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洛麗瑪絲的請柬（六）
比起人界的酷暑高溫，妖都這邊要涼快很多，逛著的時候也不會熱得煩躁，在觀看過幾個骨妖怎麼樣最快地把自己的骨頭拆下來又裝回去的現場比賽之後，封容和林映空走進了一家專賣奶製品的店裡，這裡的奶源都是出自妖獸的，嘗起來味道各有風格，林映空對奶味的東西沒有偏愛，便觀察著部長大人的臉色，把他喜歡的那幾種都買了一些儲存起來，還跟店老闆要了名片，這家店是在各界連鎖經營的，以後可以直接讓他們送到人界來。
這些事情都不用封容操心，他坐在一邊嘗著店裡特製的純奶冰淇淋就行了，說實話，封容看著林映空笑吟吟和店老闆下單子討價還價的時候心情還不是一般的微妙——唔，最近他家助手似乎總會在他不太在意的一些事情上直接做主了。
對於林映空的越俎代庖，封容倒也不是介意，他是不怎麼喜歡別人侵犯他的領域，不過林映空和他的親密度已經達到了能分享一部分私密空間的程度了，這些小事還不足以引爆他的底線，只是他覺得他和林映空的關係似乎在短短几個月里不知不覺地就突飛猛進了，林映空察言觀色的本領一向高絕，以前的他絕對不會輕易做一些超過助手本分的事情，但是以前的封容也沒那麼好說話，這麼一來，封容又在想是因為他的脾氣改變了林映空，還是林映空的習慣改變了他？
「部長在想什麼？」結束了買賣的林映空回到封容身邊，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溫聲問道。
他問的全是也很隨意，但封容忽然抬起頭來認真地注視著他，由下向上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對方眼底那抹如水的溫柔，封容覺得自己心頭被什麼所觸動，像是羽毛輕輕刷過一般，不見痕迹卻徒留漣漪。
那股無形的冷意從面前這個人身上悄然無息地瀰漫出來時，林映空眼底飛快掠過一抹暗色，腦子裡念頭千迴百轉不過一瞬，他最終還是維持了原樣的動作原樣的神態，嘴角勾起，眼眉彎彎，淺笑盈盈，連那雙唯一會透出銳氣的眼睛都是綿軟無害的，封容只看了他片刻，身上的氣息就平和了下來，當他拿起墨鏡戴上擋住那雙能刺穿人的丹鳳眼之後，林映空才直起了身子，似乎對剛才的微妙氣氛毫無所察，含笑道：「聽說三桑學院的夕陽很美，我們去看看吧，好么？」
封容也站了起來往外走去，輕聲應了：「好。」
他今年二十七歲，進了靈安全局九年，能用這些時間爬到這個位子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有人把他捧上去就有人想讓他摔下來，嘔心瀝血不消多說，屍骨成梯習以為常，只有一個人真正站到了旁人都只能仰視不能企及的地位時才不會時時刻刻要注意那把會埋伏在上下左右、無處不在的尖刀，封容一路走過來，付出的信任和得到的背叛都太多，有一段時間裡他在外出任務的時候都會給自己罩上結界，不是怕敵人和隊友的偷襲，而是怕自己在睡夢中本能地給近身的人必死一擊……可是，都過去了。
他已經扛下了一座巨山，也有並肩與共的戰友，也許他的強大還不足以無堅不摧，但至少，能容納自己走出那個將信任和自己相隔絕的結界。
而且，林映空值得他這麼做……封容是這麼想的。
三桑學院的夕陽的確很出名，很多人早早的就去視線開闊的地方霸佔位置了，三桑學院的學生們大部分都留校幫忙了，這時候也積極推薦了不少合適的地點，林映空和封容一個不喜歡和人擠，一個不喜歡有人和他們擠，所以就在一座塔形鐘樓的頂層坐下了，這裡被前面的教學建築群擋住了視野，只能看到半張夕陽的臉，但是安靜又涼快，反正他們也不是會欣賞美景的那種人，就不介意了。
雖說看不全夕陽，不過漫天的晚霞還是極美的，黃澄澄的雲的邊緣鑲滿了紅彤彤的邊，暖紅的霞光如輕紗般覆上大地，連封容面容之中素來帶著的威壓之勢都掩蓋過去，本來就出色的英俊被籠上幾分清冷的柔，林映空只是側頭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半晌之後，哪怕是木頭人都能感覺得到對方那種強烈的視線了，封容不解地回視他，「怎麼了？」
林映空很自然地笑了笑，「我只是覺得部長很好看，都讓我看呆了。」
這個回答讓封容一愣，然後啞然失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男人哪有分好不好看……」微頓，「夢鄢倒真的是很漂亮。」
情敵的名字在美好的氣氛中突然殺出來，林映空的笑臉差點沒繃住直接裂掉了，「是……嗎？」就百里夢鄢那張比鄂靜白還要冰塊的冰塊臉？！
