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大膽稱一聲本王
皇上那一問,石破天驚,讓魏夫子立刻愣在當場。
從太祖皇帝,歷經太宗皇帝,再到剛剛過世的高宗皇帝,魏夫子服侍過三位帝王,雖說伴君如伴虎,做事如履薄冰,但自認遊刃有餘,總能應付得體。
可是,眼前這位最年輕的皇帝,卻是最可怕的一位。
說皇上足智多謀的話,所有朝臣不得不服,而最厲害的卻是那帝王心術。在沒有成為皇帝之前,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到底經歷了什麼?
深夜,天寒地凍,皇上的臉色凍的有些發白,但是他沒有催促魏夫子。他很清楚,這一問對魏夫子來說是一個天大的難題,而他也知道,魏夫子的回答將決定以後的命運和前途。
這個命運和前途,不單單是魏夫子的,還有皇上以及大周天下的。
試想,能夠讓郎國公去見的那個人,定然是一位極為重要的人物,他身上有值得郎國公屈身一見的東西。
這個人究竟是誰?皇上竟然猜不到。
這就如一隻手藏在暗處,隨時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是當事人卻被埋在鼓裡,那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魏夫子猶豫的時間有點長,因為他所有顧慮,不過,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皇上,恕老臣斗膽一問,如果老臣不說,皇上會治罪與老臣嗎?」
魏夫子今夜既然決定要交底,那他就必須跟皇上攤牌,他年事已高,自己性命如何,已經不重要,他顧慮的是另外一個人。
皇上笑了笑,一臉的純凈,說道:「這不是聖旨,朕只是一問,最多算是個假設,魏公爺可說可不說,朕不會治罪的。」
說完后,皇上又補充了一句:「魏公爺自己心裡應該很清楚,朕如果真要難為你,又何必等到今天?再者,魏公爺擔心的應該不是自己的安危吧。」
魏夫子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來皇上早已經看穿了他的顧慮,不由點頭回道:「皇上聰慧過人,老奴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皇上。老奴擔心的是長生。」
「朕就知道你的顧慮在這裡。」皇上一個轉身,不再看魏夫子,繼續說道:「還記得朕之前欣賞長生,專門賜給他一把摺扇,讓魏公爺托為保管嗎?那天朕的所做作為便是朕的心性。魏公爺,你要記住,你是你,長生是長生。朕明白,治理天下,治的乃是人心,為了江山穩固,為了國泰民安,中間免不了殺頭抄斬,但朕還是知道是非過錯的。」
「如果你的顧慮是朕這裡,那你就打錯特錯了。如果你的顧慮是在其他人那裡,那朕今夜就給你一個承諾,朕在,長生便在,朕能坐擁天下多久,長生享受天下只比朕的時間長而不是短。朕第一眼見長生,便覺得他心性善良,且聰慧過人,朕有意將他培養為大周的治世能臣。《管子·權修》中有句話叫做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如今的大周表面看上去民豐物阜、天下太平,實際上呢,內憂外患已經凸顯嚴重,急需大批能人志士挽大廈與傾覆。朕可不希望這大周的天下毀在自己的手裡。」
皇上說完后,破天荒的嘆了一口氣,為母妃昭雪是必須要做的事情,而讓大周的江山穩固萬年則是他作為皇帝不可推卸的職責。
話再說回來,當年母妃被害,如果錯在母妃,那他也就認了。但如果當年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某些人的利益造成了衝突,那母妃的死就算是一件天大的冤案。之前從烏小昭的嘴中得知母妃是西戎烏氏一族的大祭司,卻非常奇怪的成了太宗皇帝的妃子,若是說這其中沒有什麼隱情,誰信?
所以,無論是查明母妃死亡原因,還是治理天下,這本就是同一件事,也是作為皇上必須要做的事情。
魏夫子聽完皇上的話之後,撲通跪地,恭敬回道:「皇上一席話,讓老奴自覺萬分慚愧,是老奴考慮事情太過於狹隘了,老奴有罪。」
「無礙,魏公爺起來吧。朕沒指望天下人能讀懂朕,朕只希望天下人在生活富足、幸福安康的時候,能念朕的一個好就知足了。」
魏夫子沒有起身,仍舊跪在地上,他已經古稀之年,早已經看盡了世間冷暖與皇家的無情冷酷,難得遇到一個以造福天下蒼生為己任的皇帝,也不由燃起了心中早已被滅了的熱火。
「皇上,老奴實在不知郎國公究竟去見了誰。」
魏夫子說的這句話是實話,雖然他眼線遍布全國,但是他還沒有膽量敢讓人去盯梢那個可怕的萬人屠。可即便如此,卻並不代表他猜不到郎國公去了哪裡。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郎國公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又豈能長途跋涉去見禹州城中的那個人?那他的利益是什麼?誰能夠給他,便能猜到是誰。
魏夫子雖然年事已高,但這也正是他遠勝過皇上的一個優勢,因為他見多識廣。皇上能想到的人,魏夫子都能想到,皇上想不到的人,魏夫子也能想到,而恐怕天下所有人中也就只有魏夫子一個人能夠想到郞蒙的去處。
