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眾神之殿
「德……德化上師?!」
其喚連忙見禮,畢恭畢敬,這位普陀山慧濟寺的老和尚可比自己的師祖還要高上一輩兒,他可不敢有所造次,只是不由心中也是凄凄。
「娃娃,你可當真當得熊心豹子膽啊。」德化祖師笑道。
其喚怔住,也不敢開口,只是默立。
德化祖師見狀,又自哈哈大笑,「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可知身後有幾多人尾隨?竟還敢行此偏僻道路。若非老僧與你師交情匪淺,又恰好見到,你今日可還有命否?阿彌陀佛!」
他的聲音逐漸的變大,到了最後一句佛號,竟然聲如洪鐘大呂,滾滾轟鳴,炸得其喚心神激蕩,氣血翻湧。
「獅子吼?!」
其喚暗道,忙運氣調理,許久這才稍有平復,聽得德化祖師言語,也是心中一凜,便忽見四野波光晃動,四五條淡淡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視線中,自己方才竟然全無察覺,方知託大。驚出一身冷汗,慌得下拜。
「感謝上師相救!阿彌陀佛!」
德化祖師也無反應,只將手中七寶禪杖落地,嘆一聲道,「唉,丹朱卻是殫精竭慮,只是以你為棋步,使你犯險,著實不該!然終歸為你師門祖師,你也介懷不得。」
「上師怎如此說?」其喚皺眉。
德化祖師一擺手,卻不令其喚細問,只道,「不必計較,且將青城當日實情詳說,老僧自可驗證。」
「上師何出此言,弟子當日於布達拉宮已盡分說啊!」其喚道。
「嗯?」德化祖師抬眼,望向其喚的眼神格外的嚴厲。其喚不禁打了個哆嗦,只聽德化道,「我且問你,那青木聖君,你可見過?」
其喚心中一動,很心虛的瞄了瞄身後,不覺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轉臉 不經意與德化祖師的那雙眸子相對,便覺如兩隻黑洞,將一應光線吸收,竟讓他移不開雙眼。
「是,弟子見過。」其喚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忽然的,也便冷靜下來,知道隱瞞也是無用,索性答道:
「弟子並未到過青城,只是得信才去查探,途中便遇此二人,那中年男子言我非青城之人,門戶未論高下,不肯殺我,只教我速速回山向師祖復命。」
「嗯?」德化祖師仍舊顏色不改,其喚只是感到身上威壓更盛,人也開始渾渾噩噩起來,只聽德化祖師問道,「那另一人,此時在何處?」
「什……什麼?!」其喚的心中無異是一聲驚雷炸開,他心知肚明,當日另一人,卻是一個異數,此事除了師祖,就連自己師父、門中長輩全無一人知曉,居然被這德化祖師一語點破……
「師祖,師祖果然以我布局不成?!」他的心中卻是莫名的湧起這樣的念頭。
時間彷彿是凝固了下來,德化祖師全然不語,只是看著其喚,那面上依舊古井不波。
兩人對站,其喚雖不敢直身,卻還是比德化祖師高出了半頭,但此時,其喚卻只感覺是面對這高山雄峰,只可仰止,不敢出聲。
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其喚終於忍不住這安靜,開口說道:「該是……該是還有一人!」
「何人?」德化不慌不忙問道。
「是個……是個小沙彌,不過十一二歲光景,弟子方欲離去,那小沙彌卻對青木魔君說,『我雖生西疆藏域,卻未曾到過疆南,未見過雅魯藏布江,自當去遊玩!』
那魔君二話不說居然應諾,小沙彌又對我說,『帶我見丹朱班禪,且報我名即可。』」德化祖師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那手中禪杖都是微微的顫了一顫,許久,才終於問道,「何名?」
其喚抬起頭,臉上滿是狐疑,彷彿迷茫到了極點,只是訥訥的應道,「次仁,辛饒次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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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韓澈五人過了那八卦迷蹤陣,諸葛智卻是重傷不醒,一時眾人皆不免心中凄凄,彷彿是失了智囊,有些不安,便是達朗與司曉宇兩個也謹慎了許多。
這一境乃是一方新的世界,彷彿就是一間寺院,也不知方圓有幾千幾萬里,滿眼皆是屋社、廟堂,鱗次櫛比,只是皆都早已荒廢,不見人煙,到處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埃。
走進細看,迎面便有神像,皆高百丈,當先是五尊,居中為創世明神赤傑曲巴並暗神格巴梅本那波;
其左為薩智艾桑、其右為辛拉俄格爾、桑波奔赤,其中立有四階平台,意指四重天。
即什巴貢桑,意為眾神會聚之地;
什巴葉桑,什巴桑奔赤王所居之地;
巴拉俄塞,諸神降世或返回天界的凈身之地;
最後為天國,為赤傑曲巴所居。
四重天階下有塞喀五神為護法,為貝塞恩巴、拉都托巴、卓卻卡迥、格措、金剛撅,各持法器,怒目嗔視。
其中分設廟堂,各尊神靈,有天神,如天父六子、墀頓祉、天赤七王聶墀贊普、牟墀贊普、丁墀贊普、索墀贊普、梅墀贊普、達墀贊普、賽墀贊普;
曜神,八陽曜、四陰曜;
箭神,托塞神、達塞神。
