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伏兜易主
伊賀伏兜中的誘餌們,被宮本父女的對白逗得不行。一個個忍不住想笑,又覺得不夠禮貌,於是不約而同咬緊牙關,任憑身體憋得直哆嗦。
一個人哆嗦還沒什麼,四人一貓同時哆嗦——事兒就大了。
那震顫頻率加劇了「大網兜」的搖擺幅度,而兜的上端是懸挂在樹杈上的——那樹,正是宮本剛剛環形切割範圍內最粗的那一棵。
咯吱吱吱……嘩啦啦啦……噗簌簌簌……
隨著樹冠加速傾斜,積雪四落,杜遠心中一凜,不好!這尼瑪好幾丈高,老子還墊在最下面……
剛想到這兒,伴著轟然巨響,那棵金松終於翻折在地。
紅袖和阿雅同時尖叫一聲,「阿杜——」前者關切喊道。
「呸!」杜遠勉強從雪窩裡拔出口鼻,吐掉冰碴,「我沒事。我想通了,還好是我在下面,換了你們誰——我都捨不得啊。」摔都摔了,至少話得說的漂亮。
「妙嗚,」夕又米唱了個贊,隨即喊道,「那邊的大劍豪,快來幫個忙好嗎?給您添麻煩了……」
宮本武藏面對女兒正自尷尬,聞言似乎解脫,順勢扶宮本櫻站好,自己大踏步走了過來。
「唔,伊賀伏兜!」他試探著用兩根手指拉扯網格,綳得很緊,沒什麼彈性餘地。「這東西我見過一次,那時恰逢天正十年『本能寺之變』。服部半藏用它絆住叛軍追兵,才保了德川家康一命。否則,歷史就要改寫啦……你們想啊,如果沒有德川,就沒有日後的江戶幕府,也就等於現今的東京不復存在……當然,我說的半藏是服部家的二代,不是今天這個蹩腳貨。」
「喂,這位大哥,能先解開再說嗎?」杜遠一臉幽怨。
「解不開。」宮本直接懟回,「這是忍者法器,與持有者締結了血盟,不是主人解不開。不過……」
杜遠的心情隨他話語跌宕起伏,急忙問,「不過什麼?」
「不過我聽說這些纖維是以陰魂怨念為材料,最怕佛光普照。如果有個和尚在就好了,興許有辦法治它!」
「和尚!」杜遠彷彿看到一線光明,「和尚我有啊——你那什麼,幫我拉一下手邊這幾根絲,讓我手腕能動就成。」
大劍豪不明其意,仍舊依言蹲下,運起渾身磅礴真氣,聚於指尖,掐住網格交叉處,猛力一扽!
杜遠借著這一線縫隙,迅速轉腕,發動了操塔手訣。隨金環擼起,一位素麵絳唇的妖艷「女子」出現在「網兜」內。
這下可好,原本擁擠不堪的空間頓時更擠了。眾人身上的肉全都一格格溢出,頓時怨聲四起!
「笨!你倒是先把我們送進塔里呀?」紅袖數落著。
「著急,忘了!」杜遠也後悔不迭,現在連轉腕的縫隙也沒了,大肉粽子已經變成「松仁小肚」。
「阿彌陀佛——杜小施主拉我出來受罪的嗎?這種好事以後可以不喊我……」法海瓮聲瓮氣,頗有怨言。
「大師,有沒有超度怨魂的經?趕緊來一段!」杜遠開始點歌。
法海瞬間領悟他的意圖,轉了轉小青的俏目,「那就來個【地藏菩薩本願經】?或者……」
「別或者,本願經就行!」杜遠並不挑剔。
法海清了清老嗓,沉聲頌道,「若未來世眾生等,或夢或寐,見諸鬼神乃及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嘆,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過去父母,男女姊妹,夫妻眷屬,在於惡趣,未得出離。
無處希望福力救拔,當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願離惡道。如是惡道眷屬,經聲畢是遍數,當得解脫。乃至夢寐之中,永不復見……」
這經文似乎有效,那些網格纖維開始產生鬆動,不斷散發出絲絲絡絡的黑煙。
杜遠試著蠕動一番,還差點勁兒,「大師,在橫須賀酒館前,憋亮燈泡那段是什麼經?」
法海想了一下,「炙烤大妖酒吞那個?那是楞嚴咒……」隨即熟稔頌出一段晦澀梵文,「嗡,啊拿咧啊拿咧,維夏達維夏達,盤達盤達盤達你盤達你。懷喇乏及喇叭尼。怕都吽勃魯姆怕都司乏哈!」
西垂的殘陽忽而像添了把火,由橘紅重回金赤,耀目光線斜著射入松林,每一片殘雪都在嗤嗤聲中化為蒸騰水汽。
凄慘無比的哀嚎四起,似有千百怨魂依依不捨,聽聲音,以婦孺居多。也不知伊賀流忍者用了什麼手段,在何處搜集到如此多的怨念,又用何種方法編織成韌不可摧的「伊賀伏兜」……
在這明媚冬陽照耀下,宮本武藏似乎極為舒爽,他站起身來,面向光源深深吐納,高舉雙臂伸了個大大懶腰——把渾身骨節抻得噼啪作響。
突然他彎腰伸手,五指摳住網格悍然一拉,嘣——
已然被佛法烹制酥脆的大網兜,終於碎成萬千細小纖維,如同溪水中的黑線蟲,齊齊漂浮而起,在半空匯成一團黑色絨球,只有麻團大小,凄慘嚎叫著——向林中飛去。
松困的眾人爆散於地,法海率先一躍而起,扭著纖腰縱躍丈許,劈手將那絨球擒在手中!
