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馬車會客
道旁敗草如枯木之絲,車隊側面的天空中掛著低垂的樹枝,沉默的車隊離開了西城區外的越王行宮,沿著官道往北方行去,一路上早有禁衛軍的將士設了關防,長街之上空無一人,只有各處兵吏把守,遠處隱隱可見一些禁衛軍的弓弩手,佔據了一些樓檐。
西城門的大門已閉,禁衛軍的統領羅永長冷漠地看著遠處長街上那列車隊,忽然開口說道:「這群人總算要走了。」
身旁的軒轅浪皺眉道:「羅統領,慎言。」
羅永長唇角微微一翹說道:「軒轅統領,你們沒有跟這些外邦人打過交道,不知道他們有如何兇險。天齊帝國的晏氏家族,現在看著很和氣,可是當年晏承安領兵吞併了周圍多少小國家。現在我還真佩服天罰者大人,居然有膽氣應了這差事,在我天越帝國的能上晏承安馬車的,哪怕是越王……」
…………
范錚依舊穿著那件黑色大氅,坐在一輛馬車裡,本來天晉帝國的使團要昨日就要離開都城了,但晏承安卻忽然得到告知,天罰者范蠡答應見他了,所有拖到了現在,成為最後離去的使團。
范錚昨夜忽然有了在馬車中和晏承安相商的荒謬念頭,經過一天的思慮,並向勾踐報備之後,這個計劃最後竟然通過了!
范錚選在馬車上和晏承安見面,自然有他的原因:其一,狹窄的馬車上只可能坐下他和晏承安兩人,不用擔心外人窺視,再加上晏承安只是個普通人,也就保證了范錚不會暴露身份;其二,范錚明著進入馬車,談完后再明著離開,是為了給各國的暗線透露出天越公國和天齊帝國結盟的消息。
結盟天齊帝國,是明棋;結盟天楚帝國,是暗招。一明一暗搭配,相輔相成,這才是范錚最終要達到的目的。
范錚閉著眼睛,隨著馬車的起伏似要睡著了,心裡卻在盤算著許多事情。在他對面的晏承安,可是有名的老狐狸,也是十分的棘手。所以在晏承安沒開口之前,他沒準備先說話。
正此時,車廂一顛,范錚知道馬車已經碾過了都城北城門的那道石坎,離開了。
一出都城,日頭便黯淡了下去,車隊過離亭而不駐,在北城門上司空曹興業的目送下緩緩向北。
禁衛軍的將士護送使團出京十八里地便折回,將一應沿途看防的任務,交給了都城屬軍。使團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馬車,連綿拉了十餘輛,除了載人之外,更多的空間是留給了前來天越公國所採購的特產。
兩人所坐的馬車排在第二輛,處於前后的包圍之中,晏承安掀開車的側簾,微眯著眼看了那輛馬車一眼,揮手喚過一位靈衛,輕聲問道:「馬車旁邊安排的人怎麼樣?」
何謂靈衛?這又要說回到植成雙之後呈送給范錚的第二份資料。總而言之,晏承安在自己即將出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將手中掌握的那批隱秘力量,拔了一小部分放進了使團里。
這些靈衛個個是靈師出身,具有三階以上的實力,雖然說靈技什麼可能不如一些在外遊歷的靈師,但是這些靈衛都是千挑萬選的人物,護主的忠心卻是無庸置疑,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狠勁兒,絲毫不會因為靈師的身份而吝惜自己的生命。
當然,范錚在看了植成雙的情報后得知,實際上這些靈衛是晏承安替深宮裡那位齊王陛下掌管的,說不定還起著暗地裡做一些污穢之事的作用。這次晏承安能派遣這二十名靈衛跟著自己南下,也一定是經過了宮中的允許,更顯示出他在晉王心中深得信任。
跟在這輛馬車身邊的是靈衛的頭領,他恭敬回答晏承安:「大人放心,雖然是在他國境內,但我們一定能保證大人的安全。」
名義上這些虎衛屬於晏承安的私力靈師力量,但是他們稱呼晏承安用的是大人而不是老爺,范錚笑了笑,有心人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四周都城屬軍的將士們拱衛著這隊奇怪的使團,緩緩向北前進,那些身著鐵甲的官兵有些沉默,畢竟這只是一趟閑差,但知道事情內幕的那些將領卻有些謹慎,天晉帝國的使團自身就有強大的戰鬥力,他們本質上根本不是護送,只是監視,以防止他們在天越公國境內鬧出什麼亂子來。
…………
在陰暗的馬車中,一個中年人,身穿寬大的長袍,長袍由粗布,根本看不出來一點點的裁剪跡象,好像就是從布匹之中撕裂了一塊下來,穿在身軀上,與人極為搭配。
