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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巧了,同路。

  「啟稟皇上,您交代的物件已送到。」侍衛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洛陽,絲毫不敢耽擱,便前來展軒這兒復命。


  此時,展軒正在同將軍還有丞相商量奏摺之上提到的大漠之亂之事,本正討論得深入處,看到侍衛踏進了大殿的正門,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摺,將這民生大事擱置到了一遍,有些急切地問道:「送到了?她可有曾說什麼?」


  侍衛遲疑了一下,猶豫著該不該將凌淵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皇上,但好像除了這個選擇之外確實也別無選擇,於是便有些忐忑地回復道:「她十分感動。然後收下了。」


  「什麼也沒說嗎?」展軒的神色有些焦急了起來。


  侍衛哪裡明白個中緣由,遲疑了一下,便回道:「什麼也沒說。」


  頓了稍許時間后,展軒沉默了一小會兒,便擺了擺手說道:「好的。下去吧。」


  侍衛見皇上的神色有點不對,心想興許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動了動唇想要說出實情,卻一想到這乃是欺君的大罪,便咽了下去,回復了聲「是。」,轉身便退下了。


  丞相見展軒臉色不太對勁,便關心地說道:「皇上,今日也討論了不少時間了,皇上最近批閱奏摺總是至深夜,不如先行休息吧?龍體要緊。」


  展軒清咳了一聲,將自己的失望掩飾了過去,信手便拿起了奏摺,說道:「繼續吧。朕無礙。」


  將軍是個粗人,見商量來商量去半天了還沒個結果,便毫無顧忌地請示道:「皇上!既然毫無頭緒,不如讓臣派人去大漠瞧瞧,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丞相轉念一想,倒也是個不錯的方法,便摸著鬍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好。那便派北部的軍隊前去查探一下吧。不早了,兩位愛卿也早些回去吧。」


  待兩位大臣走遠后,展軒有些癱軟地躺了下來,耳邊迴響著侍衛的那句「什麼也沒說」,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大概,確實,於她而言,他展軒就算將江山送到她手上,她也是不要的吧。畢竟,自己不是她愛的那個人。


  五月里的風,夾著柳絮飄入了大殿內,落在了他的鼻尖,勾起了他發癢的深深思念。


  合歡,你還好嗎?

  ***

  茶亭里,此刻趙合歡正在凌淵的懷裡哭得不醒人事之事,碰到了凌淵懷中之物,本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總是磕碰著她的臉,總歸是有些不舒服。


  她抹了抹眼淚,許是發泄完了心情也好了些,卻有些尷尬地閃離了凌淵的懷裡,鼻塞著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回滅血峰了嗎?」


  「還不是聽說……」


  玄武嘟囔著正想將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講上一遍給趙合歡聽,讓她明白凌淵的良苦用心,卻被凌淵的一聲假意的咳嗽給逼了回去——玄武收到了凌淵一記威脅的眼神。


  大概,是今天的晚餐,尊上又要扣他一個雞腿了。


  哀嘆了一聲嗚呼哀哉后,玄武再也不管凌淵的花式作死,冷冷地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背過了身不打算再去管凌淵和趙合歡的閑事。


  趙合歡疑惑地看著玄武的反應,又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了凌淵,問道:「是滅血峰出什麼事了嗎?」


  確實是出事了——蘭兒故去了。星斗盤又出現了異動。有可能整個滅血峰和魔界都會被威脅到。


  但,就算有這些事壓在他凌淵的心口,他還是義無反顧沒有絲毫猶豫地奔著她來了。


  甚至,動用了魔界的情報網,才得知了她的具體位置。


  而這一切,如今趙合歡問起來,到凌淵嘴邊的卻是一聲輕飄飄的:「只是路過這裡,恰巧,碰見了你也在。」


  凌淵似笑非笑地盯著趙合歡還未抹乾凈淚水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心中早已泛起了一陣欣慰的漣漪,胸口懸著的石頭似緩緩落了地,輕輕地,他溫柔地說了一句:「不要哭。要像這樣笑。很美。」


  趙合歡知道滅血峰和長安城離得那麼遠,怎麼可能是順路經過了此地,又那麼巧地,遇見了她?

