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是唯一的神話
黑白道袍的強橫道人,性情十分暴戾,做事遇到阻礙,不由分說釋放出滔天殺氣。這股氣息透著陰寒,向八方侵擾,周圍鄰桌有人不免驚喝起來。這道人仍不管不顧,掐出一個手決,也未見念動任何符語,上方天空九丈處,凝出一朵烏雲來。雲團不大,七尺見方,可謂袖珍至極。其中蘊藏的能量卻不可小覷!但見藍色電弧在雲層中不停翻滾,隱隱有雷聲滾動。
杜遠大吃一驚,這景象似曾相識,他努力回想——是啦,這不就是台東龜山島上那位正一張天師的天劫雷法嗎?除了規模小一些,其他無不相似。不過,人家是實在不行才放的大招,這廝也真夠狠,一起手就要生死相搏。
那白白凈凈的郭牧師,見了這架勢,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騎虎難下,只得摘下金絲框眼鏡,放在桌上,又從胸前摸出一隻金色十字架,閉目禱告起來。看那樣子,像是有些氣餒,在祈求天主的護佑。
那道人冷哼道,「現在祈禱,已經晚了。還是留幾句臨終遺言更實際些!」話音未落,指訣變換,烏雲中一束電光當頭劈下,正中牧師!
郭牧師彷佛充耳不聞,依舊站立祈禱,雷電將將觸及其身,修士袍上白光大盛,與電光交織碰撞,嘎拉拉一陣刺耳交鳴,恍若一千張麻將牌灑落水泥地面。雙方術法一觸即收,牧師毫髮無損,只是手中一抖,將十字架迅速拋落,那桌面頓時冒起青煙,十字架化為一汪滾燙的金水融穿寸許厚的花梨木,直接流到了了地面上。
在遠處眾人看來,這二人第一回合旗鼓相當,戰了個平手。杜遠有大喵與張問初鬥法的觀戰經驗,明白他這是利用法器存蓄了電力,只不過電滿而盈,又反噬了法器。兩相比較起來,道士只是消耗了法力,牧師則失去一件法器,顯然吃了悶虧。
人家初次見面,如此仗義相助,我杜遠堂堂一本道傳人,連自己女人都護不了?他不顧紅袖攔阻,起身面對那無禮道人,就要發作。
從那道人起身的圓桌之畔,忽然發出一個平淡的聲音,「問常,差不多可以了。百年雪蓮而已。你又不好女色,要這婦科良藥有什麼用?」同席的一桌人聞聽此言,均發出了嘿嘿輕笑。
那道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是心氣難平,又不敢違背勸誡,只好悻悻地轉身,回席坐下,舉杯乾了杯中酒。
郭牧師也慢慢坐下,旁邊的三位天主會執事,剛才盡皆如臨大敵,止正注意到,他們的手都隱藏在袍袖之中,不知掐著什麼法器。現在事件平息,才逐漸放鬆下來。
紅袖端起茶杯,向郭牧師致意,「在下裴紅袖,感謝郭兄仗義出手,以茶代酒,先干為敬。」說完一飲而盡。那郭牧師摸出眼鏡戴好,也幹了一杯茶,回道,「俗世最匱乏的,無外乎秩序,所以才會充滿戰爭與災難。這裡號稱世外桃源,近乎仙界的存在,未曾想一幫出世之人,卻更加混亂無序,如此下去,這世界真的是沒救了。」說完一翻手,欲將雪蓮送還。紅袖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道理,對天主會生出幾分好感。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雪蓮。她知道,此刻收下比拒絕更暖人心——收下代表著領了這個人情,早晚是要還的。拒絕的話,意思無外是說,你惹的事,你自己料理,與我無關。
其餘三位修士見紅袖知情達趣,也頓生好感,相繼舉杯,以茶代酒敬了起來。這一桌人,經此變故,關係無形中拉近了幾分。
抽獎環節完畢,舞台落下深潭,射燈熄滅的同時,千盞精巧的紅燈籠亮起,將整個谷底映得分外喜慶。不知誰在擊打揚琴,跳躍的音符十分悅耳,將宴席間的戾氣一掃而空。兩百多人復又推杯換盞,彷佛無事一般。
酒過十巡,賓客心滿意足,陸續離席休息。四名修士也起身告辭,止正囑咐郭牧師多加小心,謹防惡徒算計。郭牧師言謝過後,帶人自行離開。止正在前,杜遠在後,將紅袖夾在當中,向「來儀」賓舍行去。
走不多遠,忽然有人輕喚杜遠名字。三人回身相望,但見一名青年道士,葛袍麻衫,帶著天然呆萌的圓臉,無聲向他們飄來。杜遠見了,驚喜大叫,「大喵!你怎麼也在這兒?」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宜蘭三清宮觀主——淳于帆天師。
