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那時少年
司曉宇的心中一陣苦澀,他想起在山海圖中,這發出驚鴻靈光的短劍赫然還是得自那划船的女子——精衛。
這東西自從精衛與青蛟一戰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他雖然明明知道落在喜樂,也即是韓澈的手中,可卻根本沒有想過這居然是一件時空法器,更沒想過韓澈竟然有本事駕馭用來對敵,最最諷刺的是,它的第一個敵人。居然,就是自己……
曉宇深知這東西的厲害,所以也不做他想,一個照面便用出全力!
韓澈一顆心就像漂浮在破濤洶湧的大海上,看見自己至親至信的兩人無緣無故就打了起來,並且絲毫不見留手,轉眼已成生死搏命之勢,他簡直有些天方夜譚的感覺。
「你們都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韓澈大吼,可是話還沒落音,便見天衍靈龜幻化的那白色光芒化作繩索,向著自己纏來。
韓澈驟然遭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狼狽的閃過白芒,眼見司曉宇向著自己而來,直到胸口被狠狠砸了一拳,仍是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此時動作更是慢了一線,剛剛抽身跳開,順手甩出卻邪骨刀,卻總歸掛著喜樂,先向喜樂看了一眼,便是一眼的時間,未料到白光尾隨而至,根本不與骨刀交鋒,直接將韓澈圍住。
韓澈的動作也隨之一滯,司曉宇哪裡還會放過,三點紅芒再現,卻是三張細小的符籙,印在韓澈眼前。
避無可避!
「啊!」韓澈本能的爆發出一聲吶喊。
「你!找死!」內心中驀地傳來一種喧天的憤怒,他再不管那對面的是誰,狂亂間,似乎滿腦子便只剩下一個念頭——撕!碎!他!
圍繞周身四道龐大的龍捲剎那出現,三道瞬間將三枚符籙撕得粉碎,一束向著司曉宇急沖。
這龍捲出現的太過詭異,司曉宇完全沒有料到韓澈會有如此實力,卻是呆愣當場,直到龍捲已到眼前,方恍然一驚,下意識的螳臂去擋。
「砰」的一聲,如同被迎面疾馳的卡車撞到,司曉宇瞬間飛了出去,許久落在地上,知覺口中腥咸,噗的一口鮮血噴出。
他看向韓澈的眼中滿是驚恐,他咆哮道,「你!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一切!」
直指著韓澈,司曉宇的聲音充滿了絕望,他看得清楚,此時韓澈的眼中一片肅然的銀灰,冰冷淡漠。
聽見司曉宇的話,韓澈緩緩閉上眼睛,就那樣「掃視」了一圈,最後還是閉目「看」向了司曉宇。
司曉宇的笑容簡直要苦出水來,他喃喃道,「怪不得你見到她是這樣的反應!怪不得!」
沒有回答,韓澈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
「你心裡一直就清清楚楚,只是催眠了自己,可笑我還要陪你演這一齣戲!」曉宇笑著,如癲似狂,「慢慢的,慢慢的,就連我也不確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曉宇猛咳了一陣,繼續道,「就差那麼一點就要成功了!差一點就要真的把她創造出來了……是嗎?!你是這麼想的嗎?」他看著韓澈,目光灼灼。
他一字一頓道,「具化現實?!具化喜樂?!聖人尚且不能為,你覺得真的可能嗎?師兄!那是造物啊!」
他的聲音漸漸的放大了,以至於變成了大吼,「根本就沒有喜樂!沒有!她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淚水從司曉宇的眼中湧出,一分為二的天衍靈龜虛光終究無法發揮本體的十分之一功效,被炎帝劍敲碎成一地青茫,回到司曉宇的身邊。
喜樂也停住了身形,微笑望著司曉宇。
韓澈眼中的茫然更甚,那灰色一閃而逝,深沉而落寞。亦如十九年前魂城堡下那懵懂的少年。
「收手吧,師兄!」司曉宇輕聲道,那語氣已像是哀求,「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曉宇。」一個女聲脆生生的叫道。
司曉宇打了個激靈,他茫然的望向喜樂,那身影如此清晰,有一瞬間,他都開始懷疑自己。
「我們認識了多久?」喜樂輕聲問。
曉宇低下頭,囁嚅道,「十二年,如果……從我可以看到你的那一天為止,」他頓了頓,還是叫了一聲,「喜樂姐……」
「十二年,至少這十二年中,你們都在,」喜樂笑道,「回去,就又是千年,有好長的時光呢,無數個十二年啊,不去管它什麼千年劫,什麼媧皇疑局,也不做什麼大巫,哪怕只有一千年,做個太平閑人,不好嗎?」
曉宇一愣,忽然有些局促,又露出了那種像要哭出來的笑容,「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已經沒有千年劫了……」
「你說什麼?」韓澈忽然問道。
曉宇慘笑,「你還記得雪山妖狼嗎?」
韓澈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瞳孔中不時有銀灰色澤閃動,流轉不定,「那是個傳說,沒有人能……」
「它們是魂城堡最後的主人,」司曉宇搶聲道,「也是最早魂城堡消亡的巫修,從你出現在倫珠鎮的那一天,世上就再沒有魂城堡,魏摩隆仁脆弱的三界格局已經崩潰了二十年!」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韓澈,終於澀聲道,「師兄,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那只是個傳說,沒有人能知道……你竟然知道這麼多?」許久,喜樂終於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連說出的話都有些詞不達意,只是那語氣,卻與韓澈如出一轍。
司曉宇仿若未聞,繼續對韓澈道,「你能力神奇,魏摩隆仁自來絕無僅有,如果假以時日修成大巫,說不定真的可以具化現實,再把喜樂姐具現出來!
