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用餘生,守你到天荒。
長安城外。同心湖畔。
草長鶯飛的季節,連空氣里都瀰漫著香甜之氣,湖面泛著波光粼粼的漣漪,綠色粉遮面的荷葉上亭亭而立著一隻白鷺,似在翹首以盼著另一半的歸來。
一襲粉色荷葉領邊長裙,鬢微珠花,輕紗點地,長發挽髻鳳釵輕穿而過,趙合歡安靜地佇立在湖畔,水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相思對影成雙。
她手中緊握著莫天給的玉佩,直到手心握出了溫度,才鬆開,低頭望去,淡藍色的生滅石在掌心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還留有他的溫度。
已經過去了三天了,沒有任何關於莫天的消息,隱隱的不安一直籠罩在她的心頭,而今日,卻更為強烈。
不遠處的山巔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鐘響,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瞬間撞擊向了她的心臟,隱隱作痛的疼。
隨著鐘聲縹緲而來的,還有白髮蒼蒼的音天門掌門——蒼山。
一拂塵,一人,飄然而來,落至趙合歡的跟前。
幾天不見,蒼山竟蒼老了許多。
「趙合歡見過前輩。」
趙合歡微微欠身,抬眼望向了蒼山的手中之物——那是莫天的隨身髮帶。
蒼山的到來使得荷葉上的白鷺驚飛而起,啼鳴著扑打著翅膀鑽入了一旁茂密的林中便消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荷葉還在隨著水波的晃動而搖曳。
「莫天跟我說過你,我們也見過面,就不必那麼多的俗禮了。」蒼山提到莫天時,語氣里透著淡淡的悲涼,這讓趙合歡的不安又深了一分。
「莫天……可還好?」
沉默了許久,趙合歡還是開了口。
「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蒼山沉默了一下,便將髮帶遞給了趙合歡。
趙合歡的指尖接觸到冰涼的髮帶之時,眼神里恍惚了一下,努力地剋制著自己鎮定下來,才緩緩地問道:「莫天呢?這髮帶是什麼意思?他為何自己不來?」
蒼山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莫天自打與我回去后,因身受無妄潭寒毒侵襲突然暴斃而亡。臨終前,託付老夫將此物親手交於姑娘你,並囑咐說,此生無緣,但卻無悔,望姑娘節哀,嫁個好人家,將他忘了。」
玄色的髮帶旋即從趙合歡的指尖滑落,被風帶走,在空中越飛越遠,直至消失了不見,她才發現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已經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而淚,早已枯竭,只剩下了滿眼的脹痛。
而蒼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無奈地離開,只剩下了她一人,站在這同心湖湖畔,摘下了那日莫天親自帶著她挑選的鳳釵,瀑發鋪散向了空中,脖頸間,一陣涼。
「不是說好……下月初二……你會來這裡……我們大婚……」趙合歡手中的鳳釵無力地滑落,掉進了湖中,濺起一陣了不痛不癢的水花后沉向了湖心……
「莫天,下月初二,你若不來,這樁婚事便不作數了。你可知道?我與你的緣分,也到此為止了。你可知曉?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
在無盡的風中,趙合歡終於疲憊地癱軟了下去,如同一隻蝴蝶般,墜落在地,落花,揚了她一身。
在她的身後,出現了同樣心痛難過的身影,已經不知在樹后聽了多久,哭了多久,愛了多久。
當她倒下的那一瞬間,他才敢從樹后隱了出來,生死訣別一般踉蹌著走向這一生中他到死也放不下的女子,彎下腰輕輕抱過了她有些瘦了的身子,俯身低頭,深情而痛苦地將訣別的一吻留在了她的額間,久久不舍分開,抑制不住的淚。
她不知道,她在此地等待了多久,茫然了多久,哭了多久,又絕望了多久,他全部都知曉。
而她不知曉的是,他比她等大婚這一天比她還要久,在這裡心被刀割得還要久,絕望得還要更深……
莫天抱著筋疲力竭的趙合歡一路往林中走去,周圍彷彿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再也不離分,再也不痛楚……
等我,來世,來娶你。
***
當趙合歡再次醒來睜開雙眼之時,竟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留宿的客棧之內,芷旋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眉毛緊蹙得都快成了一個一字。
見趙合歡醒了過來,芷旋立刻喜出望外,連聲問道:「怎麼樣?合歡,好些了嗎?」