兩人執手相見,說不盡的歡喜。杜遠忙對紅袖介紹,「這是大喵……」紅袖掩嘴笑道,「我們認識的,你忘了我和阿雅去台灣接你?」杜遠一拍腦門,「唉,我這記性!止正大師,這位是來自寶島的正一天師淳于帆,系出茅山,統領宜蘭三清宮。也是我的義兄!」大喵連忙打斷,「我那小小三清宮,和人家混元宮相比,不提也罷。止正大師好!紅袖姑娘好!」止正與紅袖紛紛還禮。
杜遠耐不住問,「怎麼,你也接到了邀請?剛才我遇到一桌牛鼻子,看道法像是龍虎山的人,你要小心啊——」大喵呵呵一樂,壓低聲音,「在這裡別說牛鼻子,人家漫山遍野都是牛鼻子,聚在一起就是為了開牛鼻子大會。你這麼講幾個意思?想作死不成?」杜遠自知失言,把義兄也連帶罵了,乃嘿嘿哂笑,「好,我改。不過呢,我建議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互相有個照應。」
大喵知曉這位義弟的好心,怕他人單勢孤,遭人欺侮。心下十分溫暖,「別擔心,我的確孤身從宜蘭出發,不過呢,到了大陸,立刻匯合了茅山的師兄弟,組團來的。安全沒有大問題。倒是你們,如果不嫌棄,可以搬來和我同住,說話也方便些。諾,茅山人馬都住在西區的『上德閣』,包場了。」
杜遠順著他手指望去,谷底西側,一處高閣燈火輝煌,人影憧憧,活力十足的樣子。「不會吧,來了這麼多人?你們是想出個大風頭不成?」大喵搖了搖頭,將杜遠拉到路邊暗處,密語道,「近年來,全真青城對正一茅山打壓十分厲害,雙方教門之爭遠大於龍虎山與茅山的宗門之爭。只要茅山系的一落單,準保被人伏擊。這次我們組了個大團,共三十多人,其中天師就有十二名之多,先做到自保互保,有機會的話,也想反將一軍,給青城一次重拳回擊。」杜遠深知此事關係重大,急忙示意收聲,用力握了握大喵的手,「我也看青城的不順眼,還有龍虎山的,動起手來,算我一個!」兩人相視一笑,兄弟情誼盡在不言中。
紅袖擔心節外生枝,湊近一步對大喵說,「淳于天師,我們此次作為止正大師的護法而來,不便打擾。我們住的也不算遠,就不用搬到一起了,有事打個招呼,轉瞬即到。」止正也湊了過來,舉著手機說,「對,建個群不就得了!手機不是法器是神器。」說完點亮屏幕卻又呆住了,「日毬!毛信號都沒有?在谷外停車場還好好的滿格呢。」大喵笑曰,「我早發現了。只要進入這所謂的『仙蓬』內,手機信號是不通的。大概是不想暴露太多吧!否則的話,後天開始鬥起法來,哪個二貨一發朋友圈,不驚世駭俗才怪。天大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四人又寒暄幾句,暫時別過。
回到「來儀」賓舍,各自回房歇息。杜遠洗了個澡,刷了個牙,飽暖思紅袖,尋個借口敲開了姑娘的房門。
「領隊大人,我覺得,有必要向你彙報一下我的思想進程。」他說的鄭重,紅袖也是一愣,忙招呼他坐下慢聊。杜遠看了一眼椅子,坐到了香閨的床上。依舊嚴肅地說,「自打我入丹園,人生突然開啟一扇窗。無數智慧思想湧入心房,像陽光一樣,把我點亮。」紅袖聽到這裡,不禁拍手叫好,「你今天怎麼了,充滿詩人氣質。講話還帶押韻的——」杜遠眼含憂傷,「當一首歌在我心中流淌,怎能不像詩人一樣?太陽是你,你就是太陽。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砰!」一隻鴨絨枕頭重重拍在他的腦門上——
紅袖連連出手,劈頭蓋臉一通削,「你以為我不知道s?h?e是不是?搞點原創你會死呀?」杜遠連忙出手抵擋,慌亂之中,一把拉歪了紅袖的身子,將自己撲倒在軟軟的床上。房間內燈光昏暗,軟玉溫香在懷,兩個相差三百多歲的年輕人擁在一起,身體同時僵住,彷彿不能呼吸。
杜遠拿嘴去尋香唇,被紅袖扭頭躲開。頓時熱血上涌,猛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又把嘴拱了上去,這次紅袖沒躲,只是閉上了眼睛。兩枚久旱的泉眼纏綿咬合,生出無數甘露。裡面有水,也有火,這雙重衝擊,令他們暫時失去了理智……
窗外樹影婆娑,窗內暗香浮動。紗籠隨風有節奏地輕擺,含混的嗚咽傳遞著幸福的惶恐。
不知過了多久,風平浪靜,兩人相擁而卧。紅袖的手指在杜遠背上輕輕劃過。忽然,紅袖腰腹一緊,她驚恐地睜大美眸,顫聲道,「怎麼,還沒夠?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