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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靜觀其變

  骨塔內原本光潔的地面上,靠牆根酒吞童子被生生煉化之處,黑霧已然散盡,只留下一顆渾圓的球體,約合常人指肚大小。如果不是散發著詭異流光,很容易被忽略。


  「不會吧……」杜遠難以置信,「這種級別的大妖隕落,妖丹不得大成什麼樣?我見過崑崙仙谷的白蛟內丹,直徑比人還高!還有岑佩青那枚被你享用了的,起碼也有網球那麼大吧?」


  法海搖搖頭,隔空虛抓,瞬間將那顆妖丹攝於掌中,定睛仔細品查,「質量與大小不是嚴格的正比關係。修真者初始結丹,當然越大越好;特別是妖獸類,由於心智不全,丹內雜質較多,自然體積驚人。但隨著境界提升,丹體不斷淬化,去除雜質後會更加精純。眼下這一枚,雖然有點臭,但的確很強。」


  妖丹表面,微芒吞吐不定,法海眯眼看去,似有一絲精魂正自流連不舍。


  他嘆了口氣,單掌豎立於胸前,沉聲頌出一串晦澀經文,最後結語,「酒吞,你罪孽深重,老衲亦無法妄加超度。地獄不空,地藏永駐,還是讓菩薩安排你的去處吧。如果還有輪迴,希望是一場贖罪之旅,切莫再來禍害人間……」


  那小小丹丸突然一滯,微光不再流竄,散發出恆定的平和光澤。那一絲魂魄不知哪裡去了。


  法海轉頭看了看杜遠,「你面色浮躁,氣息不穩,體內涌動洪荒之力,似有小馬拉大車之嫌。這玩意,拿去補補吧,浪費了也可惜。別等崩潰再用,那時就晚了。」


  說完手指一彈,那妖丹向杜遠輕輕射來。


  這些話來得突然,杜遠完全不明所指。下意識接住妖丹,順勢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哪裡浮躁了?氣息……是有點不穩,那是剛剛被我義兄的紋身鬧的——」


  說到義兄,他終於想起大喵天師來,急急回頭去找。


  淳于帆從脫力狀態恢復少許,已然可以走動。他下了旋梯,來到杜遠身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話還沒出口,他忽而改了主意,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這位義弟。


  此時他的外套還在百鬼鐵宮之中,赤膊依舊。突然來這麼一下,可把杜遠嚇了一跳。


  這個擁抱很緊,緊到充滿誠意,讓人不忍拒絕。


  杜遠瞬間僵直。少頃,忍不住正色道:「喵兄,沒錯,我很愛你,但還沒到可以搞基的地步……」


  淳于帆怔了一下,旋即領悟這話的意思,笑著拉開距離,拍了拍杜遠肩膀,「義弟,我也很愛你。不過你放心,為兄是直男癌晚期,沒治了。想搞基?下輩子吧。」


  兩人一齊哈哈大笑,說不盡的默契與信賴。


  杜遠真心感到——朋友之間,如果幽默感步調一致,友誼一定可以更長久些。


  淳于帆收起笑容,懇切道,「我這一抱,是真誠感謝你。身為一名茅山『背經者』,壓力山大。自打師祖把那幅圖紋到我背後,就沒睡過一個安生覺。這些年,連洗澡我都穿著內衣,生怕被人窺去奧秘。現在好了,等回去第一件事,我要到宜蘭海濱來個暢快的裸泳。」


  杜遠一皺眉,「我說哥哥耶,這有啥好的?你那負擔是沒了,但使命也就此擱淺。世代傳承的什麼清什麼洞真經原本憑空消失,一旦茅山林宗主他們問起來,又該如何交代?」


  「是【上清大洞真經】。」淳于帆認真糾正他,「這個名字你要記好了。日後你若飛升,記得去仙界直接感謝三茅真君。」


  「……此話怎講?」


  「笨得可以。」淳于帆連連搖頭,用手指重重一戳杜遠心口,「你以為真經去了哪裡?它放著反噬大妖不做,一頭扎進你這裡作甚?天選之人……天選之人啊!阿杜,為兄萬萬沒想到,你就是我使命的終點!」


  噔——杜遠兩顆眼珠子彈出足足半尺。


  「誰!我?天選之人?呵呵,呵呵呵,不行啊,你跟我混太久,變得越來越頑皮……」


  淳于帆沒理他,把眼神放在那枚義弟手中的妖丹上。「楊洞明師祖曾言,歷代背經者只是將它馱於背上。而真經會依據品性自選宿主,一旦尋到,即刻脫離背經者,融入天選之人體內。其力量神鬼莫測,我等無法預知。剛剛這位前輩說得好——」他一指法海,「你趕緊煉化此丹,納為己用,以備抗衡即將到來的未知力量。萬一真經帶來的效果你無法承受,爆體而亡就慘了。那同時也等於宣告了為兄使命失敗……」


  杜遠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幾圈,「天是誰?它憑什麼選我?想要我幹嘛?它知道我是聲名遠播的二貨青年嗎?當然,其實這些我也不太關心。只要沒有性命之虞,嚼個內丹什麼的我不拒絕。現在我只想問……這玩意兒好吃不?」


  淳于帆被他說得一愣,聽前面的話還以為起了逆反,聽後面原來關心的只是「好不好吃」……頓時好一陣無語。這位義弟到底因何被選中,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咳!」法海聽不下去了,重重清了清嗓子。「丹,不是用嚼的。你這位哥哥不是說了嗎,要先煉化再吸收才行。你當是山楂果嗎?」