趙合歡雙目獃滯地看了芷旋一眼,無神地喃喃地問了一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合歡。」芷旋見趙合歡無精打採的樣子,心中甚是擔心,卻也不知如何寬慰,只好問道:「合歡,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跟丟了魂一般的難受?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莫天……走了……」
趙合歡的眼神空洞得可怕,聲音縹緲得不像是從她自己口中說出,這讓芷旋感到更加的害怕。
「什麼!?」
看這趙合歡的神情,芷旋當然知道這句話是什麼含義。別說趙合歡難以接受,就連她這個局外人聽到了,也是腦袋「嗡——」地炸開了一下,不知該如何適從。
「合歡……」芷旋欲言又止,大概現在說什麼都是很蒼白的吧……
「芷旋,我是如何回來的?」趙合歡心中雖然如死灰,卻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是倒在了同心湖畔的,斷不會醒過來出現在這客棧之內。
有那麼一瞬間,她那麼殷切地希望著是那個人,想到發瘋。
門被司徒命輕輕推開,只聽得他說了一句:「是我恰巧路過那裡,見你怎麼倒在那邊,一看還暈得不清,怕你有事,便將你抱了回來。」
司徒命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將趙合歡心中的期盼瞬間澆滅,她只是淡淡地「哦。」一句,便將身子蜷縮著側了向了牆面的一側,不願再多說話。
司徒命看到了窗邊的一個人影映在了屋內,手的影子緩緩探向了趙合歡的後背,似要安慰她,卻又停頓了一下收回。
「唉……」司徒命向來是個樂觀的人,此時,看到這番情景,也忍不住唏噓一聲,造化弄人。
那道身影最終低下了頭,離開了窗邊,隱去了身影。
「芷旋,你在這兒照顧下合歡,我去吩咐小二弄點吃的送上來。去去就回。」司徒命見身影隱去,便有些匆忙地扔下了一句話,也隨了出去。
司徒命一路跟著莫天到了隱蔽之處,莫天才終於停了下來,望向了司徒命,感激地說著:「謝謝。替我圓了過去。」
「這倒是小事,舉手之勞而已。只是,你打算這樣一直瞞著她嗎?」司徒命盯著莫天的眼,全是紅色的血絲——他,應該更難受吧。
原來,莫天早就知道此事瞞不過趙合歡,便點了她的睡穴,一直坐到了司徒命回來,拜託他替自己掩飾過去。
「能瞞多久……不過半年爾爾……就讓這半年裡,她漸漸忘了我,我也好安心地走……否則……讓我怎麼走得安心?」
莫天的眼中是無奈,也是不舍,更是守護。
「說不定你體內的寒毒還有驅除之法呢?到那時怎麼辦?萬一她真的將你棄了,而你,豈不是要孤獨一生?」司徒命遲疑了一下,雖是寬慰著莫天,但卻總覺得這二人的結局,不應該如此地凄涼。
「若真有那時,我莫天必定是要費勁心機再讓她趙合歡再愛上我。」
莫天從未像現在一樣渴望著那一天的到來,哪怕讓他用下輩子的壽命去換,他也是願意的。
「莫天。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餘下的半年,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替她免去一切災難,盡我所有可能。」
樹影晃動,卻晃不走莫天臉上的堅定。
***
滅血峰。
「尊上,星斗盤有異動,指向了北方。」玄武低下了頭,如實彙報道。
「北方?那不是大漠之地?」
凌淵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最下面,仍然壓著那張喜帖。
「是。而且星斗盤的這次的異動似乎牽動著乾坤之門。」
玄武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用陰靈召喚神物?」
凌淵立即便明白了玄武的意思。
「屬下也只是猜測,但,怕是很接近了。」
玄武觀察星斗盤已不是一時兩日,既然能做出這樣的判定,必定是經過了反覆推敲的。
「若這神物出世,會給魔界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凌淵的眼中已有凌厲之色,怕是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
「據屬下推算,若此物出世,怕並不一定是神物。因為,星斗盤所指方向是陰極之處。而若此物真被催化而出,只怕不僅僅是我們魔界的地位要受到威脅,就連整個三界,都要亂上幾百年。」
玄武知此事甚為重大,皆一一如實而報。
「竟然有人如此喪心病狂,就不怕此物一出,連他們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嗎?」
驅動地獄陰靈是何等罪惡之事!更何況是將陰靈與神物相結合!
此事已經涉及魔界,他凌淵身為魔尊,沒有道理坐視不理。
「玄武,近日隨我一同前去大漠走一趟。」
「是。」
玄武遲疑了一下,又低頭稟告道:「尊上,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屬下聽說,音天門的莫天,突然暴斃而亡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