見皇上沒有接話,魏夫子又說道:「雖然老奴的確不知郎國公去見了誰,但皇上既然假設老奴是郎國公,那老奴就當自己便是那威震天下的一等國公、西北王,不妨大膽的稱一聲本王。」
聽到此,皇上轉身回頭,親手將魏夫子扶了起來,感激道:「那就請魏公爺稱一聲王!」
魏夫子表情輕鬆了很多,點了點頭,轉換為郞蒙的身份,說道:「本王雄踞西北,御西戎、北蠻,功蓋千秋,手下有三十萬精銳大軍,怎不能讓朝廷擔憂?新皇帝上台,自然寢食難安。皇上先斗太妃,后治丞相,已見他動作。待其皇位穩固之後,便要動本王的西北郎家軍了。」
皇上一笑,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他的計劃。
「本王功勛卓著,又豈能是小皇帝說動就動的?當下必須有所打算才行,萬一哪一天起了干戈,真要戰場上動了刀槍,最管用的自然是殺陣的將士。本王有三十萬大軍,但朝廷禁軍加各大軍團,近八十萬,相差懸殊,必須找到聯盟才行。這個聯盟的最佳人選當屬肅王,但可惜肅王不成材,已經被剝奪了軍權,且雲太后力壓李太妃,已無結盟可能。當今天下,唯一能結盟的還有兩個邦國,一是東瀛,二是舊蜀。」
說到此,魏夫子便不再說下去,而皇上也突然頓悟了過來,於是也轉換身份,接話道:「東瀛野心太大,難以駕馭,另外,本王在西北,東瀛在東北,不但距離太遠,而且東瀛軍隊多以水軍為主,不便聯盟。而唯獨舊蜀,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舊蜀皇帝被大周段飛陽殘忍的摘了頭顱,此為國讎。周蜀戰爭時,蜀地已被踐踏、摧殘,無數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此為家恨。國讎家恨都有了,只要大周內部有人叛亂,舊蜀是第一個會動手復仇的。」
說完后,皇上覺得終於是撥開雲霧見天日了。
「郞國公是去了征天監,他要見舊蜀皇族彥素!」皇上說出了口,而魏夫子點了點頭。敢問天下人誰會想到彥素?
周蜀大戰時武聖關青月親自出陣,一人破去彥素萬夫莫開的氣勢,最後單刀入斷魂谷,殺的蜀軍是鬼哭狼嚎。而彥素也生死不明。
多少年過去了,所有人心中都已經將彥素當做了一個死人。而實際上,這位舊蜀皇族就被關在大周的征天監內,被關青月用玄鐵鎖鏈縮著。
當年與大周對陣時,彥素是西蜀三軍大元帥,試想,如果有一天彥素突然露面,要繼續率領舊蜀後裔攻打大周,絕對是一呼百應。郞蒙所要的正是這一點。
思緒萬千終捋清,但一個更為棘手的難題出現了,那就是如果郞蒙如彥素達成了共識,該如何應對?
魏夫子已經猜中皇上的心思,輕聲說道:「一個是一等國公、西北王,戰功彪炳,不但有嫡系三十萬郎家軍,更是在朝廷軍隊之中多有聲望,如果他要揭竿而起,可不僅僅是三十萬大軍。另一個是舊蜀皇族,身負國讎家恨,可謂是一呼百應。兩人一旦聯手,老奴斗膽直言,大周江山將岌岌可危。」
「魏公爺說的是。朕也想到了其中的厲害之處。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我不容忽視的,那就是東瀛倭國。雖然因為諸多原因導致郎國公不與東瀛結盟,但並不能就此將東瀛置身事外。東瀛覬覦大周多年,國內戰事一起,它恐是第一個要入侵的。即便東瀛不敢妄動,以郎國公的智謀,又豈不會許以承諾,讓東瀛雪上加霜?」
說到此,皇上嘆了口氣,直言不諱的說道:「屆時,西部、北部以起戰事,東部再遭侵襲,我大周即便全國皆兵也難以一時應對。這一局棋,沒想到竟然是一句生死棋,只是,戰事一起,天下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皇上,老奴雖不懂行軍打仗,但卻懂得一點人心。郎國公結盟彥素,自然不會空手而去,一定是許了什麼天大的利益,要不然彥素是絕對不會冒險的,他已經見過當年的血流成河,又豈會在沒有萬無一失的情況下再去重蹈覆轍?所以,如果我們也……」
「魏公爺真是朕的智囊!」皇上搶先說道:「如果我們率先拿下彥素,當然了,朕的意思不是去殺了他,如果真這麼做,恐怕就激怒郎國公。朕的意思是,我們先許了彥素一個天大的利益,即便不能馬上打動他,但至少拖延了他與郎國公的結盟。只要有了時間,就會有解決問題的可能。」
「皇上英明,老奴甚是佩服。不知皇上要許給彥素什麼利益才會打動他?」
皇上狡黠一笑,撅了撅嘴,說道:「魏公爺心中早有了打算,還要問朕嗎?」
魏夫子也狡猾一笑,回道:「皇上說出了口,便是旨意,老奴才敢放手去做。」
「哈哈……今晚的天氣真是不錯,朕突然覺得心情舒爽多了,回宮吧。今夜,朕想睡個好覺,明天還要迎接郎國公進宮呢。」
說完后,皇上走在前面,後面緊跟著魏夫子,走到一半時,皇上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天,指了指滿天的星辰。
「魏公爺看見那棵星星了嗎?最暗的那一顆。」
魏夫子頭也不抬,只是搖頭,回道:「皇上說笑了,老奴年事已高,眼神也越來越差,而且那顆星星既然已經暗淡無光,老奴又怎麼能看得見啊。」
「魏公爺既然看不見,那朕就告訴你。那顆星指的方向好像是萬武城的方向。」
帝王一言,便是聖旨,皇上送給舊蜀皇族彥素的第一件禮物便是萬武城的段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