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誠意
朱純從暖陽閣出來后,心情異常苦悶,氣得他喘氣都有些困難。
郞蒙率先裁軍已經出人意料,算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可皇上竟然還要讓西北軍再次裁軍,明顯是要惹怒郞蒙。而眼下,這個惹怒郞蒙的工作卻落到了朱純身上。
朱純緩慢地邁著步子,腦子裡面在權衡利弊關係。
如果他親自去一趟燕州,自然能夠把再次裁軍的事情解釋清楚,他也有能力把這個黑鍋推到皇上身上。如此以來,他與郞蒙之間的結盟會越來越穩。
可是,他之前好不容易攬了裁軍的活留在京城之中,目的是什麼?是為了繼續拉攏京畿重臣。這段時間效果不是很明顯,讓他心裡著實沒底,又豈能再抽身離京?況且,丞相府還有林縱、嚴寬等十幾口子人在呢,他真擔心自己一走,老巢都被人給端了。
如果他不去燕州,郞蒙鐵定會把裁軍的怨氣歸到他身上。全國各大軍團先前收到的裁軍文書上清清楚楚的蓋有丞相印,他朱純已經當了一次壞人。如今,即便他寫信告知郞蒙真相,恐怕郞蒙也不會相信。
皇上這一招狠准穩,而且毒辣。這一次,朱純想破腦袋也不知如何破局。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突然感覺旁邊有人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丞相大人,有心事啊?」
朱純轉頭一看,竟然是魏夫子,一看魏夫子臉上洋溢著的笑意,朱純白了一眼,回道:「魏公公何必明知故問呢。」
魏夫子笑了笑,說道:「丞相大人為何只想到壞的一面?」
「魏公公的意思,此事還有好的一面?那恕老臣愚鈍,實在是沒看出來。」
「裁軍一事可是丞相大人親自攬來的,怨得了別人嗎?」
「當然怨不得別人!是老臣自作自受!魏公公可高興了?」
魏夫子實在想笑,但還是忍了忍,說道:「但凡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今日沒有,並不代表明日沒有,你沒有,並不代表我沒有。」
「此話何意?」朱純似是聽出了一點端倪,不由拱了拱手,一臉的誠懇,說道:「還望魏公公明示。此事若成,老臣必會重謝!」
魏夫子瞅了瞅四周,低聲道:「此事的關鍵在於誰去宣旨,只要找到一位丞相大人放心,而且還讓郎國公認可的人即可。」
朱純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誰去燕州比較合適。
「依老臣看,魏公公去最合適。」朱純說了一句氣話。
魏夫子也不在意,打趣道:「老奴要是去了,恐怕聖旨上寫的不是裁軍一萬了,可能會是裁軍十萬。聖旨的確是皇上下的,可郎國公會歸罪誰?丞相大人心裡應該最有數吧。」
朱純狠狠的瞪了一眼,心想,天下人都知道此次裁軍是他朱純負責。皇上下的每一道聖旨都會被人以為是他朱純進言的,這個黑鍋無論如何都是他背的。如果真要讓郞蒙裁軍十萬,郞蒙非得進京宰了他不可。
「哎,事已至此,魏公公還有心思看老臣的笑話?」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老奴心中其實有了一個人選,不知丞相大人想不想聽?」
朱純兩眼放光,一點矜持也沒了,兩手使勁抓住魏夫子的胳膊,急道:「魏公公快說,老臣感激不盡!」
魏夫子甩了甩胳膊,竟然沒有甩開朱純的兩隻手,趕緊說道:「我的丞相大人,你不是常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嗎?你看看眼下,哪還有點丞相的樣子?」
朱純如今哪還管這個,說道:「我的魏公公,老臣的命都快沒了,哪顧得了那麼多的禮儀和規矩。快告訴老臣吧,別吊胃口了。」
「那你總得把老奴的胳膊放開啊?老奴又飛不了。你不怕丟人,老奴可還要這張老臉呢。」
「好好好……」朱純趕緊鬆開手。
魏夫子頓了頓,悠悠地吐出了兩個字:「肅王。」
肅王?
