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你聽我說(九)
這世間海枯石爛天長地久的誓言太動人也太虛幻,連死亡都最終歸結為輪迴,究竟還有什麼能夠永恆?可是林映空的一句話卻讓封容眼眶微熱,他的半生都在不停地得到和失去,總是看著他最重要的人離他而去,先走的人才是更幸福的,封容總覺得等到生命盡頭,他會一個人蹣跚獨行至不能再走,如今有人願意陪在他身邊,目送他最後一程,那這一生,其實也沒有不圓滿的地方了。
但是封容沒有道謝也沒有多說其它,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停在原地,音線里沒有什麼激烈的情緒,只是輕輕地道:「跟上。」
林映空再次愣住,一時說不出話來,在這一剎那他忽然就能肯定自己已經走進了封容的心門,這個從來不會回頭也不會等待的男人停下了他的腳步,讓他跟上,林映空覺得前方無論荊棘遍布還是刀火地獄,他都不會有一絲猶豫。
於是他彎著眉眼,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封容身邊,和他並肩而行。
——六年追隨種下的因果,終於在這一刻開始生根發芽。
分頭行動之後,總辦外勤組的效率明顯提高了,林映空在通信軟體里群發集合信息的時候才三點五十分,足夠開個短會彙報完情況后再進行後續工作。
這個時間不到飯點,林映空通知的是全部人都去他們中午吃飯的k交大飯堂集合,費蓉見鄂靜白的步子比平時快了不少,不由地納悶了,問道:「靜白哥,你這麼急做什麼?」
鄂靜白沒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反問:「四點半之前能不能開完會?」
「啊?」費蓉懷疑自己聽錯了,從來不在意下班時間的人形兵器也迫不及待了?「那個,靜白哥,就算四點半能開完會,我們可能還是有後續任務的。」
鄂靜白微微蹙了眉尖,「不能先吃飯?」
「……」費蓉這下子是真的驚悚了,「靜白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鄂靜白默默看她一眼,沒有回答,留下費蓉滿臉問號地就差繞著他打轉求答案了,心道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要知道除了一些功法衝突的問題,食物一般都作為靈異學界的人補充體力的渠道,不過也不是必需品,至少餓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餓死,總辦外勤組的饕餮食量一來因為是他們以前出任務消耗大,吃著吃著吃出來的,二來是因為嘴饞,可是鄂靜白從來不會主動想要吃飯的!
於是和祝孟天等人匯合之後,費蓉趕緊跟其他人報告了這一重大消息,眾人都表示很驚悚,作為他們組甚至靈執法總部的人形兵器可不能出什麼大問題啊,萬一不小心把他們秒了怎麼呢?!
鄂靜白無語地躲開狄冰巧要幫他測量血壓和溫度的工具,面無表情道:「我有血壓和體溫嗎?」
狄冰巧和眾組員瞬間眼皮子一跳:「……」
「咳咳,一時失策,一時失策,」狄冰巧尷尬地把東西收回來,問:「靜白你哪裡覺得不對勁?」
祝孟天也纏了上來在他身上摸摸拍拍,「好像也沒沾什麼髒東西啊……你丫的是不是偷偷接什麼奇怪的任務去了?」
「……」能有什麼比這一群同僚更奇怪嗎?鄂靜白心知不給他們一個交代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了,只能把祝孟天撕開,淡淡道:「小呆,你中午拿的玉米餅是在飯堂這裡買的吧?」
「啊?」乘小呆冷不丁地被點名,又被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砸了一臉問號,怔了幾秒才點頭,「中午吃的都是從飯堂窗口拿的,我好像是拿了一疊玉米餅。」還別說,k交大的飯堂飯菜樣式真是挺豐富的。
鄂靜白聽罷之後,淡淡道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差點摔倒的話:「開完會之後帶我去打包一份吧。」
「……靜白,」祝孟天誤會了他的意思,眼神頗為糾結,「餓了的話我回去一趟幫你帶包血袋過來?」總不能餓得飢不擇食了吧?
鄂靜白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餓,這是帶給顏教授的。」
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又震驚了——這是什麼節奏?冰山撞冰山?!
