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騷亂
幸虧止正修的是伏魔功法「誅心訣」,他對「髒東西」十分敏感。四人研究了一下,目前敵對勢力不明,過節擺在檯面的對手只有青城和龍虎山。紅袖覺得那賣披風的女老闆不像這兩家的人,因為他們是自己上門問購的,人家並沒強買強賣。多半是在逛攤過程中,被人暗暗下了聽蟲。止正笑她太天真,說你看著吧,這聽蟲一死,信號中斷,很快就會有人上門收回披風。
杜遠看著地上的黏液,一拍大腿,「留著活口就好了!用這披風不是可以聆聽動物語嗎?我們可以拷問這隻蟲子。」紅袖聽他這麼說,想象著一位七尺大漢嚴刑拷打一條小蟲的場景,忍不住又想樂,「算了。拷問是有問有答的,我能聽懂但我不會說也沒用。況且,鳥語和蟲語大概也有不同,還沒測試過到底能聽懂多少動物語言。」
聽了這番對話,止正知道自己沒看錯,這件披風果然近乎神技,不可能用幾根金條來定價。於是果斷安排,「紅袖去睡個美容覺,不要脫這件披風。阿雅去樓頂看風景,有可疑人物,就用你的彈弓射腿。杜遠埋伏在紅袖床底伺機而動。我去賓館外面和阿雅遙遙相對,上下夾擊。」
不愧是退伍老兵出身,戰術布置果決有力。大家好奇心大於忐忑,均欣然領命,各自散去。
約合半個時辰光景,一道身影出現在「來儀」賓舍樓后,這人有意避開大路,在樹枝的掩映下,走走停停,欺近了紅袖的房間。這房間在三樓,後窗對著一棵櫸樹,那人長身一縱,靈蛇般盤上了樹杈,向裡面張望了一下。確認紅袖睡得正香,從懷中取出一隻雙拳大小的夜梟,放飛出來。那夜梟身軀肥碩,飛起來卻無半點聲音,瞪著兩隻銅鈴大眼,直撲紅袖身上蓋著的彩羽披風。
紅袖似乎睡的正香,任那小賊抓走了輕若無物的披風。夜梟一招得手,轉身就往窗外飛去,樹杈上的人見了,面露欣喜,探出手臂準備接應——
就在此時,潛伏在樓頂的阿雅發動了第一輪襲擊。她把彈弓拉得筆直,也未見裝彈,三指一張,寒星如電,直接命中那人左膝環跳穴。事發突然,那人毫無防備,悶哼一聲失去平衡,一頭栽下樹杈。
夜梟本已飛到主人手臂上方,撒爪向其投落披風,未曾想主人突然墜落,它也慌了,撲楞著翅膀斜斜向後退去。
人落的快,彩羽披風落的慢。那賊人倒也身手不凡,仆一落地,全憑腰勁把身軀擰正,沒有摔成不雅的姿態。尚未起身,就被一隻大手死死按住,掙脫不得。止正單手制服賊人,騰出另一隻手仰天一抓,正好接住隨後飄落的彩羽披風——人贓並獲!
上方傳來凄厲的夜梟啼聲,杜遠從三樓窗口躍出,手中捉著肥嘟嘟的夜梟脖頸,當空落下,用的正是一葉孤雲身法,沒有半點聲息。從犯也被擒了,這下還有什麼好說的?
等紅袖和阿雅從容下樓,止正和杜遠正笑眯眯夾著賊人聊家常。紅袖小吃了一驚,「呀,真的是你?」那賊不是旁人,正是風韻猶存的艷妝女老闆。
大白天的,這一番折騰,早驚動了賓舍安保人員。四名黃衫道人奔了過來,一女三男,當先領隊的,正是前台那位混元派美女道士。「各位貴賓,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入室盜竊,被抓了現行。」杜遠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女老闆。「諾,這是你們混元宮的人嗎?」
女道人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混元谷內,所有門人著裝是統一的。這人是憑請柬來的,你們看,她胸前也有一枚貴賓胸針。組委會有令,法會期間,禁止私下爭鬥,如果你們不介意,可否把她交於我手?我們會暫時隔離審查她的來歷。一旦定罪,會給你們一個合理交代。」
紅袖對混元谷這些門人印象不錯,剛要答應,止正卻說道,「我們陪你一齊審,免得缺少對質方,也不會讓人懷疑你們混元派合夥作案。」這話不軟不硬,恰到好處。
女道人轉身掃了一眼其他三位男道士,對止正點了點頭,「沒問題,就依你的方案辦。」
眾人押著女老闆,提溜著肥夜梟,跟隨混元道士轉過賓舍主樓,向一處平房行去。此刻光線轉暗,一片烏雲莫名其妙遮住了太陽。樹林中陰風驟起,混元道士們皆感詫異,其中一人道,「這烏雲,怎會出現在『仙蓬』之內?」其他人也困惑不解。那女老闆突然掙脫了女道士的掌控,驚恐地奔向密林深處,還尖銳地喊著,「不!我不想死!」這聲音無比凄厲,直若見了鬼一般。
