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多加貓屎少放糖
小兩口兒戰戰兢兢步入黑色基岩殿堂,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將要面對什麼。
還好,居然沒有門衛,也沒有安檢……大名鼎鼎的靈配府,就這麼大搖大擺進來沒人管?
直到長廊西側壁畫中打開一道暗門,一名風帽遮面的黑袍人抱著三尺來高一摞文件走出來,杜遠終於忍不住了,「嗨——這位先生請留步!」
那人愣了一下,雙眼從風帽陰影下檢視了一番兩位陌生來客,上前一步將手中文件全部堆到杜遠懷中——杜遠忙不迭接穩,再看那人已經自行摘掉了風帽,露出一頭烏黑秀髮來。
「呃……原來是女士——恕我直言,如果長成您這般模樣,遮起的每一秒都是犯罪!」
這話並不誇張,那女人的確很美。
只是如此露骨地吹捧,整個丹園只有杜遠一人有此神功,丹老在此也甘拜下風。
那女人愉快地笑了,「……好吧。你們新來的?實習生沿走廊走到底,右轉第十五個門領新制服,然後——咦你這付皮囊不錯,跟原裝的沒區別!在哪兒列印的?」
「謝謝美女。您知道『路引司』的無常們都在哪兒辦公嗎?」
「呦,看不出呀?」那女人把長發甩到左側肩前捋了捋,「一般來做引路人的,大多嘴都不怎麼甜。」說著,她伸出一隻手指將阿杜下巴頦向上一抬,「嘖嘖,這麼陽光的青年就更不多見了。」
近在咫尺的暗浮幽香令人迷醉,杜遠不由瞪起了迷離的鬥雞眼。
刷——另一隻玉手從背後將阿杜拽開三尺。
那女子面前瞬間代之以紅袖的冷臉。「這隻哈士奇是我的。你知道就快說,不知道就再見!」
「噗——笑死人了。」那女子嬌軀在黑袍中亂顫,「好啦,路引司走到底向左拐,第七個門是輪值無常休息室,沒出任務的一般都在哪裡抽煙、打牌、瞎嗶嗶。」
「謝啦!」紅袖轉身將杜遠懷中的大摞文件抱過來還給她,拉起小情人就走。
「喂,你的狗狗挺帥!」身後傳來好評,「玩膩了可以放我這兒養兩天——記住,我叫妹喜,醒神司的二秘,再見哦!」
「玩膩你妹。妹喜姐不喜……」紅袖頭也沒回,嘴裡低聲嘟嘟囔囔。敢在老娘面前出手搶男人,瞎了你的鬼眼!冥界怎麼著,一樣給你捅出個窟窿來。
杜遠被她拉著,心裡臉上都樂開了花。自己這女人——吃醋的樣子最好看。
嘡——路引司茶水間的門被踹開,裡面圍坐吧台前的人都愣了,齊齊向門口看去——顯然紅袖還帶著氣,這一腳力氣不免大了些。
她也沒想到裡面居然這麼多人,自己也愣在門口,一下子不知說些什麼好。
這回輪到阿杜把她拽到自己身後,中二青年麻利換上人畜無害的笑臉,「咳——各位好。剛不小心跌了一跤,把門撞開了……」說著,還煞有介事地使勁揉了揉腦門。
門后探出半張瘦臉,鷹鼻細目,還帶著一副圓邊眼鏡,框是金屬的。他瞥了一眼杜遠,又探出大半截身子瞧了瞧門板。
「行啊,真有你的。一腦門子撞出個鞋印來!」此言一出,室內一片鬨笑。
這人說話不疾不徐,自有一種低沉節奏。只見他從門后繞出,手中端著一隻馬口杯,濃郁的咖啡香氣緩緩飄出——不是從杯里,是從他襯衫衣襟上……
杜遠一伸舌頭,知道紅袖剛剛這一腳闖了禍。
「欸呦,抱歉哈!是我魯莽了——」先抱拳又鞠躬,他想起眼前這位顯然不是天朝人士。
「沒關係。看氣質不像新來的……你們什麼事?」
「哦,是這樣,我有位好朋友叫邁扣,他說在這裡做見習,所以……」
「你姓杜?」瘦高個一甩披肩大馬桶蓋髮型,單指扶了扶眼鏡。
「對呀——」杜遠無比驚訝。「您認得我?」
