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迎親隊伍
「不可,」曉宇劫襲曼珠沙華古道的建議剛一出口,妲怛便憤然拒絕,他不知道韓澈的意思,也生怕韓澈真的會同意這一絕對冒險的建議,馬上向曉宇訓斥道:
「衝動和勇氣是兩碼事!先去黑麒苗寨是借用其影響力,苗寨之間雖名曰同族,但從情勢看多半也互有芥蒂,明爭暗奪,我們只為送信並不是要搗亂,總要先禮後兵,其他都是見機行事,況且即使動靜弄大卻也只是得罪一家!
而針對曼珠沙華古道,你這就相當於是捅了整個苗疆的腰眼,莫說能不能成,估計你還沒見到那收信人,我們就得要替你做收屍人了。」
他邊說邊偷眼去看韓澈,見韓澈若有所思,仍然沉浸在剛剛的失神中,彷彿沒有聽到自己的話,顯然並不把曉宇的想法看在心裡,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司曉宇打了個激靈,不再說話,一邊找其緣扯淡去了。眾人商量正事,其緣聽不懂也插不上話,早去一邊畫圈圈了。
「你剛剛怎麼了?你聽過彼岸花?!」待得司曉宇走遠,妲怛突然問。
韓澈笑笑,「你居然也發現了?哎,我當只有司曉宇一個人裝傻?原來只有我真傻。」
「你靈台不空,凶戾太盛,這樣很危險。」妲怛皺眉,神情異常嚴肅,「為什麼會這樣?」
「沒事。我能控制好,不會壞了你的事!」韓澈道,依然冷淡,懷中的小夭抬起頭望了眼妲怛,又無聊的把臉埋進了長耳朵里。
妲怛的眉頭緊皺,這是這個男人第二次搶白自己,身為白教仁波切手眼通天他在西疆幾乎是說一不二,從來沒人敢忤逆半個字。而現在這個人屢屢噎得自己說不出話,自己卻只能忍氣硬受。
妲怛雖心智成熟,卻畢竟只是個孩子,氣鬱不化,卻不知心裡到底是怎麼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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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大山深處。
牟老爹斜插著腿坐在村口的大樹下,汗煙鍋子里裊裊的青煙越飄越高,身後吊腳樓上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老爹煩躁的側了側身,擺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身子彷彿和樹融為了一體。他懶散的眼神緩緩的飄香了村外那一片綠油油的麥田。
然而,他那朦朧的睡眼忽然睜大了,麥田深處居然無風自動,就連一向安靜的喜鵲都嘰嘰喳喳的撲騰了起來。
「嘿嘿,」直到看到那四個身影出現在視野里,牟老爹才憨憨的笑了起來,皺紋在臉色堆砌成一朵菊花,他自言自語的嘟囔著,「七年了,這條路上七年沒見外人了,也不知哪陣風吹來的?」
四人的身影漸漸的清晰,卻是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喇嘛,兩個稍大一些的休閑裝少年。
老爹撣了撣皂青的左衽長衫,身子卻沒有動。
四人緩緩的走近,風塵僕僕卻是神采煥然,老爹還沒來得及抬眼看清樣貌,竟然他們就信不走了過去,擦身而過,沒有一個多看他一眼。
「站住,」老爹有些不高興,「進人家門都不先打個招呼嗎?」
老爹的普通話有些生硬,他這村子叫牟家村,雖然不完全屬於生苗,但由於深處大山中,能接觸的外人有限。
四人已然停下了腳步,妲怛回過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揖手了,行路匆忙,一時疏忽,阿爺莫怪,阿彌陀佛!」
老爹一驚,這小喇嘛人小鬼大,竟然說了一口地道的苗家話,聽口音,竟似是這桂南一系,這立即讓他產生了那麼一丟丟的好感。
「哼,」老爹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略略坐直了身子,「從西邊來?山路上下來的?」
他遠眺了一下那連綿起伏的十萬大山,天地相連,一片赤色。
「是。」妲怛道。
「行里人,佛門,」老爹嗤嗤一笑,「路過這窮鄉僻壤,是要去哪裡啊?」
「黑麒苗寨!」妲怛也不介意,只淡淡的說。
「黑麒苗寨?!」老爹卻一下子蹦了起來,「你們去哪幹嘛?」
「送信!」妲怛道。
「信?什麼信?」老爹疑惑。
妲怛只是微笑,不答。
老爹的神情緩了緩,「去黑麒苗寨不能走這條路,至於怎麼上去,這裡沒人知道。」
「哦?為什麼?」妲怛來了興緻。
「不為什麼,那鬼地方不是人去的,不知道怎麼走有什麼稀奇。」
「哦?」妲怛想了想,點點頭,「那叨擾了。」
他說著已經再次朝原來的方向走去,沒有一點猶豫。
「喂,唔那少年,不是已經說過,那路不通的嘛!」老爹錯愕,一愣神間就見四人的背影已經走出了很遠,那連忙叫到,可是四個人像是沒有聽到,依舊腳步不停。
只有其緣偷偷捅了捅司曉宇,想要問什麼,卻被司曉宇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老爹連忙追了上去,可是剛跑了兩步,他的神情卻陡然僵住了,臉上瞬間泛起潮紅,一雙眼裡光芒流轉不定,包含了憤怒、慌亂、恐懼……
