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御所夜盜
本因坊秀策並不姓本因坊,那只是他在棋界的門牆前綴。
他少時出身賤民,家族無姓氏,只被村鄰呼為虎次郎。直到以驚人棋藝殺入貴族圈,才被賜姓安田。
但他的才華不止於此,進入本因坊后,毅然拋棄俗姓,成為第十四世本因坊繼承人。其算無遺漏的大局觀,在十數年內未嘗敗績,直至三十歲突然「身隕」。
就在世人唏噓天妒英才之時,他本人卻完好無損地在某處「神宮」接受了神使委任,正式成為「長生使徒」一員,將棋盤上方寸縱橫之術,放大運用到「護佑扶桑」的偉大事業當中。
成為特高課掌門,是近幾十年的事。這個秘密情報部門在二戰失敗后被美軍強令撤銷,但亡魂不死。上一任魁首——臭名昭著的土肥.原賢二伏法后,本因坊秀策臨危受命,開始重新改組。
時至今日,這個組織已經成為長生使徒們的庇護所,同時也是各種賞金任務的起始本源。
秀策原本很享受這種「以天下為棋盤,眾生為棋子」的幕後操縱感。直到天朝道門勢力的出現,打破了一切智珠在握的平衡,他沒理由不憂慮。
面對當屆首相與防務大臣的無聊問答,他如同看待孩童嬉戲——眼神在那裡,但思緒已經飛到專屬成熟智者的繁雜世界。
他在想,這些神秘的天朝訪客,到底有什麼直接目的?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刻突然到訪,且如此高調,出手狠辣……
如果說他們是被蒼龍號潛艇「意外俘虜」來的,他斷然不信。能滅掉酒吞童子之人,劫持整條核潛艇應該也不是難事,沒理由束手就擒。
一定是陰謀,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如果這些人也是棋子,那麼,隱藏在對面的那位棋手,段位一定極高!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天朝下一步,究竟會落子何處?
「……秀策老師,秀策老師,秀策老師!」一串呼喚把本因坊秀策從自己的世界里拉回,他環顧屏幕,「哦,什麼事?」
稻田旁美恭恭敬敬請求,「請您親自主持對疑犯的追捕工作,對這些超乎常理的異人,我和我的自衛隊無計可施,只有您有力量與其抗衡。拜託了!」
「對,」安倍晉孫也連連點頭,「只有您,拜託了!」
秀策微一蹙眉,隨即恢復舒展。
——這些俗世公務人員啊,最擅長的技巧就是踢鍋,這場面他見得多了。每每有燙手黑鍋,總會迅速傳遞給別人,最後接鍋之人除了「背黑鍋」別無他選。
「好吧,我全權負責。」他義無反顧,其他兩人均有喜色閃過,「但我需要所有軍警資源的無限調度權。你們也曉得,我的人都沒有公開註冊身份,一旦做起事來,容易與其他國土安保部門發生正面衝突。」
防相稻田一挺胸脯,「軍方的我給!」
首相安倍也跟著一挺肚腩,「警方的我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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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公裡外,京都古城。
紅袖和阿雅屬於去而復返,杜遠和淳于帆倒是頭一回光顧。
迫於對妖族追殺令的忌憚,這一行人並無心思細細遊覽,在招財貓夕又米的帶領下,直奔舊時東皇御所。
杜遠一路取笑,「我雖知這所謂御所,在倭語中等同皇宮的意思,但總是忍不住聯想到廁所。每次一聽這名字,就平添尿意。」
大喵天師雖未來過,但見識廣博,隨口接道,「這裡建築都不算大,島國風範自然無法與大陸系的格局篦美。但他們走的是精巧路線,一草一木,一柱一石,自有婉約心思在裡面。」
這番評論,讓杜遠不禁想起好兄弟張遼來,遼哥是學建築設計的,如果身在此處,一定和喵兄有得聊。
他剛想表達這些心思,負責引路的夕又米喵嗚一聲,喝止了眾人腳步,淳于帆向前望去,「到了……果然不大。」
此時眾人恰好立於城中坡地,斜下俯瞰,京都御所方方正正橫亘在市中心,東西寬半里,南北長不足一里,
「這面積和帝都的故宮相比如何?」杜遠雖為川娃,一些知識尚不及台灣長大的淳于帆。