范錚結束了沉默,率先睜開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晏先生,你不會打算一路上都不說話,把我拐到你天晉帝國去吧。」
晏承安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寒芒一現即逝,微笑說道:「晏某怎麼會打擾范先生思慮呢。」
范錚溫和一笑,誠懇說道:「您是主,我是客,范某怎麼能搶在先生之前開口呢。」
「范先生此言差矣,晏某現下在你天越公國的地境,自然您是主人,我是客人。」晏承安搖了搖頭否定了范錚的話。
「話不能這樣講,在哪就應該聽誰說了算嗎?」范錚冷笑道:「那晏先生您的命是不是也聽我說了算?」
晏承安地搖了搖頭,臉上卻依然掛著笑容:「如果范先生想拿走在下的項上人頭,儘管可以試試。」
「我沒那麼傻」范錚說道:「既然晉王能放心派你出來,任何有一些智慧的人都知道,你身邊的安全護衛一定是做足了的,對於范某來說,老老實實和你聊聊天,是最明智的選擇。」
晏承安平靜應道:「范先生,在出都城前,我天齊帝國使團一路的安全都是禁衛軍在負責,其中不乏一些你們越王陛下的眼線。可是現在出了越都,先生大可以殺我之後脫身離去,所以我很擔心,您是不是和楚王陛下商量好了要取我人頭。」
二人的對話,似乎省略了一點東西,那就是范錚現在處於靈衛的包圍之中,又如何能夠制住這位晏氏家族的族長后全身而退呢?也許二人心中都清楚,只不過兩人都沒有提及,各懷鬼胎。
「范某人再不濟也是千年一現的天罰者,又如何會做這等雞鳴狗盜之事,先生儘管放心就是。」范錚當然不想讓晏承安發現他竟然能知曉如此多的事,也就沒有反駁,接著他的話茬說道:「范某約見楚王,也是受越王陛下的吩咐,楚王也有意和我國加盟,這對晏先生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范錚說完一陣沉默,晏承安忍不住開口追問道:「楚王知道你們要與吾天齊帝國結盟嗎?」
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范錚忽然閉目微笑說道:「不知道!」
「你們與天楚帝國的盟約。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僅楚王一人知曉。」
「那越王陛下對吾天齊帝國怎麼看?」
「只要晏先生能代表齊王的意思,范某就能代表越王的意思。」
晏承安知道這位天越公國出身的天罰者說的話並不虛假,微笑說道:「難道你不想殺死我?如果我回到北邊,將來聖靈大陸格局一變,說不定我會成為你們的對手。」
范錚搖搖頭,偽裝出來的粗糙的面容上卻透著一份自信:「我不是政客,所以對於您只有對傳說的尊敬。我從來不以為您就算回到天齊帝國,還能像當年那樣南征北戰。當然,如果我能將你殺了,這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但是相比之下,我更看重與您交換的那個籌碼,我相信你一定會知道如何選擇的。」
晏承安沉默著,他在二十年前就是聖靈大陸有數的天才靈師,如果不是這二十前那次他被一個小國家俘辱了,備受大刑折磨,又被毒藥折損著經脈,人們猜測他應該早就應該晉入靈劫境的境界了。也是在那次之後,晏承安失去了靈力,這次轉而研究攻心之術。
饒是如此,他現在失去了靈力,淪為一個普通人,但他的二十年來天然形成的感知猶在,依舊可以看出靈師的境界,可是他此刻卻看不透眼前這個中年人。
「難道他的修為已經臻至靈破境了?」
晏承安有些驚恐,心中擔心如果這個天罰者此時暴起發難,只怕他根本不可能有半分反抗的餘地,外面這些靈衛也護不住他。但他依然穩定微笑,滿面自若。
兩人坐在馬車中,一人閉目輕吐字句,一人微笑回應。范錚睜眼,平靜地說道:「晏先生可有決斷?時間不等人,范某人急著回去吃晚飯呢。」
晏承安雙眸里血紅之色大作,冷冷看著范錚的雙眼有一絲慌亂,旋即掠過一絲精光,抬頭看著范錚,微笑著說道:「那就請范先生轉告越王陛下,晏某代王上應允了。」
范錚呵呵一笑,掀開馬車的仗簾,化為一道紅色的光影,向外掠去,留下一句話:
「范某小徒托我帶句話給您,希望您代為問候您的兩個兒子……」
晏承安獃獃地坐在那,天罰者這句話,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