就算不能,九黎遺物能夠重塑輪迴,也未必就沒有幻化造人,創生新智的辦法,師兄,你真的不想真真正正的見到喜樂嗎?!」
曉宇款款的道,像是誘惑又像是懇求,他慢慢的站了起來,也不顧身上的傷,一步步向著韓澈挪去。
那最後的一句明顯讓韓澈有些錯愕,他呆愣愣的望著前方,眼神卻並不聚焦,知道司曉宇小心點站在面前,還是那副獃滯的樣子。
司曉宇緩緩的抬起了右手,按在韓澈的肩頭。
「你做什麼?!」韓澈陡然一驚,整個人都暴跳了起來。他不由分說一掌拍開司曉宇,連忙看向自己的肩膀。
果然,一點七彩霞光一閃而逝,迅速的向心口匯聚。
「師兄,這是七彩符籙,能夠補全穹隆圖騰,將你封印的那部分神識重新打通,萬萬不可胡來。」
耳邊傳來司曉宇的大呼。
韓澈心中猛顫,聞言便如熱鍋上的螞蟻。渾身奇經八脈迅速的倒轉,可是那七彩符籙卻似好無所動,繼續堅定的融合。
「不!」韓澈大叫一聲,彷彿是感受到了他的抵抗,七彩符籙溶入的速度有快了幾分,他的頭腦一片混沌,連支配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隱隱的聽到司曉宇低沉的施咒聲,韓澈知道那是一個類似於封印的咒法,最基礎,最簡單的那種,甚至都沒有禹步或法器配合。
施術人的心裡很亂,他能夠感到司曉宇的矛盾與掙扎,甚至即將崩潰的理智。
然而,七彩符籙的強大讓這一切都成了離玄之箭,完全沒有回頭的餘地。
隨著融合的進行,韓澈眼前的世界開始朦朧起來,翻起層層水波漣漪,那曾經熟悉的事物都彷彿披上一層魔幻外衣,輕擺飄搖。
他努力的看向喜樂,此時喜樂的身形緩緩的變淡,神情卻依然淡然,她彷彿早就料到有這一刻的到來,所以選擇了沉默。
只是這份沉默看在韓澈的眼中,卻是芒刺穿心般的痛楚。
喜樂是他,他也是喜樂。
他有具現思維的能力,也許有一天,他終究可以強大到造物,卻無論如何終究不能造人,那是法則,即使聖人也不可為。
他曾無限的接近,只差那麼一線,甚至於連司曉宇都開始恍惚,是不是真的有著這麼一個喜樂,然而,這一線,卻如浩瀚之天河,終歸不可跨越。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是怎樣的奇迹,才創造了喜樂,彷彿是從那無窮的黑暗中,那冰冷的死水中醒了的那一刻,身邊就已經出現了她,讓他不敢相信,同時,更不敢懷疑。
所以即便是在山海圖中,坤傑用最直白的現實宣布了一切,他還是選擇視而不見。
他為她分裂自己,為她成為一名巫醫,只為在心中讓她更加的真實、圓滿,即便肉身崩壞,徘徊在生死之間,艱難到幾乎只能靠本能煉蠱自療,他也寧願相信身邊有她的陪伴,更願因她而生,因她而死。
「啊!」韓澈狂號起來,七竅已同時射出血劍,與此同時,炎帝劍詭異的穿梭虛空,瘋狂了切割著七彩符籙,那原本已與穹隆圖騰相連的靈光,在這狂亂的切割下,竟然開始暗淡、斷裂,而韓澈自己也是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
司曉宇看得心驚,他知道,今天,終究難以善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