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洛麗瑪絲的請柬(二十四)
邢鈞的話音既落,不見回聲,炎炎夏日裡,室內一陣寒風卷過,直接把人凍住了。
狄冰巧手上一抖,淬了火的針扎進了林映空的肉里,他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保持著一張微笑的面孔,不過離他最近的狄冰巧毫無保留地感受到他渾身上下的緊繃之意,那是一種故作從容的掩飾。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封容身上,氣氛沉默到了死寂的地步,九天宇幾乎想一巴掌把邢鈞從窗戶拍出去,這個連林映空自己都不敢捅出來揭露的事實,他怎麼就能說得這麼輕巧?!
可是,邢鈞說得輕巧,封容怔然一瞬之後,竟然答得也隨意:「你都說映空是我助手,不喜歡我怎麼做我助手?……冰巧你在做什麼?」後半句陡然提高了一點音調,封容踏前幾步拎開狄冰巧的手,不過那枚針已經陷進林映空手臂上的肉里了。
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再度被凍住——這會兒不應該發展到相愛或者相殺或者相愛相殺主線么,劇情這是神發展了?!
部長大人的表情很不滿,圍觀的群眾也很不滿,狄冰巧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把針一拔,道:「部長我錯了!」
「……繼續縫。」封容無奈地道,看著林映空手上的那個小小的針孔,低聲問他:「疼不疼?」
林映空看看針孔里迅速湧出聚集成圓珠狀的血滴,再看看部長大人隱含關切卻絕不躲閃的眼神,還是有些回不了神,維持著嘴角上揚三十度,機械道:「不疼。」
的確不疼,這會兒林映空哪還管得著傷口的事,他不止一次在腦子裡演練過某一天表明心意之後部長大人會有的反應——他可能會很淡定地想了想,然後表示他需要深思熟慮一段時間;他可能會很生氣地虎著臉,擔心影響工作而把林映空調離他的助手的職位;他也可能會覺得無奈又意外,語重心長地和他分析兩個人該不該在一起;找對時機一擊即中的話他可能還會直接應承下來……但是現實情況是,部長大人直接就把這事當做玩笑忽略掉了!!!
林映空的心霎時間就一片哇涼哇涼的,封容可能因為他的受傷而無暇顧及這些突如其來的問題,可是林映空這會兒高興不起來了,部長大人再關心他都好,能這麼輕輕鬆鬆地把這個無視了代表什麼?表示他壓根就沒把林助手放在伴侶的位置考慮過!
作為一個成年人,如果對一個人有好感的話多半會善意聯想一下兩人能不能適合對方,哪怕是開玩笑也會有點特別的反應,可封容的樣子就跟做父親的聽到童言無忌的女兒說長大要嫁給自己一樣自然,林映空簡直能嘔出一口血來,他是想成為部長大人的家人,但此家人和彼家人不一樣啊!
還以為最近和封容親密多了,沒想到邢鈞一句話就把兩人的關係打回解放前,於是林映空悲憤了,悲憤之後就爆發了,爆發的形式就是鬧彆扭了——部長你走開!嚶嚶嚶嚶我不想跟你說話!
「……」封容默默看著狄冰巧縫好針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進房去了的自家助手,有點擔心,「映空要換衣服么,他的手會不會有問題?」
在林映空一起身的時候就蹦開三尺的狄冰巧幹笑,「要不部長你去幫林助手換衣服?剛縫好線,還沒包紮,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
「嗯,你們先查這件事,我等下出來的時候希望能聽到有用的線索。」封容看了看錶,覺得這群屬下還是能繼續壓榨的,就沒有絲毫心理障礙地跟著林映空進房間了。
被邢鈞和封容的對話凍住了的其他人直愣愣地目送著他,好半天才把解凍狀態調出來,祝孟天摸了摸鼻子,道:「有的時候我還真的挺同情林助手的。」
被這突轉劇情驚出一身汗的丁有藍一臉感同身受,「部長不是只有一身功夫才要人命的。」
繼續被九天宇用眼神千刀萬剮的邢鈞滿是興味道:「所以我猜對了?」出於對朋友的尊重,邢鈞平時收集情報的時候會刻意避開封容他們的大部分隱私,至於靈安全局總部傳的林映空喜歡部長大人的消息他也沒在意,作為鋼琴家的他算是半隻腳在娛樂圈,對緋聞素來不感冒,加上以前的林映空怕惹封容不高興,在外都會收斂言行,邢鈞和他們見面的次數比較少,愣是這會兒才看出一些端倪。
費蓉就差沒拽住邢鈞的脖子晃啊晃了,「就算猜對了你也別說啊,大叔你想害我們又失業又丟了小命啊!」
邢鈞笑了,「你們部長哪有那麼可怕?」
