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破陣奇兵
趙頤貞把大旗當槍,使得卻是「袖裡劍」套路,利用旗幡的卷裹撩藏,把桿頂槍頭隱沒,令周圍喇嘛防不勝防。
黑旗如烏雲,遮擋周遭視線;槍尖若蛇芯,吞吐點點星芒。
所餘五名赤膊喇嘛被逼開距離,暫時無法近身,讓對手重拾上風,轉守為攻——轉瞬又傷了一人,直將他的肩胛骨豁開。
一名喇嘛焦急大喊,「上師,莫顧忌我等,速速施法!」
隱沒在眾人護佑下的仁寶哲老神在在,舉起大法螺回喝了一聲,「掩耳——」
所有喇嘛均向後跳了一步,同時緊緊捂住了耳朵。
趙頤貞雙手舞旗,慢了一拍,尚在驚疑間,忽聞一道音波在耳邊炸響,又急又脆,短促無比。
他感到腦袋裡整個嗡了一下,耳孔中鼓盪的護體真氣瞬間被攻破,七竅同時流出一線血痕。
瞬間高頻令他猝不及防,一個跟頭向地面蹌倒!
四名赤膊喇嘛趁機上前舉杵欲戳,卻被仁寶哲及時喊住,「生擒——」
外層立刻湧上十數位紫袍喇嘛,接連甩開三道牛筋大網,將大唐安西副大都護兜了個結實。
那名被挑了肩胛骨的喇嘛似有不服,梗著脖子問,「上師何不速戮此賊?留之恐怕夜長夢多!」
仁寶哲瞥了一眼,指著溝壑對面的大唐重騎笑道,「有他在手,天狼軍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只能或降或逃,你說此時殺得殺不得?」
忽然,他驚訝地「咦」了一聲,三道灰影從東南方如同鬼魅般直線奔來,朝向正是喇嘛圓陣。
這個方向,沒有深溝阻隔,那三人身後拖行的煙塵很長。顯是速度太快,未等尾煙消散,人已奔出很遠。
「好快!」饒是薩迦寺上師仁寶哲,也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那三人越來越近,已經看得清他們靴下捆綁的烏黑馬蹄。
「道門強敵!結陣——結陣——」
負責組織陣法的數名中階哈爾巴連連驚呼,指揮著大小低階格洛們重新站位迎敵。
這三人,如果來自大唐道門,則比數千鐵騎更讓他們忌憚。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黑衣瘦臉漢子,周身被一層黑霧包裹,霧與腳下沙塵分成兩色,幾無聲息地搶到了圓陣之中。
倉促間,喇嘛法陣旋轉了四十五度角,將將面對來者。
兩名紫袍格洛揚起手中銅鈸,向瘦臉漢子發動夾擊——叮!一點寒芒從那漢子身後射來,直接洞穿了金缽,順帶將一名格洛透體而過。奇的是,被擊中者立刻全身癱軟,堆縮在地面上,彷彿所有骨頭都散了架……
另一名格洛急忙收缽護在自己胸前,定睛望去——但見奔在第二位的黑衣青年在十丈外抬手未收,拇指與食指間捏著一隻極小的物件,亮晶晶不知何物。
這青年奔行速度也是極快,而且遠比瘦臉漢子瀟洒。
剛剛這一手,惹得他身後最後一名的高大青年邊跑邊喝彩,「好厲害的耳釘!好一把拆劍!」
這最後一人之所以落在最後,原因一目了然——身法太難看……
如果說瘦臉漢子腳下無聲形同鬼魅,那麼黑衣青年就是煙行裊裊宛若孤雲。而他,只能用破馬張飛或者野牛發情來形容,根本就是完全沒身法!
這位高大青年一身胡人貴族皮袍倒是精緻,一路風塵也遮蓋不住袖口露出的烙印花紋。
前面的黑衣青年聽到朋友誇讚,哈哈一笑,手中又是一抖——叮! 以雙缽護體的格洛瞬間被攻破,那點寒芒直接把他洞穿。又一具似乎散了架的軀體倒向地面。
奔在最前方的瘦臉漢子失去阻攔,一路暢通,從圓陣間隙中直取陣心。
喇嘛們如臨大敵,從各個方向圍捕過來。剛剛趙頤貞一路砍殺,幾乎攻到仁寶哲上師面前,如果這位薩迦寺鐵杖格古出了事,隨行扈從都免不了責。
不可讓危機重演!
以赤膊格洛為前陣的陣列,立刻把瘦臉漢子包在其中。
那人一臉苦相近在咫尺,目光直接越過包圍圈鎖定了仁寶哲。右肩一抖,手中出現了一把半尺來長的細劍——說是劍,比匕首也長不了多少。而且直中帶曲,像掐著一泓微波。
他沒有先出手,也沒有格擋四面八方奔他招呼來的異形法器,只是左纏右繞,從眼前阻擋者的腋下鑽行,滑溜得像條鯰魚。
更可惡的是,每每繞過一人,腳下還加個絆,轉瞬勾倒數人,在身後留下一堆人肉障礙物。
「護住上師!」主陣的高階哈爾巴們拚命大吼,其餘格洛立刻向陣心集結。在以仁寶哲為圓心的外圍,突然閃現出一隙真空。
身後緊隨的五名赤膊喇嘛騰空躍起,怒吼著跳過障礙,將手中金剛杵狠狠砸向瘦臉漢子。
那漢子仍不格擋,只是渾身猛力一振,蓬—— 一大波黑霧綻開!五支金剛杵齊齊砸進了地面。
待霧霾稍散,赤膊喇嘛們才發現,目標蹤影全無……
地遁了?見者均面面相覷。
沒錯,真的是地遁——那瘦臉漢子轉瞬從三丈外沙石地面鑽出,堪堪就在被大網捆縛的趙大都護身邊。他手中細劍連抖,一根根牛筋不斷挑開,趙頤貞大吼一聲掙脫困鎖,從缺口處一躍而出,鬚髮乍立落在地上,好似困虎脫了牢籠!