「哦,那倒不是。邁扣常聊起你,謝謝你把手套里的胎光主魂還給了他。」瘦高個做了個裡面請的手勢,彬彬有禮。
這人很有風度,兩位不速之客也不好推辭。遂進屋找了兩個空位坐了下來,面前是一張圓桌。那瘦子也拉開一把椅子坐在杜遠對面,「想喝點什麼?」
「和你一樣就好。」杜遠也不知這裡有些什麼,耍了個小機靈。
「ok,兩杯貓屎咖啡——多加貓屎少放糖!」那人舉起長臂向吧台後面喊了一嗓。
「噁——」裴紅袖差點嘔出來。
旁邊百無聊賴看熱鬧的人又鬨笑成一團。
其中一位梳著飛機頭的帥哥搖擺著臀部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坐下道,「兩位,別被你們面前這斯文敗類騙咯!他只是造型老實,其實這裡是最悶騷的!」說「這裡」時,拿手指重重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杜遠感激地笑笑,「貓屎咖啡根本沒貓屎,只是由貓屙出來沒消化的咖啡豆研磨而成。」
「噁——」紅袖又是一陣乾嘔,看來這個解釋的撫慰效果欠佳。
「我叫杜遠,你怎麼稱呼?」
飛機頭似乎驚詫於他的無知,將單眉一挑,從尖領襯衫的深v胸口取下一付大蛤蟆鏡戴在臉上。「普萊斯。你可以叫我貓王——」
靠——杜遠脫口罵了個髒字,不這樣無以表達惶恐內心。
也對,也對啊!邁扣的同事,非如此不足以匹配量級嘛!
「那您呢——」杜遠轉頭問先前那位瘦子。
瘦子咂咂嘴,把上半身懶散靠在椅背上,「約翰……」
嗯,還好,還好比較普通——杜遠的血壓稍微降下來一點點。
瘦子雙手交叉繞了繞拇指,繼續道,「約翰?列農。」
你大爺!不帶這麼大喘氣的——杜遠騰地站了起來,他幾乎聽見自己由於腦淤血造成的眼球毛細血管瞬間爆裂聲。
「披頭四那個?!」
瘦子瀟洒搖了搖馬桶蓋頭,「在這裡,只有披頭一。」
杜遠左看看貓王,右看看列農,的確——和自己綿陽單身公寓床底那兩張落灰的黑膠唱片封面並無二致。
他氣樂了,「你們合夥耍我是不是?快把面具撕下來——我就不信搞搖滾的都下了地獄!」
列農看看貓王,貓王瞧瞧列農,兩人齊齊仰天大笑……
好一陣子,列農率先停了下來,向桌面伏下身子認真地說,「你這句話有兩個語病。第一,這裡是酆都,下一站才是地獄;第二,搞搖滾的沒都下來——不是不想,是他們不夠資格。」
「此話怎講?」杜遠見他說的認真,也緩緩坐下細聽。
「嘿嘿。你看我和邁扣,還有這位貓王——我們仨有什麼共同點?」
「唔……都是巨星,都英年早逝……」杜遠掙扎著想了想。
「bingo,關鍵點抓得很准!」列農翹起了大拇指。「換言之,我們都和魔鬼做了交易。用壓縮生命長度來提高生命質量,把畢生璀璨凝成短暫輝煌。
當塵埃落定,我們就得來這裡履行承諾——這是交易的一部分,每個有契約精神的人都必須遵守。
當然了,大家來的方式有所不同。貓王和邁扣缺乏勇氣,走了軟性路線,靠藥物走完人生旅途。而我,直接選擇了最富搖滾精神的——砰!」他比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呃……原來都是安排好的。可你不是自殺是他殺,豈非害了一個無辜者為你坐牢?」
「哦,年青人。這與是否無辜無關。那刺殺者的靈魂就差一個體驗贖罪的感悟就圓滿了,這等於間接幫了他。各取所需,不是嗎?」
……
的確,邁扣也講過類似的話。這讓杜遠再次陷入深思——
據茅山宗主林振英所言,天朝首富馬庸也私下締結了這種交易,所以鑄就了爆髮式的領域性封神地位。不過現在,這位首富想解除契約……想必是不願意過早來冥界報到吧?
