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互屠
典韋在五司當大工長太久,平時揍人根本遇不到反抗。因為大家都知道,反抗只有遭遇變本加利的懲罰。
在這種驕縱環境下,日久天長——搏擊技藝難免有些生疏。
浦茜拉還好,從歐羅巴到亞細亞,一路觀光一路干架,非但沒荒廢本事,技藝還有所增長。
獵象,重在一個巧字。
母獅已經騎到了象背上,寬厚的背闊肌相當舒適、穩當,暖暖的讓人不想下來。
大象不幹了,雙戟向上揚起, 曲腕朝頸后猛刺!
啪,兩隻長鞭此刻有用了,緊緊甩在了戟頭根部,又纏了幾圈。交錯一拉,嘿——
生給典韋上了個金屬夾板!
你倒是鬆手哇——典韋不!他是個耿直漢子,說不撒手就不撒手。
這對鐵戟從陽世到陰間用了將近九百年,不離不棄。怎能隨便交於一個妹子?他相當有原則。寧可被自己的手臂和兵器聯手鎖住後頸,也絕不妥協!
浦茜拉也幾乎被這笨蛋感動了。凡事做到極致,總是令人欽佩——包括笨。
她輕輕嘆了口氣,雙手依舊向後拉緊鞭子,左膝一頂典韋脊椎,右腿上撩直朝對方頸窩蹬去——
咔!彷佛摔裂了一隻厚瓦罐。
執著的巨漢撲倒在地,頸椎離位,神經中樞阻斷,等於暫時癱瘓。
冥界沒有塵埃,但地面巨大的波動依舊蔓延開來,振幅直觀可視。
大工長的倒下,給其他黑衣工人以巨大的衝擊!
在他們眼中,典韋是權力的象徵,霸氣的存在,無法戰勝的偶像。只有跪伏任其宰割的份,哪有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現在,一個女人把他收拾了……
一個女人,
把他收拾了……
所有黑衣工人默默念叨著,似乎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這給苦戰中的張遼以寶貴喘息。
他趁機沖向場地中心,在那裡——他驚喜地看到,除了一群自己不認識的七四九瘋漢在與鬼使肉搏,還有一位無比熟悉的臉龐在沖他嬉笑——
「阿杜!」兩人緊緊擁抱,基情四射。
四隻手掌狠狠拍擊對方背部。
「你怎麼來的?」——幾乎異口同聲。
旋即,二人迅速分開,都意識到此刻這種敘舊不合時宜。
「回去再說!」——又是異口同聲。
一道紅影加入他們之間,是紅袖。張遼不禁胸口一熱,多問了一句,「弟妹,從心她……」
「在阿杜懷裡。」看著張遼瞪起詫異的牛眼,紅袖露齒一笑,「大家都在塔中,塔在他懷裡。」
「好!」遼哥興奮了——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萬丈豪情油然而生,今日就是再來千萬大鬼,吾亦往矣!
戰士一旦有了要保護的終極目標,立刻悍不畏死。問天下,唯情可懼——
面前的黑衣工人們突然紛紛向兩側閃開,女武神光彩熠熠,拖著兩條長鞭走了過來,左右各抖了一個鞭花,把本已退後的工人們又嚇了一哆嗦。
「額哈哈哈哈,開心!咦——你們?你們不是張的朋友嗎?咱們在法會上見過!」
「是!先救人——」還是紅袖最有正事,一抖缽鈴,「噹啷啷啷……」那邊與七四九滾做一團的黑衣鬼使們頓時抱頭搖晃起來。
「邊局,向我集結——這邊是援軍陣地!」宗芳與大勺藉助女武神餘威,也突破到達。
邊鋒扭頭望來,虎目一亮,仿若看到了親人。「全體集合——」帶著手下四十來人,也殺了回來。
剛剛短促出擊,不少人掛了彩,還好暫時沒出現重傷與死亡。
大家迅速圍了個圈,把二十幾位科學家護在當中,張遼、浦茜拉、杜遠、裴紅袖四人各佔一個九十度角,中間空位填滿七四九特勤人員,包括宗芳與邵勁夫。
這個人圈開始緩緩向入口處的看台方向移動。此刻,殺不殺不是最重要的,怎麼逃才是當務之急。
張獻忠徹底暴走了。連耳垂上都綳起了橫肉絲!
他將右手拇指與食指環套在口中,吹了聲尖厲哨音,場邊所有驅逐觀眾的冰狼開始有序集結,在黑衣鬼使與黑衣工人陣前形成第一道半環戰線。
凶獸群一步步向人圈壓迫而來,眾人已經抵達看台根部,靠到牆壁上,擠壓成半環結構。
會法術的高手們重新聚集在這半環頂端,正面抗敵。
在他們身後看台上,是所有二百多名受邀來所謂「監督」的靈配府外司人員。這些人懾於淫威,一直敢怒不敢言,此刻倒是對這些人類站到統一陣線,沒有直接威脅。
張獻忠見壓縮陣線目的達到,猙獰地笑了,舉起手中屠刀悍然道,「此刀曾跟隨我在陽世征伐,親手砍下的頭顱也有九千餘。每砍足千數就要回爐煅造,迄今共鍛了九回。
在冥界,他已無需日日飲血,成功從兇器晉陞為法器。我又利用靈配府職權,挑選了對等數額的九千八百名兇徒惡魂灌入其中,煉化為無上魂器。哈哈哈……
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界——將你們一網打盡,萃取靈魂,全部灌入其中。以足萬魂之數!」
話音未落,那九環大刀突然急劇抖動起來,每一隻金環都簌簌作響。
聽這話意思,在場不分內外,只要不是五司的,全都被他算進去了。受邀觀禮的監督員們內心無比寒涼!
