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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你的眼,我的淚。

  滅血殿。


  紅捻的身影跪於長階之下,凌淵摒退了左右,站在她的面前。


  「你說,趙合歡想要親手挖下她眼裡的生滅石?」凌淵審視地問著紅捻。


  他向來不待見這個女子,所以,對於她的話,他是不大信的。


  「是的。不僅如此,她還要你真摯的淚。」


  紅捻身為滅血峰的弟子,如今連空念師太都被逐出了玉女峰,且不要說她這個座下無名無分的弟子了。所以,找個可靠的靠山,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她找到了滅血峰。


  可惜,她運氣不好,先撞上了凌淵。


  凌淵聽罷了她的話,輕輕笑了一下,似釋然地說道:「你想得到滅血峰的庇佑,便替我前去一趟玉女峰,將消息帶給趙合歡。就說,我想她了。讓她去鳳凰城的護城河等我。」


  紅捻正在想著為什麼一定是鳳凰城之時,卻聽到凌淵呵斥道:「還不去?等著死嗎?」


  紅捻見凌淵動怒,立馬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是。」便退下了。


  待她走後,凌淵邁出了滅血殿,望著滿天的繁星,喃喃自語道:「趙合歡,莫要說我真摯的淚,只怕你自摳出生滅石的那一刻,我已淚如雨下。你怎捨得如此對我……」


  天幕之上,一顆流星帶著星光劃過了湛藍色的夜幕,華麗無比,卻又淡漠無言。


  凌淵在星空下,久久站立,比永恆還要永恆的姿勢。


  ***

  玉女峰。


  紅捻冒著被殺的危險,回到了玉女峰,將凌淵的話,一個字不動的告訴了趙合歡。


  趙合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冷地問道:「你是叛徒,一個叛徒的話,有幾分的可信度?」


  紅捻無奈地一聲嘆道:「我去滅血峰,帶錯了信,必然是一死。到滅血峰,亦是一死。我雖貪慕虛榮,想要光大玉女峰,卻也是不願見到生靈塗炭的。我沒有壞心到那個地步。前去滅血峰,只不過是想找個藏身之處。若是姑娘能夠不計前嫌,放了我,讓我下山去,紅捻來生來世,感念姑娘的恩德。」


  趙合歡細細想了想,她的話不乏幾分道理,見她確實也無路可走了,便與凝香交換了下目光,淡淡揮袖說道:「你下山去吧。從此隱姓埋名,不可泄露半句。知道嗎?」


  凝香緩步而至,俯下身,甜美地加了句:「否則,我會讓你的舌頭,立馬不見。」


  紅捻有些膽顫地哆嗦了一下,默默應了一聲「是。」,便收拾著行李,下山去了。


  從此,世上再無紅捻,只有一普普通通的打茶女,喚名作,芸香。


  ***

  鳳凰城,護城河旁。


  打更聲由近傳向了遠方。


  月色籠罩著整個護城河,似乎溫柔地,為她披上了朦朧的輕紗。


  河面漂流著幾盞蓮花許願燈,承載著沉沉甸甸的希望,晃晃悠悠地駛向了遠方。


  一襲白裙,長發如瀑及腰,倒映在湖面的身影,顯得單薄而又纖弱。一陣微風拂過,柳條隨之而動,裙擺輕揚,柳絮落在了她的肩膀,像精靈落入了凡塵。


  「來了?」


  趙合歡背對著凌淵,凌淵猜不到她的表情。


  他沒有應答,周圍陷入了沉默。


  月色也漸漸黯淡了下去。蓮花燈亦在遠方的盡頭消失了蹤影。


  華燈初上,霓虹漫上,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夢醒了,該散了。


  周圍,一陣涼。


  「你父親,很想要我的眼睛。是嗎?」趙合歡的聲音里聽不出半句歡喜。


  凌淵默不作聲,只是低著頭,望著她在湖中的美麗倒影,拉長了久久的沉默。


  「若想要,拿去便是。」


  趙合歡沒有表情,亦猜不到語氣。


  凌淵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了趙合歡,在她的眼中,自己就是這麼不堪的一個人嗎?

  凌淵的身後,隱隱約約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塵土飛揚的氣息似要裹得讓人窒息。


  顯然,他的人馬,快到了。


  已經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也沒有了思考和逃避的時間。


  一念之間,也許是地獄。


  顯然,合歡也聽到了。


  她轉過了身,晶亮清澈的眼,會說話的眸!


  凌淵望著她的眼,清澈得如同瑤池裡的水,透亮的似乎看見了自己的骯髒。


  身後的馬蹄聲如雷聲般而來,如石子般從空中落在地上般的沉悶,撞擊著他的心。


  「我始終是欠你的,如今還你,算是互不相欠了。」


  說完,趙合歡就疾風扣向了自己的雙眼,沒有給凌淵阻攔的機會。


  決絕而又悲壯。


  「合歡!不要!」一陣空洞的無措感刺痛了凌淵的心,無力的感覺迅速從左心房蔓延而開,全身如同掉入了冰冷黑暗的冰窖。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慌張得只能去攔住她抱住她!可是……一切,已經太晚了。


  這一刻,什麼權利!什麼雪恨!什麼天下!與他與她!又有何干?!