  「哦,太棒了!這事聽著就拉風,可我不會煉耶……」杜遠興奮地在衣襟上搓了搓妖丹,翻過來掉過去找下口的地方。「我不咬碎,直接吞下去成不?」


  「滾犢子!」法海忍不住噴了一句粗話,立馬意識到失言,急忙雙手合十向佛祖請罪,「唉,擱這兒和老李住久了,聽的髒話太多,不小心也會復讀一句半句的……這樣吧,讓老衲替你煉化,你站好就行。」


  杜遠急忙變換了幾種風騷站姿,「這樣行不,這樣呢?乾脆這樣得了……我看電視劇里,這種時候一般都要打坐什麼的……」


  法海也沒理他。自顧伸出本屬小青的纖纖玉手,掌心向上,將袖子高高挽起,高喧佛號,以五指緩緩掐出一個蓮花指訣,幾乎肉眼可見的法力蕩漾起來,從四面八方向他這隻玉手彙集。


  待那隻手由白轉紅,其色如赤,忽而指尖一彈,五指重新張開,那手掌瞬間漲大的足足三圈!

  「投丹——」隨著法海這聲吆喝,杜遠一哆嗦,忙不迭把妖丹放入他手中。


  法海猛力閉合手掌,將五指牢牢握成拳頭,嘿的一聲,脖頸青筋暴起,十分有損小青的妖媚色相。


  但見那五指縫中,絲絲縷縷的白霧飄搖直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溶解了一般。


  「站穩了別動!」法海大喝一聲,隨即揚起這隻拳頭,向杜遠腰腹狠狠擂去——


  就在兩廂交接的霎那,拳頭突然解鎖,化為五指大開狀態,一掌印在肚腩之上。


  「呦呵!」杜遠下意識想縮身,又怕被恥笑,強忍著受了這無妄一擊。但是居然沒疼……


  皮肉表面沒疼,但肚子裡面可熱鬧了。


  咕嚕一聲,彷彿吹起號角,萬千水花開始沸騰。音量大到其他人也清晰可聞。


  淳于帆瞧了瞧法海,「大師,這樣也行嗎?道門一般不這麼煉……」


  法海不等他說完,早把小青的鳳眼橫了過來,「別嗶嗶,你才幾年道行?這小子福分不淺,吃道門的飯,借佛門的光,吸大妖的丹。有這好事,天下排隊來求的怕是要擠破門檻咧!」


  杜遠捧著肚子急了,「先別聊沒用的,我這是怎麼了?要拉肚子是不是?」


  「內丹不是巴豆,」法海安慰道,「此丹法力精純,我以『梵天佛印』煉化,入體后自會尋找你的內丹包裹起來,逐漸融為一體。小施主,等著瞧好吧您哪——」


  「我去!」杜遠一點也沒高興起來,「我特么根本沒內丹,它跑進來包裹什麼?!」


  昂?此言一出,兩人全聽愣了。


  不可能吧!


  淳于帆扶住杜遠手肘,「義弟,此言當真?你肉身鼎爐之堅實,幾乎直指凡俗所言『金剛不壞』的境界。如非結丹造就的福利,我想不出還有其他成因。」


  法海也頻頻點頭,「對呀!我見過你的身法。那力度,那彈跳,絕非俗夫造詣,你雖暫無『真人』名號,鼎爐之強卻有過之而不及。如非丹成者,不可能有此境界。」


  杜遠苦笑無語,支吾了半天才說,「日毬,騙你們做啥子嘛……我們丹園一脈,自成體系。丹老給每人發個青果吃,就什麼都有了。不然像我這樣的,在修真界玩半年就結出內丹?那還不早就『天師滿地走,真人如草狗』!」


  淳于帆慨然無語,法海撓了撓腦袋,也無計可施。


  「就這麼著吧……你不是沒死嗎?且靜觀其變。」大師只能給出「無為而治」的辦法。


  杜遠試探著挺直腰板,「……哦,好吧,的確暫時沒什麼副作用。今天算我孟浪了,等有事再來尋你。喵兄,我們出去吧——畫聖老吳和招財貓還等著捷報呢!」


  ————————————————


  杜遠說的沒錯。


  小肥貓夕又米,正在酒吞童子的寢宮門口探頭探腦往裡張望,望了半天半個人影也沒看到,只有狼藉的戰場橫陳在酒罈之間。


  忽而那廂地面,一尊半尺來高的白色「玩具寶塔」動了一下,緊接著金環擼起,憑空走出兩個大活人來。


  「喵嗚——」


  夕又米竄了進去,三步兩步躍上淳于帆肩頭,「萌哥哥,打贏沒有?酒吞呢?」


  顯然大喵天師的呆萌外貌舉世可鑒,連倭島初識的貓咪都一語中的。


  淳于帆輕輕撫摸了一下小肥貓後背短毛,輕聲道,「消滅了,陽世再無酒吞童子。」


  「妙——」夕又米大聲叫好,在恩公肩頭跳個不停,「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棒棒噠棒棒噠棒棒噠……」


  忽而「她」停了下來,把脖子探向杜遠,深深嗅了一下,忍不住一哆嗦。


  「我聞到一股危險氣息!這味道,屬於酒吞……」


  杜遠向緊張的小肥貓做了個鬼臉,「你這貓鼻子,倒比狗鼻子還靈。」他一拍肚皮,「沒錯,我把大妖吃掉了!從今以後,我就是『食妖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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