整個場館中灰黑之氣更加濃郁,從牆體上開始漫開,向場地中央絲絲縷縷地彙集。
不知從何起,無數竊竊私語聲悄然而至,盡皆是充滿神經質的狂躁話語,夾雜著憤恨、嫉妒、貪婪、淫邪、暴虐、陰毒等各種負面情緒。這亂糟糟的雜音如浪花般匯成一條污濁江河,開始洗刷所有人的耳膜。
黑衣鬼使中,突然站出八位長袍巫師圍在司長身邊,將黑袍抖將起來,相互融合連成一張黑絲大網,漸漸擴張開來,將五司屬下悉數籠罩其中。隔絕了法術對己方的影響。
那張人屠舉刀立在核心,從暗沉的刀面上不斷催發出血腥之氣,這氣味與灰煙碰撞在一起,立刻剝離出隱含其中的張張面孔……
天,那是怎樣的一張張臉啊——
充滿糜爛,充滿扭曲,又充滿狂躁,似無盡數的面孔層出不窮,一會兒這邊清晰,一會兒那邊暗淡,若隱若現,密集羅列在一起,又遠近不同,也有大小區別——唯一共性的是,全部都透露著吃人的慾望。
看台這邊,無論台上台下,都處於極度驚恐狀態,不知台上那些鬼使什麼感受,反正台下這些人類全身雞皮疙瘩已經唰唰唰唰來回起了無數遍。
張獻忠整個人都處於亢奮狀態,皮膚忽紅忽白反覆刷了九次,握刀的手指縫突然濺出鮮血,那血珠沒有向地面噴洒,而是立刻被上方的刀面所虜獲,迅疾吸附過去,又蜿蜒如蚯蚓般崎嶇上行,直至全部消失在刀鋒。
錚——大環刀紅了一下,象被高溫燒透了一般璀璨。
嗷——所有空中怨魂的頭顱都開始嚎叫起來,以百倍的壓制性數量向看台這一側俯衝下來!
似乎沒有物理傷害,那密集的魂頭在台上台下近三百人中間往來無序穿梭。每一次透體,都牽扯出一絲透明魂絲,被命中的人立刻跌倒在地、痛不欲生。
凌遲,對生者靈魂的凌遲……這是邊鋒此刻能想到的唯一描述。他雙目滴血,但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七四九屬下一個接一個倒下,暫時又死不了,只能被動地迎接著下次沖刷。
看台上突然響起了狂暴的琴弦聲,張遼回身望去,但見人群中列農和貓王不知從哪裡拽出兩把木吉他,運指如飛,將一顆顆形如實質的音符掃射出來,對著空中亂舞的群魔擊打。
在他們身後,更有一名全身黑西裝戴著黑禮帽的傢伙,踏著詭異無比的太空滑步,在密集的人縫內往來穿梭,他右手帶著一隻晶亮的鑽石手套,手中快速悠蕩著一根五尺銀鏈,力圖將每一個靠近的魂頭拘拿困鎖。
但,實在太多了……
漫天的惡靈,如同走位飄忽的暴雨,無孔不入。
這些不屈的努力終歸效果有限。照此趨勢,不消頃刻,所有人的靈魂都會祭了這把魔刀。
被護佑在核心的科學家們,有的無神論學者已經跪在地上皈依了宗教,正在呼喚不同的神來拯救他們。有的已經開始在絕望中崩潰,開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一位中年婦女同志尖叫著喊著,「快求饒!快求饒啊——」
求饒?呵呵,邊鋒局長心裡一陣愴然。這不是過家家,求饒有用還要屠夫幹嘛?
求饒?「哼!絕不——」只有張遼明確回應了她。
「……沒商量嗎?」那婦女仍不死心。
「沒商量!」張遼心如鐵石。
這隨口趕出的話音未落,他右手掌心一道方形燙傷疤痕閃爍了一下,疾——莫名黑影從他指間掠出,嗡嗡地顫抖著,急不可耐地懸浮在他眼前,似乎等待著近一步明確指令……
浦茜拉將將甩鞭驅走兩顆魂頭,扭身見狀驚呼,「番天……」
張遼把牛眼驚喜一瞪,瞬間鎖定了遠處灼灼放光的九環刀,「對!沒 商 量 !」
騰——黑黢黢的番天印如同迫不及待的獵犬,直直飛上,衝破了高高的屋頂……
嗚——又如呼嘯的列車從正對九環大刀之處的屋頂破瓦而入,一路抽走所有空氣,攜帶著沿途增壓,直砸下來!
乾脆,利落,果斷,沒商量!
蓬——嗡——嗡嗡——嗡嗡嗡
彷佛惡靈私語被瞬間擠出,所有人耳膜里只剩下這久久回蕩的拍擊聲。
而眼前,無塵的冥界居然升起了一朵室內蘑菇雲……
不是很大,但品相完整。
沒什麼色彩,卻充滿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