更有年神、贊神、龍神等三界神靈、土主、家神、灶神、陽神、戰神……
更有一應山神、水神,如念青唐古拉、娜木措、瑪邦擁措、瑪欽甭熱、雅拉香波等等不一而論。
韓澈自小於魏摩隆仁,自然認得,見眾人一一禮敬,也忙下拜,大頌《斯巴卓浦》篇章,恪盡虔誠。
拜過多時,眾人這才各自起身,達朗取過諸葛智的錦繡地理圖,以自身神識融匯其中,便見得這四層平台、乃至是一境的景物、山川、靈脈俱都湧入眼前,清晰無比,果見是正東連通上層平台的一角靈氣濃郁,比之任何地方都尤為的突出。
達朗與滄瀾一同參詳片刻,便決議向東。
攀上那平台,忽然就見到四重天階之底,卓卻卡迥的腳下,似是有著異樣。
待得細看,乃是一具獸骨,也不知是何動物的,眾人在其腳下,便如是大象之於獵犬。
這骨骼保存的極其完整,竟然連骨面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便彷彿是庖丁解牛一般,將皮肉分離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白骨。
「這不是那七彩巨雀嗎?!」曉宇忽然叫到,說著便兀的自那白骨叢中取下一物,攤在手中,眾人觀瞧,原來是手指大小的一卷玉簡。
這玉極其的特殊,像綢緞一樣柔軟,被捲成一卷用細繩系住,其上放出七彩,斑斕流轉。
達朗等人還有所遲疑,韓澈可是一眼就認出,便是那彩雀曾經放出的七彩符篆,曉宇將那細繩解開,玉簡啪的一聲彈開,展成半尺長的一截,憑空放出七彩光芒,果然是一道符篆。
其上正有十數個古怪圖像,十分的不規整,韓澈、曉宇皆都不認得,去看達朗和滄瀾,兩人也是對望,大眼瞪小眼……
達朗命曉宇收了七彩玉簡,待得日後再行研究,又去打量那獸骨,這下才看出,果然是一具鳥類的遺骨。
這鳥死前似乎是受了極大的苦楚,整個身體都扭曲成了一團,兩隻翅膀完全不合理的糾結在了身下,這才使得眾人一時沒有看出個數。
「這畜生怎麼在此地?四重天四九三十六門門,衍化無量,萬萬沒有如此巧合的道理啊!」滄瀾說道。
達朗細細查看,聽得此問,嘆道,「怕還不是疑惑這個的時候,你看這畜生,有什麼活物能夠做出這種動作,平白的把羽翼拉長了數倍,鳥頭埋進了胸腹里,連這鳥身形狀似乎都有所怪異。
可是從這骨骼的外貌看,偏偏又全不帶傷,若不是我曾親眼所見,怕是真會相信這鳥生前便長得如此模樣。」
「師叔,這是什麼意思?」曉宇聽得不著頭腦,他左瞧瞧又看看,倒也看出也不同,只是不明就裡。
達朗也不理他,沒頭沒腦的問滄瀾,「是何物,可是蠱蟲?」
滄瀾表情也嚴肅了起來,觀瞧多時,才緩緩搖頭,「不是蠱蟲,沒有蠱蟲具此能效。重塑屍骨?那是天方夜譚。」滄瀾咦了一聲,猶豫道,「除非是……」
三人的眼神不約而同的皆是看向了韓澈,韓澈無奈的聳聳肩。
其實達朗一說他就已經想到了,碧血螟蠶現在可還在他身體里睡著呢,天天以自身血脈好吃好喝的供著,大爺一樣的拱來拱去,每每想起這個他都覺得噁心的不要不要的。
「不對,」滄瀾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且不說螟蠶早已近乎絕跡,萬不可能出現如此之眾;
即便是有,螟蠶喜靜不喜動,不到萬不得己不會主動攻擊人獸,更是不會蠶食怨靈;
退一萬步講,除非是經過煉蠱高手的調教,否則螟蠶覓食只憑本能吞噬,絕不可能主動依樣重塑屍身,根本就不是這樣道理。」
「哦?」達朗驚道,「那就不會是又人煉了此蠱,藏於此地,以為機關?」
「不可能,這螟蠶體質極弱,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一種落葉菩提木可養此蠶,我觀此地,必無此物,也就不可能以此為蠱。」滄瀾說道。
「嗯?」韓澈聞言就是一愣,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自己更親近這種蟲子了,活生生的肚子里就養著一群,師父怎麼說只有落葉菩提木?!
他剛想分辨,忽然就覺得哪裡不對,一轉念,自己這師父可是蟲降蠱痋的老祖宗,怕是再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蟲子的,既如此說必是有著道理,當下話到嘴邊也就忍住了,只是不由自主的嗯了一聲。
達朗與司曉宇卻都沒有聽見,只有滄瀾似有還無的望了一眼。
「師叔師伯,現在怎麼辦?是否要到上一重天。」司曉宇問道,一道天梯直聳入雲,似乎將底層與上一重天連接起來,卻是看不清楚。
「還是四下看看,總覺得不該如此簡單,那上一重天也不知道有些什麼。」達朗說道,剛想轉身離去,忽感腕上一緊,卻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
「諸葛長老?!您醒了,是想要說什麼?」
達朗疑惑的看著倚坐身邊的諸葛智,剛剛眾人只顧查看那鳥骨,滄瀾也將諸葛智放下,取丹藥送服,又將本命蠱與諸葛智療傷多時,料定性命已無憂,卻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四人忙都湊了過去,圍在諸葛智身邊,果見這老者臉色依舊如蠟紙,形容憔悴,本來是花甲的樣貌,似乎更是老了幾十歲,此時倚靠在石階上,眼瞼微抬,嘴唇翕動,卻是說不真切。
韓澈和滄瀾將耳朵湊上去,這才勉強的辨出兩個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