不好,他這是聲東擊西!
哈爾巴們這才醒悟過來,剛剛這廝直取陣心佯作突襲仁寶哲——不過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意圖是引開護衛重心,再靠地遁之術去營救俘虜。
「別讓他們跑咯!」主陣哈爾巴們大呼小叫,指揮著格洛重新包圍。
趙頤貞俯身拾起腳邊帥旗,斜向朝天一揮——
「嗷——」東北方繞過深溝的第一批大唐重騎看到天狼血牙在風中再次招展,忍不住發出一陣歡呼,把戰馬催到極速,向圓陣猛撲過來——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仁寶哲見勢不妙,第三次舉起了大法螺,螺口徑直對準了正在搖旗的趙頤貞!
活的留不住,那就留死的吧——他已經動了殺意。
第二位奔來的黑衣青年見到此景,知曉那是高階法器,心中大急,當即屈肘抬臂,在額前做了個五指張開的尋常姿勢,似乎要格擋什麼——
在外圍幾位注意到他這一動作的喇嘛眼中,這位青年突然消失了……
和剛剛那位地遁的瘦臉漢子不同,他沒有渾身激蕩黑霧,也沒有任何上躍或下伏動作,就那麼突然地、眼睜睜地從眾人眼前憑空不見!
如定。杜遠施展了如定術。來自丹園的本體道法再次啟動。
此刻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慢到極限,幾如定格一般。
在師從義兄淳于帆的「一葉孤雲」身法加持下,他從容竄入人群,在罅隙中蜿蜒前行。
三秒已過,他已達到陣心那名紫袍大喇嘛身後,抬左臂一把奪過他手中欲吹的法螺。同時用右手捏著耳釘法器「拆劍」輕輕釘住了他的太陽穴。
杜遠驚訝地發現,周遭眾人似乎仍無反應,於是挺直腰板,咳嗽了一聲。
四秒,從發動到冷卻,整整四秒。其他人才恢復了常規幀速。
阿杜的如定術,又上了一個台階。對於這種術法而言,持法時間決定了一切。
仁寶哲一口真氣吹出,只在冷空氣中竄起一條浮白。
沒響!
他訝異萬分,眼皮一垂,發覺端在唇邊的只是空手——螺呢?我的大法螺呢!
這法器之所以被稱為聖器,身列吐蕃薩迦寺鎮殿法寶,就是由於它對法力的成倍放大功能。使用者可以憑藉微薄輸出換取爆棚效果,放到哪裡,稱聖都不為過。
現在,它竟不在自己手中!?
仁寶哲下意識低頭看腳邊,右太陽穴卻被「禮貌地」頂了一下……
誰?誰在我身後!
我,是我,我等你很久了。
杜遠那張樂天派的笑臉,笑得很有分寸。幾乎與猛轉脖頸的大喇嘛鼻尖相對,差一點直接吻上。
兩人都嚇了一跳。
仁寶哲想要跳開,卻被杜遠一腳踏住腳面,牢牢釘在原地。
「對不起,你現在是我的人質。暫時失去了自由……但只要聽話,就死不了。」
黑衣青年這話說得很客氣,紫袍大喇嘛雙目鎖住對方兩指間緊緊捏著的耳釘,凝神看了一秒,確認那是一種殺傷力極大的攻擊性武器——遂放棄了掙扎。
「你……怎麼過來的?從那麼遠……縮地成寸?短距瞬移?」
仁寶哲的求知若渴,沒有感動阿杜。
「這不是你現在需要關心的問題。下令撤去陣法,讓開道路給那兩人出去!」
他用下巴朝大都護方向一指,冥界十殿的日游糾察專諸正和趙頤貞背靠背禦敵。
仁寶哲身為薩迦寺鐵杖格古,地位甚高,讀書也多,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樸素真理。
當即毫不猶豫,「全體散開——讓他們走!」
麾下所有格洛和哈爾巴全部呆了一瞬,立刻習慣性遵從法旨,向西南一鬨而散。
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是因為東北方向迂迴繞過深溝的天狼重騎正踏著隆隆步伐碾壓上來!
沒了大都護被俘的顧忌,天狼軍立刻紅了眼,光眼神都能把這些喇嘛吃掉。何況還是數千雙兇惡的眼神……
張遼最後一個趕到,被迎面蜂擁而至的喇嘛阻隔了一下,不得不騰身越上逃命者肩頭,踩著他們的背撲向杜遠身邊。
「阿杜,你選的這門道法實在逆天!本來身法就比我快,本體道法一出,我眼都花了,根本沒看清你怎麼捉住的這傢伙……」
杜遠將左手中的大法螺拋向張遼,「存到你戒指里。這玩意似乎是個好貨,有空研究研究。」
張遼一把接過,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兩眼,神念一動,指間玄鐵戒指光芒閃耀,那法螺已不見蹤影。「這禿子你存哪兒?我戒指可存不下,要不拉進你的塔里?」
「不不不,」杜遠連連搖頭,「塔魂李天王最不喜歡收藏和尚喇嘛之類的,尤其是老頭,更加不喜歡,如果換個尼姑也許還勉強……這廝失了趁手法器,貌似掀不起啥子風浪,放了吧……」
說完抬腳在仁寶哲屁股上踹了一腳,很體貼,只命中了臀大肌最厚實的部位,直接送他進入逃命人潮——
他倆很慈悲。
天狼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