「好,我相信你們。」杜遠收回心神,「那麼邁扣呢,他又出差了嗎?」
「哦不,」貓王拿唾沫抹了抹大鬢角。「看來你消息不夠靈通。邁扣牛逼大了——實習期捉住一個上榜八百年的通緝犯,一下子拿滿積分。不但轉了正,還連升三級!現在他是我們的頭兒。」
哦買嘎,哦邁扣……杜遠真心替這位朋友感到高興。
小青啊小青,你可真不白掛掉!你的囊給法海做了養魂鼎爐,你的魂給邁扣當了踮腳基石,正可謂渾身是寶,損己利人——死也可以瞑目了。
「走,」列農站了起來,揮手制止了正要端咖啡過來的服務員。「我帶你們去見他。他現在正在五司法場,受邀監督靈魂肢解。」
杜遠連忙拉著紅袖站起身,緊緊跟隨列農向門外走去。在他倆身後,貓王也晃著屁股跟了上來,一副閑極無聊的樣子。
「五司是什麼司?」空蕩寬闊的走廊里,巨大的油盆火光熊熊。
「全稱改革司——改魂革命。」這回答有些驚悚,杜遠的臉忽明忽暗。我日,改什麼魂?革誰的命?一絲不安逐漸凝成懸疑問號。
一直沒吭聲的紅袖突然發話,「我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然,願意為您效勞。」這話是落在最後的貓王說的,看來他一直關注著美女的動態。
「咳,冥界的執法體系我不太明白,大街上有抓人的夜遊和跨界抓人的日游。這裡又有專司人間索命的無常,這些品類之間……」
「哈哈哈,」貓王笑的很開心,「我剛來時也搞不清楚。這麼說吧——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夜遊屬於十殿屬下,十殿就像我生前所在亞美利加國的fbi聯邦調查局外加dhs國土安全局,主司酆都鬼域內部治安。當然,所謂日游是它踩線的部分。
人間界的事,本應全權交由我們靈配府管轄,只有無常可以去索命才對,靈配府就相當於cia中央情報局外加uscis移民局,專司對外的跨界事體。但我們也有踩線的部分,那就是……咳,不能多說,你懂的。
那麼既然大家都踩了線,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互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為什麼說夜遊主司酆都,而不是整個冥界?」裴紅袖聽得很仔細。
「哦,冥界可大了去了。地獄那邊有海量的巡冥夜叉,戰鬥力極強,個個都會飛的。至於煉獄嘛——又是言論禁區,還是別說了。」洒脫如貓王,也有支支吾吾的時候。
走在前邊的列農突然駐足,抬起左掌對著一扇暗門隔空示意,啵——整扇門綠了一瞬,似有微光綻放。門縫從中間向內開啟——唰!耀目綠光從內里直射出來,遠遠地,似乎傳出紛亂無盡的哀嚎。
「到了啊,大家都老實點。」列農一張瘦臉紋路縱橫很糾結,牙槽咬的緊緊的像是害了齲齒。
「我們的級別只夠進門的,這是五司的地盤,司長是你們天朝來的萬人屠張獻忠。嘿嘿,他什麼脾氣大家都很清楚。
不該問的別問,該問的也得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