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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扶搖千里

  大唐開元十三年,虔州大庾嶺,葛廬。


  卓英英已安排停當。


  她以飛鴿傳書,喚來左近百里內十數位郎中,託付以從金雞納樹皮中提煉奎寧之法,叫他們盡數拿去救治嶺南飽受瘧疾之苦的民眾。


  她還囑咐莫要收取診資,一切用度自有葛廬盡出。具體交接,由其閨中密友盧眉娘去操持。她自己換了身長衽夾襖,率眾向大庾嶺主峰行去。


  剛尋回母親的杜遠,此刻像個小跟班,半步也不離卓英英,生怕這夢一眨眼就醒去。


  他時年二十六歲,而他的母親三十歲穿唐,八年後的今天也只有三十八歲的實際年齡。母子倆在這個時空只差了一輪,看上去倒和姐弟差不了多少。


  裴紅袖自然為心上人得償夙願感到高興,但此時事務繁多,也不是上前與未來婆婆親熱的好時機,於是自管默默跟隨杜遠。


  止正和裴旻兩個行伍出身的大叔,反是聊得最歡的一對兒。


  劍聖不停打聽著二十一世紀時局的變化,偶爾還為「第一艘航母入現役」失聲驚嘆著!看得出,他真心為天朝解放軍的實力崛起感到欣慰。


  李白和公孫大娘夾在這些奇怪的人當中,反倒顯得突兀。公孫直把眼睛鎖住裴旻,而李白一直看著公孫,至於裴旻,一顆心裡只有卓英英……


  最寂寞的反倒是張遼,因為文從心被浦茜拉摟在一邊,不聽講述著冥界的奇遇。這兩位女子性格大不相同,不知為何有說不完的話。


  而他自己,只能落於和詹鈺這個悶葫蘆為伍,跟隨眾人吊在隊尾。


  這一行人,盡皆有修在身,腳下極快。約合半個時辰光景,已然到達大庾嶺主峰山腰處。這裡恰好處於雪線分界,殘雪與濕潤黑土相互咬合,延展開一條參差過渡帶。


  一座孤零零的小廟矗立在山腰,在乾枯樹木掩映下並不起眼。


  門前一付對聯刻在木板上,已經看不出原本漆色。上聯是,德並春陽生萬物;下聯為,名標震旦峙中天。正中一塊匾額,鐫刻著「庾神」二字,筆法遒勁有力,自有一番飛揚之氣。


  「老爸也出家了是嗎?」見了這架勢,杜遠滿腹狐疑。


  卓英英搖搖頭,「這是山神廟。山神屬於俗神,與佛門無關,自然沒有僧人長居供養。」


  說著,她自顧上前,也不叩環,直接推門而入——


  廟小,沒有院子,進門就是正殿。


  約合四十坪的廳堂內,除了一座泥胎並無其他塑像。


  最奇的是,居然有兩個「流浪漢」正在供桌下圍著炭盆烤地瓜。地瓜埋在炭灰里,看不大清楚,但香噴噴的味道無法遮蓋,飄得到處都是。


  此二人都是白須老漢,四隻手沾滿炭屑,頭髮上也落了不少灰燼。聽到有人闖入,頭也沒回。


  左首一位老漢衣著「光鮮」些,起碼沒有補丁。他絮絮叨叨地絮叨著,「瞧,我說的對吧,香味一出,立馬有人跳出來搶食。嘖嘖,還不止一個哩。」


  右首那位一臉老褶子的老漢,身上的袍子比百衲衣還波西米亞風,簡直就是吉普賽巫師既視感。他熟練扒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地瓜,取笑道,「怕什麼。先放到嘴裡不就搶不走了——」


  說完也不剝皮,直接將手中滾燙的地瓜整隻送入喉嚨,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這一手,把大家驚了一下。好粗的嗓子眼兒……


  杜遠急忙出聲,「別介,燙死咋辦!我們真不搶!」


  已經晚了……那老漢一瓜入肚,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噎住了。旁邊他的老友急忙伸手去捶背,又拽出一隻葫蘆給他灌了兩口酒。


  這下可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吞瓜老漢腹中引起劇烈化學反應,他四肢古怪地抽搐起來,活像新手操縱的提線木偶,極盡古怪詭異之能事。


  嗝——飽滿的氣流從他口中衝出,伴隨這個庸俗飽嗝的,是無比聖潔的千百道白光,透過他全身破衣爛衫的孔洞射出。


  在眾人眼中,這老者突然變成了一盞耀目燈籠。


  杜遠想上前救助,又不知該怎麼辦好。卓英英抬手示意大家勿慌,也勿動。


  另一位老漢也用充滿訝異的眼神望著前者,目光中有驚嘆,也有羨慕。


  「好一個擴元丹!品相如此完足,小心撐破你的氣海——」


  小廟被照得雪亮,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方始漸漸黯淡下來。


  卓英英不禁感嘆,「若換了尋常人類,恐怕早就爆體而亡。非如你不可用焉……我只是不明白,何故把丹藥塞在紅薯中吞服?」


  那服用丹藥的老者四肢停止失控異動,定了定神,笑道,「我了個去!好爽!這筆交易值了——卓真人,謝謝你!