紅袖瞧他一付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忍不住幫口,「故宮我去過,有這個八到九個大吧。樹木沒這麼稠密,但是宮殿層次更豐富些。」
杜遠和阿雅全都連連點頭,「趕明兒回去,你帶路,咱們小三口一起游故宮。」
紅袖一擺手,「可別!上回差點擠死我。進門排倆小時隊,參觀珍寶館排一小時,鐘錶館排一小時,去個廁所也排半小時。光看人後腦勺了,沒什麼意思……」
杜遠一伸舌頭,「皇帝起床看見家裡這麼亂,估計得直接氣死!」
此刻恰逢日落西山,一鉤殘月獨挑蒼穹。
垂垂暮色下,雪霽風清,御所和他們幾人隔河相望,輪廓線錯落起伏,節奏感頗佳。
「有條河……咱們怎麼進去?」淳于帆問夕又米。
胖嘟嘟的招財貓喵嗚一聲,似乎在嘲笑,「有河就有橋,擔心什麼。這河就是我提過的鴨川,裡面大魚很多,味道鮮美。河童一族就生活在它的下游。」
「可是,咱們怎麼進去?」淳于帆只關心正事兒。
「從大門進。」小肥貓胖爪一指,「那邊御花園對遊客開放到晚上八點,把門的歐吉桑乾了四十年了,我了解他。這老頭有個毛病,怕遊客跟他說英文。只要你一開口,他準保免票放你進去。」
「哦?」紅袖十分好奇,「這是為何?」
「唉,」夕又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曾有個美軍士兵因為歐吉桑聽不懂英文揍了他兩拳,從此這老頭落下後遺症。這不是個案,扶桑島民的骨子裡,極其敬畏強者。茲要把他們打怕了,一準兒跪著喊爹。你若是太客氣,反而讓他們瞧不起……」
誠如肥貓所言,四個人大搖大擺越過石橋,杜遠吹鬍子瞪眼向把門的歐吉桑吼了兩句英文,立刻四門大開。
御花園中遊客不多,全無熙攘之感。
紅袖乃取笑杜遠,「沒錢可以用卡嘛,買張票又不貴。實在不行還可以翻牆,吼人家老大爺幹什麼……」
杜遠咂咂嘴,「賤是一種好習慣,我需要幫他們鞏固一下。如果個個都那麼有骨氣,還不好收拾了。」
逛到深處,曲徑通幽。見四下無人,夕又米蹲在淳于帆肩膀說,「不買票的好處是,沒有納入遊客計數器。待會兒關門時,也不會有人進來找我們。吶,向東再向南,隔一道牆就是紫宸殿了——你們要找的『小烏丸』就供奉在那裡!記住,按我說的路線走,可以避過巡邏隊。」
見她說的篤定,其他人深信不疑。遂一路謹慎前行,專挑背陰的死角溜達,走走停停,不多時,停在了一面宮牆前。
清場的鐘聲悠揚響起,御花園正式關閉。四野寂寂,只有鳴泉汨汨流淌。
夕又米睜開雙目,瞳孔泛著幽光,「就在此時,翻牆——」
說完騰身躍起,把自身如同一隻酒囊飯袋般甩到了宮牆對面。
四位男女同時跟上,三位服過糾丹,一位擅長風系法術,全都視翻牆如履平地。
宮牆這一面,已經出了遊覽區,沿途可以看到「遊客止步」的警示牌。招財貓的短粗身影在前方靈活鑽行,如同一隻灰影,顯然對路況十分熟稔。
一座恢弘大殿出現眼前,殿前是寬廣的庭院,右邊有櫻樹,左邊有桔樹。十八層木階之上掛著一口木匾,墨筆豎書著三個標準天朝大字——「紫宸殿」。
夕又米駐足不前,示意杜遠過來,用氣聲低低道,「喂,你——進去地幹活,取刀就走,貪心地不要。」
杜遠心中訕笑,果然是鬼子貓。「為啥要我進去?大家一起進去不好嗎?」
那貓咪抽了抽鼻子,又用胖爪戳了戳他的肌肉,「咱們幾個裡面,你陽氣最重。此殿全部用刺柏構建,連屋頂都用刺柏皮壓著,只對陰氣敏感。你進去不會驚動護殿陣法……」
「陣法?什麼陣法!」杜遠一激靈,「這等危險必須早說,我得掂量掂量。」
小肥貓噓了一下,示意他別激動,小點聲。「整個御所耗巨資重建了七次,你猜為什麼?全被燒光了……據說神鴉贈寶后,並不放心,幫助東皇在此設了一個法陣。只要觸發此陣,必遭神火焚身。
但可惜的是,這神火太厲害,次次都順便點燃了整座皇宮。最後一次重建時,乾脆故而選擇了辟邪的刺柏做材料,只要任何陰物靠近,都先受萬刺蟄心之痛。可以在觸發神火之前讓人知難而退……
別怕,別縮脖子,我聞過了,你可以的。
快去吧,我們在這裡等你——記住,那把刀就放在正中央『高御座』背面,用刀架托著,拿了就走,切莫逗留……」
杜遠被招財貓連番鼓動,回頭看了看紅袖,後者點頭應允,「小心點,有危險就立刻回來。」
這「陽氣最盛」的川北青年遂鼓起勇氣,向阿雅擠了擠眼,轉身施展一葉孤雲身法,如同一片落葉,登上台階,飄然閃入虛掩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