  無非是他不想說,不想給她增加心理負擔罷了。


  於是,她也便假裝信了,不再問。


  這是她能給凌淵的默契,至於其他的,她不想給了,也給不起了。


  在趙合歡的心裡,凌淵是那個會讓她一直笑的人。


  而莫天,卻是那個會讓她哭,讓她笑,讓她有想要安定下來的衝動,想要牽手到白頭的人。


  她想安安靜靜地守著那麼一個人,過完自己平凡的一生,就像莫天曾經對她說過的那樣,有個小房子,在僻靜的鄉野,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


  有子女繞膝在旁,聽他們講著曾經的故事,眼中流露著嚮往和渴望,迫不及待地仰著頭追問著:「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炊煙裊裊升起,她和莫天相依攜手看夕陽,直到星辰漫天,沉沉在一片蛙聲中睡去直至晨露白稀。


  這些,她都沒有來得及對莫天說過。


  也永遠,再也沒有機會去說。


  她不再言語,望著亭子外淅淅瀝瀝的雨,似乎有了越來越小的趨勢,大概這場春雨後,萬物會因這場濕潤而復甦吧。


  但,她心裡的雨,究竟會下到何時?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許是一年,許是十年,也有可能,是直至她死去的那一天。


  林中,莫天早已淋得濕透,體內的寒氣因這場雨而愈發地變得強烈了起來,鑽心刺骨一般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吞噬著他本已寒涼的血液,一點點,一寸寸,體無完膚。


  然而,這身體里引起的一切變化卻不是最致命的傷痛,隔著疏離的葉間隙縫,莫天看到了趙合歡因他哭得肝腸寸斷,卻被另一個男人摟在了懷裡輕聲細語地安慰著,然後露出了一絲笑意……


  莫天是那麼地想看到趙合歡重新拾起往日里的笑容,卻又那麼不甘心地覺得若是她如此狠心地便忘卻了他,他很彷徨,很難過,無所適從。


  雨漸漸小了下來,但莫天,卻感覺到周身的溫度一點一點地被這場雨抽離得一乾二淨,眼前的一切開始恍恍惚惚地變得模糊了起來……


  莫天有些艱難地伸出了手,隔著不算遠也不算近的距離,想要去觸碰趙合歡的身影,卻觸摸到了一滴雨水的涼……


  他感到了周身的溫度驟然而散,頭一陣眩暈,眼前一暗,竟,重重地,倒了下去。


  司徒命一直在一旁假裝喝著茶水,一邊搜索著莫天的身影,卻忽然看見他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眉間一皺,想要起身去救他,卻聽到了趙合歡輕輕地開口說了一句:「雨停了,我們還是趕路吧。」


  芷旋早就在此地坐得昏昏欲睡,聽聞趙合歡此言,立馬來了精神,歡天喜地地便跳了起來,幾步便挽過了趙合歡的手腕,指向了遠方的音天門所在之處,大聲地喊道:「出發!」


  然而,司徒命卻看見莫天倒下去了以後再也沒有起來,心中一陣擔心,便找了個借口說道:「我有點事兒,你們先走,我去去就來。」


  趙合歡有些狐疑地看了司徒命一下,卻被芷旋拉回了頭,拽著一路往前而去。


  「不用等司徒命嗎?」


  趙合歡疑惑地看向了芷旋,詢問著她的意思。


  「不用。他又不是不認識路。再說了,人總有三急嘛。」芷旋給趙合歡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附耳過來。


  趙合歡見芷旋鬼鬼祟祟的樣子,猶疑地看了她一眼,還是附耳過去了。


  只聽芷旋幽幽地在她耳邊說道:「合歡,你倒是要想想,你後面跟著的這位魔尊,可要如何安置?此番我們前去的是音天門,你就不怕……」


  說完,芷旋做了一個抹脖子瞪眼睛的動作,示意音天門定會要這魔尊好看。


  魔界與仙界並不交好,這下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不被打得鼻青臉腫,怕是說不過去了。


  趙合歡心想是這麼個道理,況且自己無意與他有糾葛,便不應該牽扯於他。


  於是,趙合歡轉過了身,看向了凌淵,憋了許久,嘆氣了許久,才終於開了口說道:「凌淵,我知你是好意。但,此番,我是要去音天門見見莫天。所以……」


  趙合歡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卻不料,凌淵卻一笑置之,回了句:「我知道你要去音天門。巧了,我也要去音天門。我們同路。」


  玄武在一旁恨不得脫口而出「我們是要去大漠,根本不是要去音天門」,最終卻也只是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垂頭喪氣地將頭埋了下來。


  有什麼辦法,尊上說去哪兒,他玄武,就得跟著去哪兒。


  趙合歡自是知道凌淵在故意胡攪蠻纏,卻一時之間也拿他沒有辦法,想著也許他也是放心不下自己,便領了這情,轉過了身不再去提此事。


  許是還沒到音天門,凌淵便會改了心思吧。畢竟,這天下,他魔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然而,走在她身後的凌淵卻並不這麼想。


  ——就讓我跟著你在身後吧。哪怕是親眼看著你安然無恙,也別無所求了。


  風雨已停,天邊竟現出了一道七彩的霓虹,橫跨在山與海的交界處,從身後林中吹來的淡淡青澀之風,在此刻化成了白霧,擁抱住了趙合歡單薄的身影。


  她的眼邊,一陣觸動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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