喊聲猶在耳畔,一道無聲驚雷銜尾而來,電弧在女老闆身上爆開,焦肉味道四散。眾人急急圍了過去,眼見卻是不活了。
烏雲完成蓄電使命,隨即散去,天色轉回明亮,陽光透過樹冠縫隙,斑駁地灑在女老闆臉上,照著她最後的遺容。她用儘力氣,一把捉住紅袖的手,「原諒我,這不是……我本意。」一縷香魂隨風而去。
小小盜竊案,瞬間變成命案。眾人面面相覷,皆感不可思議。林中一時靜如墓地,無人言語。只有那隻痛失主人的夜梟,烏黑的雙眼似乎蒙上一層灰膜,發出咕咕的哀鳴。
紅袖似乎有些冷,展開失而復得的披風,蓋在自己肩頭。沉默過後,止正為亡者超度一番。對混元道士們說,「如大家所見,此人死於天雷之下。至於是意外還是有人作法,需要你們自查。我們暫且告退,如有需要,隨時找我止正法師即可。」女道人施了個禮,「諸位清白,我等親見。在場者並無私刑虐待之嫌。諸位貴賓請便。」
趁他們尚不清楚夜梟也是嫌犯之一,紅袖把那肥鳥從杜遠手中接過去,像抱寵物一樣,跟著大家,一路回到客房中。杜遠忍不住問,「你留這隻肉雞做什麼?又犯了下廚的癮嗎?」紅袖白了他一眼,「這小東西,心智和孩童差不多。做事不分善惡,全憑主人指示,它有什麼錯?況且,剛才我聽它說了,那雷法它見過,它還要去尋施法的人報仇呢。」
眾人醒悟過來,原來剛剛紅袖急著披上披風,是為了偷聽夜梟的私語。阿雅忽閃著大眼睛,看了看那隻肥鳥,又看了看紅袖肩上的披風,露出了貪玩的神色。
杜遠下了結論,「一定是龍虎山的人乾的。這雷法我曾見過兩次,第一次在龜山島,龍虎山天師張問初劈傷了我義兄大喵。第二次就是昨晚,你倆都見到了,那位被稱為『問常』的蠻橫道士,劈傷了天主會郭牧師。我猜,這『問常』和『問初』之間必有聯繫,搞不好是親兄弟也未可知!」
大家均覺得分析有理,頻頻點頭。如果是真是龍虎山張家的人,那麼奪走雪蓮就是犯罪動機,種下聽蟲就是犯罪手段,殺人滅口就是犯罪升級。一切都合情合理,而女老闆不過是犯罪工具而已,無用時自動放棄。
「今天沒什麼事,大家就不要亂走了,謹防龍虎山的後手陰招。明天開幕式再出門。」止正有些擔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出門也不行!
窗外天光陡然轉暗,這感覺似曾相識,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大家急向天空望去,無數烏雲在混元仙谷的『仙蓬』內湧現,滾滾雷聲向十裡外某處彙集,緊接著,爆豆一般的霹靂接二連三砸下,將一處館舍燒灼起來,半邊天都在耀眼的白光中戰慄。這動靜鬧的,也忒大了!
四人喜憂參半,均是一般心理——龍虎山又動手了!還好目標不是我們!
只有杜遠第一個醒悟過來,「他大爺的,是茅山下榻的館驛!大喵有難!」這話沒等說完,人已經竄了出去,如同一隻大鵬,再次從三樓窗口落下。雙足似踏岩漿路,輪轉如飛,恨不得把地面搓出煙來。約十里的直線路程,不足一分鐘就到了!好在沿途沒人分心關注,大家都在議論這場無妄之災。
這座館驛掛著一塊「上德閣」的匾額,比「來儀」賓舍簡樸些,規模卻更大。下面兩層築以青石打壘,上面三層是木結構廳房。外貌和帝都的地安門差不多。放到別處,標準一個要塞的模樣。顯然組委會熟知江湖恩怨,對高危人群的住宿安排有特殊考量。現在的場面證實,這份擔憂絕非多慮!
大約二十多名道人圍在上德閣門外,一水的黑白相間道袍,綉著刺目的八卦圖案。為首的數人,正是昨晚宴席杜遠身後那桌人馬,那位「問常」天師也在其中。
二十多人一齊作法,天雷被合力催動,閃電像不要錢似的,密集地劈將下來,把好端端一座大閣,弄得青煙直冒,眼看就要徹底走水!
上德閣下面兩層石堡,門窗緊閉。所有住客聚集在第三層平台上,向下還擊,不時有冰錐和風刃射下,還有人轉身面向飛檐,噴出水龍滅火。
道士群毆!這場面可不多見,沒有短兵相接,全是遠程施法。這熱鬧,像俗世過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