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雪女
兩人一貓潛行回前殿,並無半點攔阻。杜遠試探著打了個唿哨,吳道子先生顫巍巍從暗影中走了出來。
他顯然驚魂未定,忙不迭問道,「各位天朝老鄉,可否拿下酒吞童子?還有啊,剛剛九尾妖狐玉藻前也回來了,我身為門奴,地位低賤,只有跪伏在暗影中等她的儀仗隊過去……我很擔心你們和她迎面撞上,那妖后……可不好惹!」
「得手了——」杜遠一拍肚皮,「酒吞的妖丹都已然煉化。不過,那狐狸精卻是人多勢眾,我們只能下次組團再來收她。欸對了,這門戶如何才能出去?」
從裡面看,和外面巨石樣貌不同,這裡的確有一道禁閉的大門。杜遠湊上去試探著摸了摸,完全推不動。
「只要酒吞童子隕落,我的禁足咒不解自消,想出去倒不難……」吳道子走到門前,從懷中取出一隻長條錦囊,從中取出一支毛筆來。
杜遠不解其意,乃退後半步仔細端詳。
但見老吳扎了個馬步,周身放出瑩瑩微光,連表情都肅然起來。
突然,他探肩伸臂,筆走龍蛇,在大鐵門上虛勾出一扇小門,沒有筆跡,甚至沒有墨汁,但由於下筆太快,虛擬線條連成一體,很方便看出畫意。
少頃,勾划完成,吳道子收腰提氣,緩緩散掉渾身波動的法力。「成了,請帶我回天朝故土!」
杜遠再次上前一推,那扇生生畫出來的小門赫然洞開,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刺目的陽光直射進來,一時難以適應。
三人一貓次第湧出,手搭涼棚仰頭望天,白雲朵朵隨風飄動……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杜遠回頭看了看,身後小門已經消失不見,恢復成黑鐵礦巨石的樣貌。
他一挑大拇指,「吳大爺,您真行!沒想到您也是修道中人。連空間壁壘也可以破掉!」
老吳擦了擦眼角熱淚,「自由……真好,原來這就是出獄的感覺……你只說對一半,我所修之道,唯有畫道。扶桑大妖擄我入宮為奴,倒是給了我千年壽命,我一直沒擱筆,終於練就了下筆有神的境界。也許這次回歸人世,無常就要來索命了……那我也不後悔,只盼重歸故土看上一眼就好。」
淳于帆肩膀上扛著招財貓,在他們身邊提醒,「眼下不是感慨的時候。咱們還堵著人家的門呢——出來進去的,被哪個大妖看見都是麻煩。趕緊走!」
杜遠一點頭,「吳大爺,您會輕功嗎?或者其他什麼御風飛行之術……」
「不會。」
「那好,請您上大巴。」他手腕一轉,金環擼起,把吳道子送進了七寶玲瓏塔。
他們不問小肥貓——反正這傢伙很輕,扛著走也可以忽略不計。
兩兄弟發足狂奔,把一葉孤雲身法發揮到極致,一路煙行,翻過四五道山樑,立在最後一座山頭上,駐足遠眺,京都城已然遙遙出現在眼前。
「既然來一回,定要順點兒東西再走!」杜遠躊躇滿志。
淳于帆笑了,「這話聽起來,更像是盜竊團伙的口號多一些……不過,道門篤信緣法,我們來這裡,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找回你塔中遺失的寶物就是使命之一。」
杜遠粲然露齒,「有義兄在,成功概率大增。只要你不擔心跟我學壞了就好!」
他倆在這兒惺惺相惜,小肥貓夕又米卻有些不安。她站在淳于帆肩頭,不安地扭著脖子,四下張望,粉紅色的鼻頭嗅來嗅去,似乎聞到什麼危險氣息。
忽而她喵嗚一聲大吼,聲如水牛,把兩位天朝好青年都嚇了一跳。
不遠處的林中,驚起一群喜鵲,喳喳地振翅飛起,似乎這噪音打擾了它們覓食,頗有不滿之意。
夕又米不管不顧,旋即又是一聲大吼,這嗓子不像牛了,倒和獅子老虎一般無二。嗚嗷一聲,音波直衝身後那片喬木林,撲簌簌震掉千百枯葉,連帶著樹冠積雪灑落,聲勢頗為駭人。
淳于帆正待安撫小肥貓,杜遠卻一指身後,「看!」
就在那片林中,一棵老樹似乎承受不了這兩聲貓叫,樹皮崩裂,突爾露出空心樹榦中藏匿的一人!