  如同自己的呼吸抽離了自己的身體,剩下的只有窒息。


  這,是她親手安排的一場戲,他卻入了迷。


  這一切,是他安排的一場局,她只是他的一個棋子,他卻妄想她能成為他的妻子。


  趙合歡的身體如同折翼的白色蝴蝶,輕飄飄地旋落在了凌淵的懷裡,兩行血淚在裙擺之上大片大片地開出了鮮紅的血花,觸目驚心地將白色的紗裙,染成了血紅。暈開了的裙擺顯得有些笨重,攤了一地的紅。


  血紅血紅的眼色刺痛著凌淵的眼,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


  「欠你的。我還了。」她笑得如同快凋謝的薔薇花,臉色慘白慘白,句句刺痛著他的心。手,不受控制地重重滑落。


  「你給我閉嘴!給我閉嘴!」凌淵咆哮著,顫抖的雙手劇烈地搖晃著合歡紙片一樣的身子。然而,她已經沒有了知覺。


  天,似乎也憤怒了,霎時間,變成了墨色。


  一切,籠罩在了黑暗之中。恐慌的人們尖叫著四處逃竄。死亡的氣息籠罩了整個鳳凰城。


  傾盆而下的雨,澆在了凌淵和趙合歡的身上。腳下,分不清是泥,還是血,是雨,還是淚。


  花瓣殘敗地落了一地,夾雜著雨,掩盡了風流。


  他們身邊的水流夾雜著趙合歡的血,在地上一朵一朵地開出了晶亮的花。所到之處,所有生物竟然紛紛低下了頭,似俯首稱臣。


  凌淵嘴唇顫抖得不知該說什麼,兩行淚夾雜著絕望和痛楚不帶感覺不帶知覺地落在了合歡的面頰。


  透徹心扉的冰涼絕望,已經將他的防線,推倒了懸崖邊。他,已經是冷血猛獸,隨時可能迸發。


  「尊主,我們需要撤退了。」玄武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冒死上前。


  「滾!」凌淵咬著牙齒低低地只說了一個字。周圍紛紛是跪下和兵器落地的聲音。


  雨,不停地下。洗刷著罪惡。


  身後,千軍萬馬的人,就這樣,在雨中靜靜地跪著。而,不遠處,馬蹄聲,他父親的人馬,將至。


  而他,已經淚如雨下,崩潰得渾身顫抖,整個人,已經魂散。


  沒有一個人敢再上前一步勸說。


  「我錯了……你醒醒……我帶你走……」凌淵抱著趙合歡,已經,疼得沒有了心跳。如果,能重來!如果,能重來!


  得了消息的白肅簫,前來,一步一步地在雨中,靠近了凌淵。


  趙合歡,是他心口的硃砂。她有事,他亦不能不來。


  縱然他愛的是杳之,但,她終究是他最美的一段回憶。


  何況,她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她是他紅顏知己般的存在。


  「放開她。你不配。」白肅簫冰冷的聲音在凌淵身後響起。


  凌淵捏了捏拳頭,幾近將指尖卡在肉里,眉頭緊皺,咬著牙齒,不讓此時的悲憤讓自己做出衝動的舉動。


  「我不喜歡重複。放開她!」周圍的空氣攜帶著黑暗的湧泉逼近又退卻又逼近。


  「好。」從未向任何人妥協過的凌淵竟然說了「好」。


  也許,讓他帶走她,才是最安全的吧。


  這不是一開始,他就安排好了的,方法嗎?為何,現在,是那麼的,不舍?


  快捏碎的拳頭往身後別了一下,捏得更緊,另一隻手托著趙合歡的身子微微攤開,輕輕地鬆開了懷抱。


  白肅簫將手中的佛珠輕轉,一股清流般的五彩光芒注入了趙合歡的眼中。


  趙合歡的身體輕飄而起,騰空之處,便有五彩光芒托住,剎那間,像微光滲緊了黑暗的魔爪,如聖潔地不允許被污染的神之光芒,所到之處,連黑暗,都避讓。


  白肅簫輕揮衣袂,飛向合歡,在空中接住合歡單薄的身子,腳尖帶流蘇蓮花,無限愛憐與心疼地將合歡擁入懷中飄然遠去,只留下了一句「不要再見。」


  梵音落處,陣陣瀟風。


  凌淵像被抽空,癱坐在血水花之中,淚,順流而下,捏緊著拳頭,仰天長嘯道:「啊——」


  嘶吼聲,將黑暗撕裂了個口子,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凌淵重重地摔在了血水裡。


  兩股血流交織在一起,發出著微弱的光芒,卻忽然,「轟——」的一下,將暗夜照個透亮!


  天晴了,合歡,你看見了嗎?


  不遠處,帶兵前來的凌威天,看到了此情此景,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不——」


  沒有人注意到,趙合歡將莫天贈與的生滅石玉佩遺落在了一旁,血泊之中兩塊生滅石合二為一,緩升至了空中,接著那道將暗夜照了個透亮的光芒,忽然化作了兩道白色的利刃,一道狠狠劈向了凌威天,另一道,狠狠劈向了凌淵!

  凌威天望著那道強光的到來,躲避不及,被狠狠地穿心而過!,艱難地伸出了雙手,探向了凌淵,用盡最後一道力氣呻吟道:「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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