  你有所不知,這丹我拿到手先舔了舔,很苦,擱開水裡也化不開。索性找個香甜的大紅薯包起來吃,還好我喉嚨夠粗。


  紅薯這玩意兒,大唐現下還沒有,是我托同行從重洋外瞬移來的——和你要的金雞納樹一起。嘿嘿,莫笑我夾帶私貨,也算嘗個新鮮吧。」


  卓英英微微一笑,「我也謝謝你。不過,我還有一事需你相助。」


  老者臉上褶子樂開花,「客氣啥,能助一定助!我一介小小庾山之神,有幸得了擴元仙丹,法力比之以往增長何止十倍!下次仙域考評,想必可以求個豐野大澤的土地神位坐坐。這荒山野嶺我算是待夠了……」


  另一位老者也喜笑顏開,「恭喜恭喜——等你換了崗,我這兒也少個搶食的。哦,我說卓真人哪,你怎地帶了這許多人來此?」


  卓英英把頭轉向他,恭敬稽首。「耿爺,你不在山下舒服待著,跑這裡受這份苦作甚?」


  那「耿爺」哈哈一笑,「山下有虔州的城隍們打理,我這個小土地基本沒什麼事做。我這是受邀來觀禮的。蓑爺說他要服丹,顯擺之餘,順便找我護個法。」


  「護法倒是其次,顯擺才是主要的!」那位一臉褶子的顯然就是「蓑爺」。他面帶得意之色,「怎麼樣,開眼吧?吃顆葯頂你修百年不?」


  「行啦,別臭屁了。」耿爺從炭火里扒出另一隻熟透的地瓜,「卓真人,趕明個幫我也煉一爐?要什麼珍稀草藥自管開口,茲是方圓五百里內有的,我打包給您送去——」


  卓英英笑而未答,繼續對蓑爺道,「我有個急事,需要去一趟西嶽。同行的人不少,可有便捷的法子?」


  那蓑爺瞧了瞧人頭,「嘖嘖,果然不少。以我現下真身法力,攜帶三人一去萬里無虞,再多就坐不下了……你不妨精減一些隨扈。」說完,將周身破袍一撕,赤膊出了廟門。


  寒風中但見亂羽婆娑,他已瞬間化為一隻高大的蓑衣鶴!

  頭側、頦、喉和前頸呈黑色;眼后和耳羽呈白色,羽毛延長成束狀 ,垂於頭側;頭頂冠以珍珠灰;喉和前頸羽毛極度延長成蓑狀,懸垂於前胸。


  眼中虹膜紫紅,尖喙黃綠,長足黝黑。看身形,站直了足有兩丈余。


  此刻,它已不能再吐人言,只是曲腿下蹲,嘎嘎地叫著。裴紅袖身披神器彩羽披肩,立刻瞪著眼睛翻譯道,「它說,讓我們選三個人騎上去,立刻前往華山……」


  卓英英回首望著目瞪口呆的諸人,沉吟不語——孰去孰留?

  杜遠咽了一下口水,有了李天王貓頭鷹造型和法海青蛇造型墊底,他早已見怪不怪。「老媽,我們所有人必須一起走。不過您別擔心,我有法子。您和裴叔是嚮導,必須有。我也決定再不離您半步。至於其他人——」


  他把七寶玲瓏塔取出,「委屈了各位,豪華七居大包間,走!」隨其神念牽引,也不管願意不願意,餘下眾人在巨大的金環擼動下齊齊消失無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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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嶽華山,正南落雁峰,白雲宮。


  難得陽光大好,金仙與玉真兩位入了道門的公主,正在後殿院子中撩貓逗狗曬天陽。


  這裡真的有貓,也有狗。貓是正兒八經的波斯貓,狗是土生土長的長安土狗。那是玄宗怕這兩位同母妹妹寂寞,特意遣高力士送來的御寵。


  雲端破開一絮,巨大的黑影俯衝下來,把貓兒嚇得哧溜一下鑽進了後殿。只有那土狗朝著空中狂吠不止。


  大庾嶺山神蓑爺的真身——蓑衣鶴,穩穩落於院中,輕輕從背上滑落三人。


  金仙公主看清來者,才捧著心道,「哎呦呦,嚇死我了!還當哪裡來的猛禽大妖……嫂子從哪裡來?何故駕鶴而至?」


  玉真也湊了上來,拉住卓英英的手,一臉討好道,「嫂子,我聽說你在南方行醫救人來著,這一眨眼,好幾年不見了……」


  卓英英緩緩道,「兩位公主,莫再叫嫂子。我來得唐突,事先來不及招呼,還請見諒。我且問你們,老杜……他還在這裡嗎?」


  金仙和玉真相視一望,玉真轉頭回復,「杜尊業已離開日久……」


  她見卓英英面露失望之色,急忙補充道,「但淳風在呀,我去喚他來,他一定曉得杜尊的去向!」


  說完,自顧轉身奔後殿深處急急行去。


  那隻蓑衣巨鶴對眾人長鳴一聲,也轉身衝天而去,迅疾消失在雲端。


  金仙公主接替玉真拉住卓英英,尋了張椅子坐下,「嫂……姐姐莫急。這兩位是——嚯,這不是裴將軍嗎!劍聖駕到,殊為難得。」說著,還衝裴旻拋了個毫不遮掩的媚眼。


  裴旻面無表情,跨前一步施禮,「其實是在下要尋杜先生,這才勞動了卓真人。」


  哪知金仙公主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這裡,迅速轉移到他背後的青年身上,「這位後生……呀,好俊的小臉兒!可否告知名諱?」


  杜遠按了按自己一路被風吹炸的髮型,大大方方一抱拳,「道門散修杜遠。」


  「——我的娃。」卓英英一句驕傲話語,止住了金仙公主的垂涎。


  「你的娃!?」她出離驚訝,「天,這麼大了都?好一副俏模樣。嗯,確實有杜尊幾分風采!這些年你們把他藏哪裡去啦?來,讓小姨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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