那傢伙鬼鬼祟祟,從頭到腳披著一件白布,只露出一張臉來。
可就是這張臉,也足以大白天嚇死一個連的。
那臉上蒼白扁平,表情呈現標準的囧字形,烏青的眼窩中隨意擺放著兩隻大眼珠子,眼中空洞無物,神色獃滯。眼下各有一行漆黑的淚痕,永久性掛在雙頰,造就出無比憂鬱的哭喪之感。
杜遠拔出拆劍耳釘,鎖定那個方向,「喂,哪一位躲在那裡?再不出來我就射了啊!」
那傢伙悉悉索索磨蹭半天,從樹榦中擠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白袍,又把頭遮掩一番,才回答,「不要對女人隨便說『射』,用詞要優雅才得體。」
呦呵,聽聲音,居然真是個女人……杜遠無語了,暗想,這倭島風俗真是難以捉摸,一個酒吞是男的,非要像個女人。這位明明是女的,看上去卻和男人無二。實在追不上他們的審美進程。
淳于帆耳朵一動,「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剛在哪裡聽過……」
「是雪女。妖后的近身女官,權勢不小的。」夕又米提醒他倆,「別小看她,此妖法力高深莫測,平日里酒吞見了也不敢隨便招惹的。」
淳于帆心裡咯噔一下,對,是她。剛剛在百鬼鐵宮之中,那街道上和九尾狐大妖一問一答的,正是這個聲音。
那被成為「雪女」之人,也聽到了小肥貓的話。搖頭嘆息一聲,「夕又米,百鬼宮待你不薄,怎地隨意就跑掉了呢?你且說說看,這兩位是不是闖入鐵宮行刺酒吞之人?」
招財貓沒答話,渾身短毛豎了起來,一根長尾直直指天。
雪女又嘆了口氣,「你不說我也清楚。我奉妖后之命,去酒吞的寢宮找他,發覺有大量生人氣息。用了窺鏡才曉得,原來酒吞已經遇害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把禍闖到妖怪老巢,呵呵呵……這可說不過去了。
這樣吧,夕又米,我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率先攻擊他倆,我就帶你回去,向妖后美言幾句,赦你無罪,繼續安心作你的門獸就好。怎麼樣,干還是不幹?」
小肥貓把眼眯了起來,似乎在考慮這個條件。
杜遠怒了,幹嘛你?在老子面前搞分裂主義?去死吧你——
「干!」他脫口而出,替夕又米給出了答案。只是,此干非彼干,他動手了。
耳釘一抖,一點寒芒激射而出,瞬間跨越五丈距離,直直釘進那人的白袍!
雪女似乎難以置信,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那裡的白布上,一個前後對穿的破洞正自呼呼漏風。
她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字一頓道「選 擇 錯 誤。」
一陣北風吹過,撩起她的白袍,內里居然空無一物,也就是說,只有那裹纏著白布的人頭真實存在,且漂浮在空中,而下面——沒有胸膛,沒有腰腹,沒有雙腿,什麼也沒有。
得,這一劍,白射了……
就在觀者愕然的瞬間,那雪女呵呵大笑起來,起初聲音不大,隨後越來越肆無忌憚,狂傲的笑聲回蕩在山谷中間,激起松濤陣陣。
忽而笑聲一轉,化為刺耳的凄鳴。那聲音十分悠長,音貝很高,直叫得鬼哭狼嚎。
天色陡然一暗,不知何處湧來的愁雲迅速集結,在諸人頭頂凝成翻滾的黑灰色雲層,氣氛十分壓抑。
那顆孤零零的人頭披著白袍,突然迅速遊走起來,在林間如風穿梭,攪動漫天積雪。忽而又竄出山林,在三丈外厲聲嚎叫。
這景色,這聲音,這氣氛,無不詭異。
淳于帆打了個激靈,「不好,她不是要進攻,是在喊人!」
話音剛落,至少三個不同方向同時響起陌生嚎叫。音調很雜,顯然人數不少。
「我們快走!」淳于帆不想戀戰。
卻被杜遠一句話掐滅,「不走,接著干。干不過再逃,也有機會。」
雪地上,七八個黑點由遠及近,竟是手持長戈的錦衣護法。
他們全部停在雪女周圍,瞧瞧對面,看看眼前,「是他們?人不多嘛。」
「別大意。」雪女收回嚎叫,「他們能殺酒吞,就能殺掉你們。我建議,圍起來吊打,留口氣運回鐵宮再加以偵訊。」
現在看得很清楚,新來的是七個不是八個。
這批人齊齊舉起長戈,卷著腳下雪花向杜遠撲來。擺明了打群架,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大喵天師扯下手腕上未用完的自製符法布條,向這些傢伙迎面彈去。
砰——
火光炸裂,一隻中等口徑的火球燃燒著,撞向最前頭那名錦衣侍衛。
忽而一道白影閃過,卻是那顆代表著雪女的頭顱俯衝下來,迅疾包走火球。
好端端的『土地雷』,就這樣啞了。
淳于帆不信邪,手上連閃,把所有符法布條第一時間釋放出來。
火球接二連三射出,把這片山坡映成了橘色。
不料那雪女更絕,直接釋放出冰寒之氣,憑空截住所有火球,任憑士卒們自由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