剎那立時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卧卧卧槽!是世界玄幻了還是我夢遊了?!」
有人很好心地答道:「世界還好,你也沒夢遊,是我在請你來一趟生物航天一圈游,你還滿意不~?」
在凄清的夜色里,突然幽幽響起的聲音嚇得方恩義差點彈了起來往下摔去……等下,彈了起來?方恩義低頭一看,這才注意到他是坐在一個體型龐大的白色巨獸身上的,這頭巨獸長得有點像是狐狸,背上有一隻角,那隻角被方恩義靠著,聲音也是從它身上發出來的,方恩義直接就看懵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另一個聲音又從他背後緊接著傳了出來:「滿意請給好評哦,親~」
「……!」方恩義這下是真的嚇得一骨碌栽下去了。
白色巨獸——也就是乘小呆悠悠然一個下沉,他背上的費蓉毫不費勁地把張牙舞爪往下掉的方恩義撈住,也不撈到乘小呆背上,就這麼跟拎小雞似的拎著,然後乘小呆又升空了,方恩義就這麼看著自己先是差點大臉著了地,鼻子都快從水泥地上擦過了,隨即卻又猛地頓住,撲棱撲棱的就離地面越來越遠了。很快,乘小呆就飛到一棟建築上空,那是急診大樓,正好和住院大樓面朝面相對而立,舒舒服服坐在他背上的費蓉壞笑一聲,五指一松就這麼放了手,方恩義終於尖叫一聲,啪嘰摔了下……呃,沒摔到底,費蓉再一次在他的臉親吻地面之前把他拽住,她自己倒是瀟瀟洒灑翻身落下來,手上耍了個巧勁,便把方恩義整個人豎起來了,就跟被鋼絲牽住似的從一橫變成一豎,他暈頭轉向地在找焦點,結果正好瞧見眼前的白色巨獸搖身一變,變成了個很眼熟的十歲小男孩,方恩義默了默,這時候他不懵了,他直接懵逼了。
乘小呆發現方恩義叫完那一聲之後就沒動靜了,於是湊過去瞅了瞅他的臉,有點小憂鬱,「不會是嚇傻了吧?」
「沒有這麼脆弱吧?」費蓉見狀,也有些心虛地湊過去瞧了瞧,「唔……這時候才叫巧姐過來的話,他還有得救么?」
恰好緩過一口氣來的方恩義:「……」他要被殺人滅口了?
幸好,方恩義有了白天乘小呆在他面前變大變大的心理準備打底,幾分鐘之後倒是抹了把臉就用壯士就義的表情接受了費蓉和乘小呆解釋的事實——還真的能不接受么,到時候真的就義了腫么辦?!
「所以,」方恩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扎著馬尾辮對他淑女一笑的小姑娘,繼續懵逼狀態,「你們大半夜把我『載』出來,是為了讓我配合你做遠程狙擊的工作?」
這時候這棟急診大樓的天台上就剩下兩個人了,乘小呆完成了自己的載人任務之後就快速溜了,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的把某人嚇死。而方恩義被他們從人界警局那邊要過來說是做幫手,一方面也是為了看他這個人會不會跟以前被某個換臉狂魔混進來一樣又見一個冒牌貨,另一方面是總辦外勤組他們這次的人手分得有點散,類似剛才開會的時候要是有個人給他們在外頭幫忙看著情況也是好的,雖然及不上分部的同事們好用,但是總要給他一點機會表現一下的,不管他的身份是好警察還是哪裡潛伏來的蛇精病。於是乎,乘小呆和費蓉在自家部長大人的指示下,還在賀智辰和賀智櫻病房裡守著、一時沒忍住打了個瞌睡的方恩義就這麼被兩人偷渡出來了,呃,上演了一次夜半驚魂記,真可謂是人生的一次奇迹旅程啊~
方恩義表示,他再也不相信奇迹了。
方恩義也不知道他們在葫蘆里賣什麼葯,見識過乘小呆的各種大變活人之後,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了靈異學界的神奇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窺探或者比肩的,但他也不覺得人類相比之下會差多少,所以費蓉跟他交代完具體工作之後,方恩義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而且立刻就很敬業地拿著夜視望遠鏡對準了對面的住院大樓,賀福的加護病房在五樓,賀智辰和賀智櫻在四樓,被砍傷的賀萍芝則是被安排在了三樓,這是總辦外勤組特地安排的,在他們兩個人如今的位置看過去,賀家人的三個病房正好連成一線,朝這頭的窗帘再一拉開,房間裡頭的情況盡收眼底。
費蓉瞥見方恩義這般動作,心裡倒是對這個普通的人類警員挺有好感的,在她認識的人界各地絕大部分方恩義的同僚里,一大半是對他們敬畏的,一小撮是無視或者羨慕嫉妒恨他們的,還有一些是可有可無的,能夠這麼坦然,如果方恩義的身份真的沒有問題,那麼這個人倒是一個可塑之才。
於是為了給這位可塑之才更多的鍛煉機會,費蓉相當好心地……呃,直接在他面前從乾坤袋裡掏出了自己的重型狙擊槍,偌大一柄收割人命的魔鬼兵器無聲地咆哮著破空而來。
正好轉過頭來想問她幾個問題的方恩義:「……」呵呵噠,這群妖魔鬼怪是真的想玩死他吧?
在方恩義看來,費蓉就是這麼一伸手,在空氣里握了一把,然後就憑空拽出了一把熱武器,黑漆漆的死神的味道撲面而來,如果費蓉就這麼兜頭給他來一槍,他都覺得不奇怪。
費蓉調整著狙擊槍的位置,順便還很熱情地給他解釋:「不用這麼驚訝啦,我沒有空間儲存能力,我用的是我們靈安全局執法人員統一配備的乾坤袋,也就是那種傳說中的袖裡乾坤啦,不過倒是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就是拿來裝東西的,因為剛好我們局裡有個煉器大師,靈異學界里再好的門派也做不到我們這樣人手一個,哈哈哈~」
「……」方恩義確定了,她就是在跟他炫耀他們的福利有多好的——剛開始工作每個月當月光族的方同志眼淚都要掉下來。
「蓉子,」費蓉的耳機突然響了起來,裡面傳來一個相當溫柔可親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他問話也問得很溫柔,像是對待自己不聽話的孩子一樣,寵溺中帶著些許的無奈,可是費蓉一聽就瞪眼了,就跟看到一個大怪獸站在他面前露出部長大人的笑像是祝孟天一樣嘻嘻哈哈地叫她「蓉子」一樣,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啥都沒幹!」嚶嚶嚶嚶,她不該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可以嘚瑟嘚瑟的對象就得意忘形的。
「嗯?」林映空的尾音上揚了一下表示懷疑,不過他也沒空在這個時候教訓她,「立刻就位,這次任務結束之後五千字檢討書,有問題么?」
「……」費蓉像是之前方恩義英雄就義那樣子抹了一把臉,趴在重型狙擊槍前面,眼睛對準了瞄準儀,看向對面重點關注的病房,「沒問題,已經就位,目標位置一切正常。」
「等候指令……等等,一切正常?!」耳機另一頭的林映空突然聲音急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