「汝等錯過轉世時機,此刻再入冥界,也只能投進忘川河水煉化消融,成為最低級的輔助魂材。不如安心俯首人間,協助有德之士廣布佛法,興許有望超度!」
這番話語頗有效果,那瘮人的集體哀嚎聲弱了許多,替之以陣陣竊竊私語。良久,似乎那些怨魂商量出結果,黑色絨球突爾一顫,徹底歸復平靜。
法海隨意用手顛著它,緩步走回。「原本持有者的主控神識已被我抹去,現在它是無主之物。你們,誰是有德之人啊?」
「我!」杜遠號稱雁過拔毛刮地三尺的垃圾收集王,怎可錯過眼下時機。
「你不行。」法海直接忽略了他的毛遂自薦,拿目光掃了掃,自語道,「弘揚佛法,道門的都不合適。我又不需要這玩意兒……喂,大個子,你信佛嗎?」
現場個子最大的是宮本武藏,他愣了一下,「我敬畏佛祖,但一心求證武道。」
「敬畏是個好習慣……」法海點了點頭,把手中絨球拋給了大劍豪,「心存適度敬畏,才能遵循正確法則。拿去!」
宮本武藏下意識伸手接住,若有所思揉了揉,那聚成絨球的伏兜十分柔軟,絲毫沒有剛剛困鎖眾人的霸道感覺。他喃喃自語,「我連賴以成名的雙刀都棄之不用,要這法器作甚?」遂轉身一把塞給身後佇立的美少女,「櫻子,收好。」
宮本櫻如獲至寶,一雙玉手顛來倒去像捧了個燙手山芋,確認沒有危險后,才穩穩托在手心。「呀——好柔軟的小東西呢!」
法海仔細瞧了瞧這對兒父女,「這姑娘不錯,雖無樹立堅實信仰,但勝在心地純良,不染濁世塵埃。此物也算終獲善屬了……我且再幫你們一把。」
說完,他遙遙伸出原屬小青的玉手,在空氣中畫出一個尋常萬字元,筆筆金光輝耀,如若實質留存。待勾划完畢,復又揮掌一撩,那符文飄然送達美少女額間,霎時沒入。
宮本武藏臉色一變,宮本櫻卻豁然喜色連連,「有了,有了!我和它建立了聯繫!」
說著,拿右手握住伏兜絨球,手腕輕抖,做出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拋接。說來也奇,那絨球每每離手,都會被一線牽回,和少年人常玩的溜溜球差不多。
她靈機一動,突然用神識鎖定自己親爹,那伏兜倏然拋出,瞬間張開大口,不由分說將大劍豪囊入其中。
「妙極!」這姑娘簡直樂嗨,「以後再也不怕你逃了——」
宮本武藏十分無奈,「櫻子,別鬧快鬆開……我不會再跑。身為偶多桑,自然說話算話。」
宮本櫻手腕輕顫,將伏兜收了回來,「好,我再信你一回!這玩具,我該起個什麼名字呢?」
「它原本屬於伊賀,故而稱為『伊賀伏兜』。現在落入甲賀一脈,自然可以稱為『甲賀伏兜』咯——猿飛那老傢伙如果知道你收了此物,定然歡喜得不得了。」
「嗯!」宮本櫻連連點頭,「師父他老人家,平生最瞧不上伊賀流的人品,說不定可以破格提我晉身中忍!」
女兒高興,當爹的就高興。
大劍豪此刻像個尋常村夫,搓著手嘿嘿陪笑,彷彿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對了,」他忽然轉身一鞠躬,「剛剛多虧提醒,我才確認第七十二隻蝙蝠就是服部半藏真身所化。不然,櫻子她恐遭毒手。」
被感謝的阿雅捂嘴一笑,她最喜歡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也沒什麼啦,不用謝我。反而多虧你,我們才得救哇。」
她不貪功,杜遠卻奇怪,遂一摟妹子肩膀,「你咋看出是哪只的?啥時候開的天眼?」
「才沒。但那一隻最低調,別的都張牙舞爪往上撲,只有它鬼鬼祟祟貼地偷襲,不是才怪!」
嘿,這道理很樸素,但十分有效。杜遠亮出大拇指點贊,又在阿雅得意的小臉蛋上掐了一把。
阿雅甩開他,蹦跳著跑去宮本櫻身邊。兩人年齡相仿,性別相同,一見如故地開始賞玩新科「甲賀伏兜」。
淳于帆正色拱了拱手,「宮本前輩,一再受你庇護之恩,在下深感不安。你可有未盡瑣事需要人幫忙?我等必萬死不辭。」
劍豪這才恢復豪邁不羈,「不用不用。都說了,你們是我徒兒小林的朋友,就等於是我的朋友。恩恩怨怨是筆糊塗賬,算來算去很累的。千萬別掛懷,否則技業難以精進!
再者說了,今天純屬巧合,我可不是專程來救你們的。如果不是被我家閨女攆得急了,這會子我一準兒在野村裡喝酒呢!跟你們說啊——」他刻意壓低聲線,「山下小酒館里有個寡婦當家,腚大奶圓皮兒又白,那是相當水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