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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定策

  「救他?你怎麼救?」


  卓英英一把抓緊了兒子,她不想再失去這唯一的親人。


  「杜軒轅已經泥足深陷,況且他還樂在其中。剛才他也說了,勸你不要成為絆腳石,得罪那些得罪不起的力量——這一點,我贊同。」


  杜遠意志堅定,但心如亂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眼見石廳上方的澎湃光芒已開始逐漸收攏,那海馬體投影變得愈發虛幻,並且向井口裊裊回縮。


  裴旻先急了,大喝一聲,「先別走!把玄宗給我弄回來——我不管你研究什麼,但你已間接改變了歷史進程,就不怕蝴蝶效應反噬自身嗎?搞不好那皇帝提前一死,五胡再次亂華,天朝子民岌岌可危,後世還有沒有你這個人存在也不一定啦!」


  「唔……」那投影已然縮進井中大半,聽到這番話乾笑了一聲,「你多慮了。冥界最大的不同,就是無法逆行干涉,所以它的時間線與二十一世紀同步,始終保持在歷史最前沿。我的靈魂以量子形式鎖定狀態,早就跳出輪迴。至於你們大家,自求多福吧……」


  這回答很不仗義,裴旻大發雷霆。「姓杜的,你丫就一傻筆!放著賢妻良子在側,還追求什麼永生?換了我,寧願做這種幸福的凡人。什麼魔帝,什麼神仙,老子一秒都不換!」


  「人各有志……」井口傳出一聲輕嘆。「所有生物的基因中,都被寫入太多被動信息,比如無法抑制的交.配衝動,又比如下意識繁殖生息,再比如含辛茹苦地養育……造物主為了偷懶,把造人的任務交給了人類自身,讓大家自發傳遞肉身火種。


  可惜,我們所繁殖出的後代,只有皮囊的基因是我們的,入住的靈魂卻不知已經用了幾生幾世。等於別人接手了你的皮包,又開一家分店而已……意義真不大,想開點吧。


  我覺醒的,還不算太晚……只有我的靈魂進入新的肉身,即便他的軀體基因與我毫不相干,那才算我的正宗傳承。」


  井口光芒銳減,混淆著氣泡的嘟囔聲,被水阻隔,有些含混不清。「再見了,諸位。此番再見,意味著很難再見。


  今天分出這個記憶體來陪聊,目的是做個總結,對前半生俗世糾葛有個交代。以後大概不會再有這種閒情逸緻——


  這,也許就是道門所說的斬三屍吧?嗯,也算一個精神收穫,下回得空可以問問袁天罡……」


  杜軒轅的聲音越來越遙遠,直至不可聽聞。


  裴旻喘著粗氣,冷漠蕩然無存,只留一臉盛怒。


  卓英英左手拉著杜遠,伸出右手握住裴旻的大手,「淡定。他剛剛,又說了一句我贊成的話——人各有志。況且,他已經不算人了呢……我們都走好我們自己選擇的路吧。」


  這一握,似乎有鎮定劑作用。裴旻漸漸平息,垂首不語。


  良久,專諸上前道,「我有一計,也許可去裴將軍心頭之病。」


  「快說來聽聽——」張遼代為鼓勵。


  「呃,這個嘛,玄宗之所以重要,主要還是由於他的當世帝王身份。沒了他,也許大唐會早亡,其他連鎖變數難以預料。如果我們找個替身呢?讓這個皇帝對外依然存在不就得了……」


  裴旻氣樂了,「你以為替身很好找嗎?眼下吐蕃與突厥大兵壓境,如果玄宗被擄走的消息一放出去,波斯、回鶻,甚至百濟和新羅都會趁亂搞事。上哪找這麼優質的特型演員去?就算找到了,也沒時間培訓啊!」


  專諸搖搖頭,「你忘了一個人。他對外已經不存在,而且每四十年就換一個姓名和身份,又是我的頂頭上司……」


  「李淳風!」聽他這麼描述,杜遠立刻瞪起眼睛,一個嘻嘻哈哈的形象閃現腦海。


  卓英英眯起眼睛,「唔……這個靠譜。李淳風原本是天朝氣象學家趙長槍,受過系統教育,留過洋,自然熟知歷史,也能迅速理解我們的擔憂。


  而且,他穿越后第一世就是王莽的身份,做過一代帝王,對朝政之事定然熟稔。


  還有——玄宗的兩個親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在白雲宮裡和他那個那個……自願雙修。如果由他扮作玄宗,兩位公主作保,誰也無法拆穿!」