費蓉差點兒一蹦三尺高,「靜白哥你對顏教授一見鍾情了?!」
「……」鄂靜白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把她掃視了一遍。
眾組員們奈何不了鄂靜白的冷暴力不合作,都頗為遺憾地收回了八卦之心,這時候林映空和封容也回來了,封容見他們似乎有些蔫頭蔫腦,隨口道了一句:「沒找到什麼線索?」
他這一開口,狄冰巧等人立刻就想到了他們之前關於失業的話題,趕緊搖頭啊搖頭,費蓉獻寶似的抱著一本厚重的相冊奔過去:「部長!我們有重大發現!」
「……」很重大的發現?封容無語地揮手布了結界,拍拍她的頭,道:「別急,坐下再說。」
感覺自己又一次闖禍的費蓉簡直欲哭無淚,所幸封容並沒有多說什麼,坐下后就接過她手裡的相冊,翻開看了看。
祝孟天狐疑地掃量了一遍緊張兮兮的費蓉、狄冰巧和丁有藍,也不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麼,丁有藍對他做了個口型,示意開完會後單獨說。
不得不說,光從視覺效果來看,狄冰巧他們在穆廿宿舍里找到的這本相冊還是相當震撼的,時間跨度為兩年的幾百張照片,幾百個栩栩如生的顏米,每一張里都能感覺得到穆廿對顏米的那種瘋狂又純粹的感情,封容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能夠定義為愛,但是足夠叫人動容。
「部長,穆廿沒有把全部照片洗出來。」丁有藍已經輕輕鬆鬆破解了穆廿的電腦,找出了一個命名為「愛你」的文件夾打開來給眾人看,裡面全都是顏米的照片,粗略一掃,便不止上千張了。
除卻相片之外,還有一堆彩鉛畫稿,畫的都是顏米的臉,卻套上了各種各樣想象的裝束,古裝,浴衣,西服,甚至是一絲不掛,穆廿的痴迷完全通過鏡頭和筆尖傳遞出來,祝孟天看看畫稿和電腦上的相片,再看看那幾個相機,嗬,還有針孔型的,他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這女的還真的……挺變態的。」
鄂靜白把那台單反拿起來看了看裡面的相片,居然拍的全部都是顏米,他的對錯是非觀多在一些道德層面的事情上體現,但此時也覺得有些噁心,顏米看起來傲得不像凡世人,穆廿這麼做,就像是生生把他禁錮在了小小的薄薄的相片里——這些相片的確很震撼,但是見識過顏米本人之後,才能明白相片所能表達的他的風華不過十分之一。
林映空將顏米提供的信息大致地講清楚了,費蓉聽完之後拍了拍身上豎起來的汗毛,神秘兮兮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顏教授發現了有個變態天天在跟蹤自己,一怒之下就把人家弄死了?」
乘小呆眨巴了一下眼睛,「從報告上來看,現場沒有他殺的痕迹。」
丁有藍也補充:「顏教授在靈異學界沒有登記身份,應該只是個普通人,如果三單案子都是他做的,那麼他打不過第三個死者楊斐。」
鄂靜白也難得開腔,無可無不可地道:「我覺得他根本就不會在意這種事。」
「……」費蓉怒視他們——人家只是想在部長大人面前表現表現,你們非得拆台么!
封容沒注意小姑娘的糾結心情,不過也同意鄂靜白的說法,除非顏米能夠騙得過他們三個人,不然他真的完全不是那種會在意有沒有人私藏他照片、瘋狂追崇他的人。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狄冰巧道,「穆廿的舍友說她可能在網戀。」
「……啊?」乘小呆不解,「她喜歡的人不是顏教授嗎?」
「她舍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好像一直有和一個人經常語音聊天,語氣還挺親密的,」狄冰巧回想了一下,「她跟顏教授告白的那天心情不是很好,在電腦上和人聊了一會兒之後似乎還哭了。」
丁有藍正在用無線網路登陸穆廿的qq,翻看了一下她的聊天記錄,道:「我暫時沒發現她長期和誰保持聯繫,希望她沒有刪掉記錄,不過我可以打撈她電腦里的數據包。」
「這件事小藍負責吧,」封容頷首道,然後看向祝孟天,「你和小呆這邊怎麼樣?」
「沒什麼發現,穆廿這個學生幹部還是挺稱職的,圖書館和燒烤店的工作也很賣力,沒聽說她有男朋友,總體來說精神很積極向上,」祝孟天瞥了一眼桌上擺著的相冊,「至少看起來不是個變態。」
而第一個死者洪盛堡那邊倒是看起來還算說得過去,費蓉把洪盛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祝孟天眉毛一揚,「這種人會自殺倒是不奇怪。」他這輩子最有魄力的事情恐怕就是用網線勒死自己了。
「會不會也跟上次一樣,洪盛堡的案子可能跟後續的兩單自殺案沒有聯繫?」乘小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