總辦外勤組組員們集體抱頭,「可怕的是林助手!」圍觀了這場間接告白被拒絕的戲碼,他們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邢鈞一臉的同情,「你們被林助手追殺的時候記得離我遠點。」話說回來,自己好像才是罪魁禍首哦……
鄂靜白面無表情地道:「需要我提醒你們么,部長進去已經有五分鐘了,再不開始的話什麼有用的線索都來不及查了。」
眾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打算去幫林助手換衣服的封容敲門的時候沒有聽到回應,就直接擰開把手進去了,不過在房裡沒有看到人影,倒是浴室的玻璃門沒關,還能聽到裡面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封容一走過去便看到林映空正站在洗手台旁邊想脫掉上衣,於是上前幫忙搭了把手。
林映空那口鬱氣還沒消呢,見部長大人過來幫忙的時候沒拒絕也沒吭聲,臉色有些暗沉。封容習慣了有他先打開話匣子,這會兒林映空不說話,封容有些不適應地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他是傷口疼得厲害才會拉下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
「打造那把哨子刀的人估計是拿它當陰損物事來使,上面附著的好幾個咒陣都很傷人,而且可以無視生靈自帶的力量反彈,你的傷口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封容看著他手上那道先扎進去又用刀橫向拉拽的傷口,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再度問道:「疼不疼?」
比起剛才那種帶著上司對下屬的關切的語氣,這會兒封容的字里句間都多了幾分親昵的擔心,林映空一聽就熄滅心頭燒起的大半的火,一邊吐槽自己沒出息一邊在想要不要堅持不和部長大人說話——堅持不到五分鐘的話挫爆了!
——妻奴是病,得治!
他一時不說話,封容也不以為然,把脫下來的上衣放進裝臟衣服的簍子里,又見林映空帶了一套衣物進來,便問:「褲子要換嗎?手上能不能使勁?」
「……」林映空看他已經把手放在自己的皮帶上了,頓時覺得口乾舌燥,下意識往鏡子里一看,唔,表情裂了。
——算了,他放棄治療。
林映空把腦袋轉回來,小心地誘哄道:「部長你幫我……」
封容完全沒察覺到現下的場景有多麼曖昧,他本來就是進來幫忙的,林映空說話的時候封容已經解開了他的皮帶,將其抽了出來放在一邊,眼睫毛順著封容的動作而微微顫動,兩個人此時的距離靠得很近,封容傾身放皮帶的時候衣衫摩挲過林映空裸露的皮膚,吐息都落在上面,溫熱的感覺在那一小塊地方引出酥麻的戰慄,又迅速地向全身上下擴散而去,林映空腳下的陰影都像是見到獵物的獸一樣歡騰欣悅地翻滾起伏。眼看著他一本正經地就要去解開西褲的拉鏈了,林映空幾乎是咬著牙握住封容的手,把他推出了浴室,再狠著心把幾乎粘在他肌膚上的手收回來,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封容茫然看著在他面前合上的門,遲疑地敲了幾下,「映空?」
寂靜了好幾秒,裡面才傳來男人略微古怪的嗓音:「……沒事,我洗個澡就出來。」
封容瞭然地「哦」了一聲,然後又更加猶豫地道:「你現在不適合碰水吧?」他話音剛落,裡面就已經響起了熱水器打開的水聲,封容:「……」
浴室里。
他喵的自作孽不可活……林映空低頭瞥了瞥自己被封容拉開一半的西褲拉鏈,然後又把伸手把從門縫裡往外爬的影子揪回來,簡直欲哭無淚。
他這本來是憋著一肚子火想跟部長大人討福利的,可是這福利討了一半就給推出去不算,還要自己動手滅火,這世道的君子or被迫的君子怎麼活得那麼艱難?!
封容進門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客廳里還沒走的人都納悶地看著他,祝孟天問:「部長怎麼這麼快出來了?」林助手的玻璃心被戳成篩子了,不應該正在拉著部長大人賣萌賣乖求安慰嗎?
封容也有些糾結,「映空換衣服換到一半就說要洗澡了,冰巧去驗屍了?打個電話問問她映空的傷口能不能碰水。」
祝孟天掏出手機,撥號,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問:「等等,我記得部長你是進去幫林助手換衣服的……」
「嗯,」封容拿起了茶几上那把刺傷林映空的哨子刀細細研究起來,心不在焉地道:「有什麼問題嗎?」
在場的男人:「……」總是被考驗男人和禽獸之間的距離,有的時候真的沒法兒不同情林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