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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寶妖(二十五)

  「我懂,可是懂了又怎麼樣?」盧長流迎著她的目光,沒有一絲退卻,「你親手抹掉了宋澤淡的所有因果,孟婆湯抹掉了宋澤淡這個人,我是盧長流,和你們的故事沒關係,你來找我要我陪你死,我也不甘心。」


  玉皖兒的雙唇都在抖,「所以我就活該一無所有?」


  「你在選擇宋澤淡的時候,那些因果你就該背著,」盧長流的語氣很堅定,沒有一個字帶著動搖的情緒,「說實話,我很無辜,我憑什麼要成為你們愛情的犧牲品。」


  玉皖兒的表情隨著他的話而愈來愈冷硬,到最後幾乎讓人覺得她的臉是石雕所化,喉嚨裡帶出來的每一個字砸在地上都能砸出個坑,「那又如何呢,我又怎麼會放手?」


  狂風驟止,卻有偌大的雨點啪嗒啪嗒打了下來,地面上的深色圓點迅速擴散,連綿成一片撕不開的黑,玉皖兒的話也被雨滴打碎,字字句句染著心死的意味,「我失去的,你奪走了宋郎的,那些,我都要討回來。」


  雨點越來越大,烈風也跟著再度起舞,盧長流的全身很快就濕透了,細碎的發完全垂下,水流順著發尾落到脖頸上,掉進衣服里,他可能覺得有些冷了,身體微微抖了抖,很輕的動作完全被夜色掩蓋,站在樓梯口的兩個人都沒能看清。


  「先進來吧,盧先生。」封容的聲音不高,但是輕而易舉穿透雨幕,抵達盧長流的耳邊。


  盧長流有些遲鈍地抬起了頭,看到了就在那盞小燈不遠處的封容和林映空,兩個人並肩站著,燈光柔和舉止優雅,完全襯托出了他的狼狽,可是他們之間繚繞的氣氛很安寧,讓人看了不覺得惱火,只是心裡頭有些羨慕,盧長流忽然很想英瑟,想她乖乖呆在自己身邊時的模樣,想她微笑時給他的溫暖和美好,所以他邁開了腳步,穿過他們往樓下走去。


  林映空若有所思地看著盧長流的背影,然後側過頭望著封容,「部長,這一戰好像在所難免。」


  封容淡淡「嗯」了一聲,「那就戰吧,麻煩的事情總辦外勤組會搞砸,戰鬥的話還很少輸過吧。」


  林映空微微笑了笑,然後又輕微地聳了聳肩,「也不能輸吧,他和英瑟……看起來怪可憐的。」


  一樓客廳里,英瑟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猛地跳了起來,然後她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緩慢地走下樓梯,朝她走來。


  坐在英瑟旁邊的費蓉被嚇了一跳,轉身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外表很是狼狽的男人,有些驚訝,「盧先生……?」


  盧長流整個人都濕透了,每走一步都有水滴下來,不過他完全沒有在意那些雨水弄濕了昂貴的地板和地毯,只是徐緩又堅定地走了過來,在英瑟冒冒失失地衝進他懷裡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微微用力地抱緊了對方的身體,用染著盛夏暴雨微涼氣息的聲音低低地道:「我沒事。」頓了頓,輕聲地補充:「別擔心,會沒事的。」


  玉皖兒的那些故事和他有關又怎麼樣?他就是宋澤淡的轉世又怎麼樣?玉皖兒為了宋澤淡耗盡妖力,拼盡所有,哪又怎麼樣?他是盧長流,他有他至親的人,他有他想守護的摯愛,前世種種再刻骨銘心都好,終究只是百年黃粱一夢,只有玉皖兒一個人記得。


  ——無論玉皖兒付出多少,他都不能死,不然,誰來護著他的英瑟?


  夜色越來越深,風雨越來越大,別墅里燈光滅了許多,封容和林映空的房間里還是亮堂堂的。


  林映空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部長大人站在窗前看雨,窗戶被拉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風掙扎著鑽進來,不遺餘力地拉扯著他的衣衫和髮絲,林映空走過去的時候就發現那些微涼的水汽也跟著跑了進來,細細小小的水滴纏綿地粘在了封容的白色襯衫上,留下不顯眼的一片深色。他走過去,動手把窗戶關上,風不止息地帶著雨水撲在玻璃上,又無力地滑落下去,林映空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理了理封容被水汽弄濕的額發,溫聲道:「部長去洗個澡吧,這樣子吹風會感冒的。」