  「長相呢?」張遼撓撓腦袋,「長得不像怎麼辦?」


  專諸撇撇嘴,「易個容什麼的,對道門真人而言太簡單。高矮胖瘦都能調節,更別說五官了。」


  啪——裴旻一拍大腿!「就這麼著,此事我需親自督辦,不容有失。」


  「老媽?那我們呢?還回華山不成?」杜遠望著母親的雙眼。


  「不了。大唐是一場夢。」卓英英無比悵然,「它讓我失去很多,也得到很多。對我而言,這一切足矣。我們——回家吧。」


  杜遠鼓掌雀躍,「對!讓奶奶也高興一下!趁她老人家還健在。」


  ……


  眾人上了台階,來到地面,出了三界塔。門前不見冼長河身影,只有兩名士兵仍在駐守。


  「僕射呢?」張遼拉住一名士兵問,他想告個別。


  「正南坎門發現一撥人,冼將軍快馬前去查看。」


  「一撥?有多少?」


  「聽說只有六個,大多是戴白帽子的……」


  杜遠聞言一驚,「不會吧!突厥陣營里這幫子祆教聖使跑的如此之快?難不成追蹤我們而來?」


  「壞了,如果真是他們,那土突聯軍怕也據此不遠。走,我們去看看!」


  張遼和專諸在前,杜遠陪著卓英英在中間,裴旻隨後不緊不慢跟著。


  特克斯南門,正是他們剛剛進城的那扇,此刻城門大開,一隊唐軍已然先行。


  眾人越過弔橋,遠遠望去——皎潔月光之下,一團火光突然綻開,圍成一圈的唐軍輕騎小隊頓時大亂,有的抽刀就砍,有的輕甲被點燃驚呼,還有的直接被掀翻在地。


  「打起來了——」


  張遼擔心因自己不慎引來妖人,給大唐八卦城添亂,於是連續縱躍,率先搶到陣前!

  唐軍忽然停止了攻擊,張遼也愣住了。但見包圍圈內,五名白袍白帽的大鬍子站在外圍,人人手中托起一團沉浮不定的異火,而他們圈中,一名紫袍大喇嘛正鎖著冼長河的喉嚨得意微笑。


  冼僕射似乎掛了彩,此刻無力掙扎。


  那大喇嘛見到張遼,眼睛一亮。「來的甚好!唐軍聽真——你們的將軍在我手上。滿足我兩個條件,我就放人,而且我們轉身就走,絕不再來。」


  一名騎曹厲聲喝問,「速速講來!」


  「首先,你們之中,有人盜走了薩迦寺法螺聖器,先還給我;其次,拿此人換你們將軍——」紫袍喇嘛說著,拿空手一指張遼,「他手上粘了光明聖使的血,人家指名要償還。這一點,我是代他們說的,這些個波斯朋友不太會講大唐官話。」


  唐軍束手束腳不敢妄動,均拿目光望向張遼。那意思分明是說,哦——大概是你們惹的禍?我們可不想背鍋,你們看著辦吧……


  「哈哈哈——」杜遠第二個趕到,仰天大笑。「仁寶哲上師是吧?我聽他們這麼稱呼你來著。好歹也是出家人,何必打誑語呢?那破螺明明是打不過我——被我繳械來的,何以『盜走』這麼難聽?怕丟面子是吧?」


  仁寶哲見到這位身法「神奇」的黑衣青年,臉色一緊,手中鎖喉的手指捏得更緊,生怕一眨眼,這唯一的交換籌碼也被「盜走」咯。


  杜遠不依不饒,「再者說,你一個佛門信徒,不好好念經,跟著亂匪出來大肆殺生,是何道理?自己殺尚且不過癮,還要幫著拜火教徒一起殺——佛祖若知道了,能輕饒了你嗎?」


  月光下,仁寶哲的臉有些紅。還好此時背南面北,臉上的陰影遮擋了大部分尷尬。


  「休得胡言。我奉薩迦寺大座主親自委託,協助吐蕃大軍開疆擴土。祆教聖使團是突厥盟軍的貴客,自然不會見外。互助也是應該的!」


  他倆唇槍舌劍,裴旻已瞧明白形勢。


  冼長河是大唐軍中同袍,安危自然與己有關。他瞧了一眼身邊的專諸,低聲問,「那幾個白帽大鬍子,是何法門?」


  「拜火教的,擅控火。我們在注賓城干過一架……這幫子有點邪乎!尤其是火,碰不得。」


  裴旻微微點頭,垂手向地面一指。專諸心領神會——當即隱在唐軍輕騎馬後,黑霧蒸騰,入地不見。


  時值薄雲遮月,幾乎無人察覺。


  仁寶哲忽而瞧見唐軍陣中越出一人,步行向他走來。此人一身灰衣毫不起眼,表情平淡,目光也十分冷漠。


  「莫要過來!」不知怎地,他竟有些無端緊張。


  「放鬆……」來者腳下沒停,依舊緩緩而行。「你提的條件,我都聽到了。你要的人和東西,都沒什麼價值。不如換我——來替代你手上之人。」


  祆教聖使們面面相覷,均不知此人在搞什麼鬼。


  大喇嘛眉頭一擰,「何出此言?尊下又有何價值?」


  裴旻一邊邁步,一邊隨意抖動肩膀,把手腳甩得和鴨子一樣——不知道的,還當他突然中了風。


  「你們吐蕃有個叫都芒布的,是吧?他在敦煌非法集會,被我一刀送走。為了不太寂寞,陪葬的還有幾個西域藩王。對了,還包括突厥的蘇祿……」


  聞聽此言,仁寶哲臉色赫然大變——


  「是你!不可寬恕的罪人!」


  「是我,大唐龍華軍使裴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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