從東方遠遠的傳來悠揚空靈的嗩吶聲,鑼鼓陣陣。
就連妲怛四人都停下了腳步,舉目遠眺,從地平線上吹吹打打走來了一隻迎親隊伍。這隊伍十分龐大,光是吹鼓手有不下百人,一台青竹空轎由六個精壯的苗族小伙高高的抬著,一步三顛。
側后是三台小轎,各有四人抬著,另有兩人左右陪轎,這轎子卻很是平穩,上面各坐著一位緇衣男子,衣服上綉著明顯的藍白綉邊,與那抬轎、吹打的苗人穿著的藍衣有著很大的區別。
這些人口中唱著不知名的山歌,曲調高亢,卻並不歡快,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村莊里很快有了反應,出人意料的,不是喜慶的迎接,而是驚慌的逃遁,家家閉戶,就連孩子的哭叫聲都戛然而止。先前這村子雖然算不上熱鬧,但還是能夠見到成群結隊的苗家男女,都是自在談說,見到四人也不避諱,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甚至有幾位窈窕多情的苗女已經向司曉宇唱起了山歌,那熱辣辣的性情毫不遮掩,立時引來一陣歡呼。司曉宇臉皮也厚,他哪會什麼山歌,索性就一個飛吻拋了過去,場中瞬間一片歡騰。
可這一下倒是好,嗩吶一起,四處靜寂。
「怎麼回事?」司曉宇見苗女都慌忙走了,大失所望,率先問道。
「這是苗家的習俗嗎?迎親還要藏貓貓?」其緣也瞪大了眼睛,虧得他一個西疆人還知道藏貓貓這種辭彙。
「扯淡!」司曉宇沒好氣的在其緣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拍得小傢伙痛呼連連,曉宇卻已經把目光移回了迎親隊伍。
「不對啊!」曉宇道,「這迎親都是全副武裝的嗎,這些人修為可都不低,身上更是都有這詭異的靈力波動,應該是厲害的蠱蟲,這麼大陣仗,這是要幹嘛?」
「興許是鬧新房用的吧!」其緣不長記性,繼續胡說八道。
「屁,這隊伍拆新房倒是夠了!鬧新房,我說你個喇嘛怎麼六根不凈,凈想齷齪事!」曉宇嗤之以鼻。
「鬧新房怎麼齷齪了!鬧新房又不扒新娘,哪齷齪?!喇嘛,喇嘛也沒說不能娶婆姨的啊!我們山下村裡可是有一票大姑娘哭著喊著嫁額咧!」其緣越說越沒邊。
「你就吹吧你!還沒有個蛋大,娶婆姨!」司曉宇道。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扯皮這條有前途的大路上越走越遠。對眼前的事也是充滿了興緻,都是一副等著看戲的興奮神情。
「不關我們的事,走。」倆人爭論得熱火朝天,韓澈卻忽然插口,冷冷道。
其緣馬上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司曉宇吐了吐舌頭,卻也無法。
誰料妲怛突然出聲,「看看也好,說不定有收穫。」他說著已經尋了一處低矮的木屋旁坐了下來,笑眯眯的揮手招呼諸人。
韓澈皺了皺眉,妲怛的話他倒是不能不重視,於是思忖片刻,也就在妲怛身邊坐了。
司曉宇和其緣自然歡天喜地,找了個好位子坐好,美中不足是沒再捧上一桶爆米花。
迎親隊伍終於開進了牟家村,在村口排成整齊的四列,緇衣人從那轎子上懶洋洋的走了下來,其中一人用苗家話揚聲道,「牟老頭,轎子已經備好了,快點把人帶過來!看這次你們還耍什麼幺蛾子!」
韓澈三人齊齊望向妲怛。
妲怛苦笑,這翻譯的苦活累活他是義不容辭了。
那先前在村口打過交道的老者已是走了過來,面沉似水,他沉聲說道,「那女娃子跑了,我們派人漫山遍野的追了三天三夜,沒追上!這十萬大山茫茫一片,隨便找個山坷垃躲起來,再找三年多沒用。」
「老東西,你敢耍我!」那剛剛說話的年輕苗人暴怒道,這人長了一張苦瓜臉,耷眼塌鼻,就連嘴角都時常下撇。
「老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我們黑麒苗寨要的人,還從來沒人敢說一個不字,你們寨子是過得太安生了是不是?」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壯苗人瞪了瞪眼,介面說道。
他的黑色上裝並未繫緊,這一作勢,上裝立刻被崩開,露出線條分明的腹肌。
「切!」司曉宇不屑的撇了撇嘴,偷偷把上衣扣子解鬆了一點,又緊了緊……
眾人側目。
只聽場中牟老爹淡淡說道,「你們不信,儘管來搜,這事我們也不想,我也恨不得抓了她抽筋灌血!可跑了就是跑了!」
已經有精壯的小夥子匆匆走出來站在了牟老爹的身後,怒目望著對面。
「跟他廢話什麼,」肌肉苗人大肆叫到,抬手一揮,「你們,都給我進去搜,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有敢不從的,殺!」
他這話一出,上百個手下立時將村子圍個水泄不通,挨家挨戶的搜查起來,頓時塵煙四起,摔打聲、喝罵聲、哭叫聲響成一片。
幾個小夥子氣不過,身形剛剛一動已被牟老爹揮手攔下。
「讓他們搜!」牟老爹長聲道,一雙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