  封容似乎一直在想事情,直到他開口了,才問:「幾點了?」


  林映空往床頭上的小鬧鐘看去,道:「兩點半了。」


  「還有二十多個小時,」封容的五指落在玻璃上,感受著那份微涼的溫度,「我在想,有沒有必要等那麼久?」


  林映空動了動眉頭,「部長的意思是……?」


  「玉皖兒那邊,我不抱希望,盧長流找不到她的突破口,我也找不到,」一個失去所愛賠盡一切的人,除了至愛之外還有什麼是能夠打動她的呢?封容彎起食指,在玻璃上輕微地敲擊著,有水珠被細小的震動震了下去,「而盧長流這邊,我覺得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什麼準備?」


  「殺了玉皖兒的準備。」封容的聲音很輕,語氣很淡,好像取走一條性命,只是拿走一樣隨手放置的東西似的簡單。


  林映空看著看著,想到他之前談起成家時的溫情和之後緘默不談的冷淡,再看看眼前這張被細緻勾勒又顯得薄情的側臉,他笑了,認同道:「其實盧長流說得對,妖魔鬼怪薄情,動情的時候才更情根深種,人類多情……必要的時候,比任何生靈都絕情。」若不然,世間能毀天滅地的種族何其之多,那輪得到渺小的人類佔據著一界領土,還能在無數威脅中繁衍生息,代代不絕?

  「是啊,人類才是最絕情的種族,」被他的笑容感染,封容也彎了彎唇,只是沒有多少笑意在裡面,「不過玉皖兒為了宋澤淡殺盧長流,盧長流為了英瑟殺玉皖兒,誰又能說得清他們誰對誰錯呢?」


  第二天起床之後,後半夜剛停了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四周一片陰沉沉的,別墅里的氛圍也顯然要比先前凝重多了,不提神色冷硬的盧長流,就是封容和林映空那邊,和他們搭檔已久的總辦外勤組組員都察覺到了他們隱約的戰意,也跟著做起了戰鬥的準備。


  「靈外交部那邊有消息來了。」接了一個電話之後,祝孟天如是道。


  盧長流和英瑟兩個人單獨相處去了,客廳里只剩下總辦外勤組的眾人,此時都把目光集中了過來,乘小呆正伸出自己的長尾巴來給丁有藍打理,聞言問:「是關於玉皖兒的?」


  「嗯,她修行的那座廟現在還保留著,管轄那裡的土地公說以前的確有個玉妖在廟裡通了靈智,後來被一個經商的公子哥買走了,具體的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後來那公子哥生意做大,腌臢手段也多了,不少被他害死的魂魄跑去土地公那裡告狀,土地公也不管這事兒,只答應說去瞧瞧,結果還沒去,就聽人說他歿了,在地府走了一遭后就投胎到了盧家。」


  「原來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正在整理自己的醫藥箱的狄冰巧咋舌,「玉皖兒也算是助紂為虐吧。」


  「這可難說,」費蓉倒是不太同意,「這玉皖兒做事直來直去的,也不像是會幫宋澤淡做事的那種人。」直接玩同歸於盡的戲碼,怎麼看都不算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


  丁有藍道:「你們說上輩子宋澤淡是不是真的喜歡玉皖兒,聽起來他不像是個好人啊。」


  祝孟天嗤笑一聲,「要是宋澤淡真的騙了玉皖兒,玉皖兒現在又跑來要盧長流的命,那就真的是因果報應了。」


  林映空忽然開口道:「要說因果報應,也應該是報在玉皖兒身上。」


  眾人都是一愣,隨即便聽到部長大人語氣淡淡地接道:「玉皖兒用妖力斷掉宋澤淡的全部因果,讓他乾乾淨淨投胎,不就等於是自己和宋澤淡的因果也斷了么?」


  鄂靜白似嘆非嘆地呢喃:「到底是天理昭昭……」


  「現在什麼理都講不通了,」費蓉撓撓下巴,「玉皖兒不管怎樣就是要拉著盧長流陪葬。」


  祝孟天往樓梯上看了一眼,「其實盧長流還真的挺無辜的。」有見過想再續前緣的,不過沒見過玉皖兒這麼瘋的,發現投胎轉世的情人喜歡別人之後就一不做二不休訂了生死契,聽說他們要結婚的時候還把人家未婚妻丟進空間法器里差點出不來,要說寧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就是這麼回事了,她才不跟你講道理,想弄死你就弄死你!

  「無辜是無辜,不過他的心也夠狠的,」狄冰巧把整理好的醫藥箱合了起來,看向封容,「部長,盧長流是不是放棄和玉皖兒談判了?」放棄談判就意味著準備直接和玉皖兒硬拼,今天起床之後他就沒和英瑟分開過,大有兩人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的意思在裡面。


  封容聽他們把宋澤淡和玉皖兒的生平討論了一遍,依然沒聽到什麼能夠作為突破的細節,便道:「再談下去也沒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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