「你不是見過么？」封容其實就是剛好想到了就提了提，沒想到自家助手反應挺奇特，他好笑地看著對方有點古怪的面色。
「見是見過……不過大家一般更關注他的氣質和能力吧。」林映空這回說的是大實話，順便把扭曲的臉扭回來。
「那倒也是……」封容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百里夢鄢簡直漂亮得讓人敬而遠之，他的狠辣手段和壞脾氣在靈異學界里是出了名的，誰第一眼都不會關注他長相。
林映空很哀怨，在他覺得他和部長大人關係似乎更進一步的時候他們為什麼要在一個極度適合約會的時間和地點裡討論他的情敵長得好不好看？！
封容也沒在意剛才的話題，身體微微後仰，靠著一根凸起的石柱子，單腳屈膝，一隻手自然地搭在膝蓋上，神容動作微微慵然，林映空本來還有點怨念，可慢慢地又被他把目光勾了回去，連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很少這麼放鬆的封容沒注意他的動作，或者說他方才想通一些事情之後也不用時時刻刻戒備著身邊這個人的一言一行。
他的不設防讓林映空連呼吸都微微放輕了，腦子裡轉過幾十個製造小曖昧或者是略表心意的方法，又一一被他槍斃，到了最後，林映空只是坐在離他兩拳距離左右的地方，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握住封容隨意垂在身側的那隻手——這隻掌握了無數生靈的生殺大權的手骨節分明，剛直有力，林映空看著看著，忽然就想用力握緊它，然後向它的主人表明那些小心翼翼藏著掖著的心意，以封容的性格，一定會完整聽完之後才會下決定……
「咦？怎麼有人在這裡？」突如其來的聲音簡直跟平地驚雷似的，霎時間把林映空的旖旎想法全部炸得乾乾淨淨。
封容早就所察，所以有些奇怪地瞅了一眼似乎被嚇到了的自家助手，然後側頭看向鐘樓頂層的樓梯口，兩個少年的腦袋從那裡冒了出來，因為他這時候心情挺好，威勢不重，所以兩個少年在看清楚他的樣子時眼中都掠過一抹驚艷。
因為想得太入迷所以沒發現有人靠近的林映空這會兒也顧不上這兩個看他家部長看得目不轉睛的小鬼了，他還得感謝他們出現得及時呢，沒有萬全準備一擊必中不是他的風格，剛才是他太衝動了。
放鬆只是一時的，封容直起身體看著那兩個人類少年，淡淡問道：「有什麼事么？」
上鐘樓頂層的樓梯是攀爬式的，剛才封容和林映空直接從外面用術法進來，這兩個少年一看就是異能力者，倒是動作敏捷地規規矩矩爬了上來，兩個人都穿著三桑學院的校服，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個長得高高大大就是相貌秀氣，笑起來跟狐狸似的，眼裡都藏著狡猾，另一個面目端正氣質溫和，不過和林映空那種扮豬吃老虎的溫和不同，這位的品種肯定更接近於無害的兔子。
「也沒什麼事，」秀氣的那個少年自來熟地走過來道，「鐘樓這邊平時沒什麼人來，我和季也就把這裡當秘密基地了，沒想到會看到有別人過來而已。」
「原來如此，」林映空也把狀態調整好了，歉意道：「我們也是第一次來三桑學院，只是來這裡看看風景，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
「沒事兒，這也不是私人地方，想來就來唄，」秀氣少年拉著他的同伴坐了下來，「我叫戚烽緒，這是我朋友季也，我們是三桑學院今年的畢業生，你們是門派世家派來觀賽的隊伍吧？」
季也客客氣氣地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樣子顯得有些靦腆，封容沒說話，林映空也沒主動介紹自己，只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過來玩的？」
「因為你們看上去就像是很厲害的人啊，」戚烽緒半開玩笑地道，然後整了整臉色，「咳咳，說實話，我是覺得這位先生有些眼熟。」
林映空順著他的眼神看向已經摘了墨鏡的封容，也不意外，暗儡的名聲是很大，但從三年前繼任靈執法部部長的位置之後，封容就減少了很多曝光率，今年經過上次的大劫之後氣質也變化了很多，很多人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戚烽緒見他們都不說話，頓了一下才作出一副好似恍然大悟的模樣，道：「不能說？看來兩位的來頭一定很大了，明天就是大比開幕式，估計馬上又能見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