朱純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竟覺得有些生疏。之前他們可是死鐵死鐵的聯盟,自從聯盟被瓦解之後,肅王丟了兵權,朱純被趕往了中州,二人便有段時間沒有聯繫了。
「肅王?魏公公確信?」朱純還是有所懷疑的。
魏夫子搖搖頭,道:「老奴不確信!」
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丞相大人難道還有更好的人選?」
除了沒想到肅王之外,朱純剛才已經把自己能用到的人都想了一個遍,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勝任此事。
「魏公公是讓老臣死馬當活馬醫?碰一碰運氣?」朱純還是想不到肅王到底有何等本事能讓郞蒙信服。
魏夫子白了一眼朱純,說道:「丞相大人可回憶一下,你我相熟這麼多年,老奴何時騙過你?」
朱純搖搖頭。的確,魏夫子之前給朱純出過一些主意和建議,收效甚大。
「老臣不是不相信魏公公,而是此次事關重大,還望魏公公明示才是。」
「好吧,老奴既然已經開口了,那就幫人幫到底。」魏夫子指了指身後的暖陽閣,問向朱純:「丞相大人知道皇上為什麼非要西北軍裁軍嗎?」
「郎國公功高震主,皇上當然是先要拿西北軍開刀,同時,也藉此加強朝廷對西北軍的掌控。」
魏夫子搖搖頭,道:「也並非如此。如果真如丞相大人所說,那皇上為何只裁軍一萬?裁他個三萬、五萬豈不是更能彰顯皇上及朝廷的威嚴?再說到郎國公,他收到裁軍的聖旨后,難道會抗旨?三萬、五萬對郎國公來說,不過是西北軍的九牛一毛,只要精銳部隊還在手裡,即便裁軍十萬也無妨。」
「既然如此,皇上到底是何意?」朱純有些不明白了。
「何意?當然是誠意!」
「誠意?此話怎講?」
「丞相大人想過郎國公為何率先裁軍嗎?難道是因為皇上跟朝廷的威嚴?顯然不是!是郎國公向皇上表明的一個誠意,意思很明顯,西北軍是大周王朝的,皇上讓裁軍,他就會裁軍,這也算是西北軍的忠心。西北軍一裁軍,全國各大軍團豈不是也紛紛遵旨了?皇上最為棘手的問題迎刃而解,這個功勞可都是郎國公的。郎國公既然做出了表示,皇上怎麼也得回禮吧?」
聽魏夫子如此解釋,朱純倒也覺得十分在理,「既然要回禮,那為何還要讓西北軍裁軍?」
「丞相大人看來是當局者迷啊。剛才老奴說過,裁軍三萬、五萬對西北軍來說都不足掛齒,這一萬又算什麼?這隻不過是皇上給郎國公傳遞的一個信號,意思是朝廷已經知道西北軍的忠心了。」
朱純使勁皺著眉頭,心想,這算哪門子信號?
「何苦如此麻煩?皇上直接給郎國公一封密信不就得了。」
魏夫子撇了撇嘴,回道:「照丞相大人的意思,皇上是不是還要給全國各大軍團長也都寫一封密信?皇上如此所為,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再次借西北軍裁軍來演戲給各大軍團看的。試想,聖旨一下,西北軍再次裁軍一萬,全國各大軍團都看在眼裡,哪還敢應付了事?還不乖乖地去執行?皇上的威嚴有了,朝廷的臉面也有了,裁軍的目的也達到了,丞相大人這回應該理解這道聖旨的真正意義了吧?」
朱純點了點頭,覺得十分在理,可一個更大問題突然冒了出來,不由問道:「既然聖意如此,那老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更不用考慮派誰去宣旨了,因為無論派誰去,結果都是如此。」
「誠意!」
「誠意?什麼誠意?」朱純還是不解。
「皇上跟郎國公之間各自表達了誠意。但你丞相大人的呢?裁軍的事情是不是你負責的?第二次裁軍時,皇上為何派老奴的人去各大軍團宣旨,唯獨讓你丞相大人單獨去給西北軍宣旨?皇上要的是你的誠意,而你則是要拿出十足的誠意給郎國公看。如若不然,丞相大人恐是既得罪了皇上也得罪了郎國公。話說到此,丞相大人總應該明白了吧?」
此時,朱純才算是恍然大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由衷的贊道:「還是魏公公足智多謀!老臣拜服!必有重謝!必有重謝!」
魏夫子擺擺手,道:「只要丞相大人有心,老奴就滿足了。所以呢,丞相大人必須派一個身份特殊的人去宣旨才能達到預期效果。肅王雖然年輕,但可別忘了,他終究是先皇的親兄弟,而且背後還有一個李太妃。尤其是肅王跟丞相大人十分相熟,不會出什麼偏差。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肅王最為合適。」
朱純連連點頭,但又有疑惑,說道:「可肅王已經沒有了兵權……」
「這才是重點!」魏夫子打斷了朱純,說道:「如果肅王有兵權,他再去燕州宣旨,讓郎國公裁軍,那豈不是耀武揚威?那可是硬生生的不給郎國公面子啊!如今,肅王沒了兵權,卻還能遠赴燕州宣旨,那豈不是對郎國公的尊敬?」
「好好好!魏公公真乃老夫的大貴人!老夫這就去辦!重金稍後便有人送來!」朱純連連拱手,滿面春風的出了宮。
看著朱純消失的背影,魏夫子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想,皇上給的這個差事真是費勁,居然要編這麼多的理由才能騙得了朱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