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各有戰場
跪在舅父花鳳山的面前,看到他老人家的鬢邊又新添了几絲白髮,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閃過了一抹感傷之色。
「是寒冰無能,沒有將湘君姐姐帶回來,讓舅父您失望了!」
花鳳山連忙把他扶了起來,又將他上下打量了許久,方顫抖著聲音道:「只要你這孩子能平安回來就好!」
寒冰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便扶著舅父在椅中坐了下來,而他自己則在一旁躬身肅立。
「你這一路辛苦奔波,就別站著了,坐下來說話吧。」
寒冰卻垂目辭謝道:「多謝舅父!甥兒我站著回話就好!」
花鳳山不禁嘆了一口氣,溫聲道:「清叔把北戎那邊的事情都跟我說了,是湘兒她自己不願意跟你回來,這原本就不是你的錯!你又何須如此自責?」
「可是湘君姐姐被困北戎皇宮之中,舅父您又豈會不日夜憂心?這全是因為甥兒思慮不周,當時未能說動湘君姐姐隨我一起走。」
看到寒冰臉上的愧疚之色,花鳳山無奈地搖頭道:「你這孩子總是這般,把一切責任都往自己一個人的身上攬!湘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麼性子,我又豈能不清楚?
她的娘親和哥哥都被那個陰太后害死,湘兒必然會拼盡全力,讓那個害人的老太婆得到應有的報應!
這是湘兒自己的決定,便是我這個所謂的爹爹都不可能勸得了她,更何況是你這個一向都有些怕她的小子?
再說湘兒素來機敏聰慧,既然她認為留在宮中會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那便一定會達到她的目的。
我雖是不免會為她擔憂,卻也希望她能夠達成心愿,不但為自己的娘親和哥哥報了仇,還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免於那個陰太后的毒手。
說實話,我倒是贊成湘兒沒有隨你一起回來。如今大裕雖已改天換地,氣象一新,但情勢依舊不容樂觀。或許湘兒回到這裡,也並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安全。」
聽完舅父這番語重心腸的話,寒冰忙躬身道:「是,舅父教訓的是,甥兒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坐下來說話。你且莫先急著走,舅父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問你。就讓那個只知道支使你終日東奔西跑的假王爺再多等些時候吧!」
見舅父一臉賭氣的模樣,寒冰不由心中暗笑,知道他這是還在為當初舅舅派自己去重淵,結果耽誤了施針,險些令自己再次毒發的事情而怨怪舅舅。
為了不招惹舅父更加生氣,他馬上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一聲,便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他也沒有忘記為那個替自己背負罪名的舅舅辯解了幾句:「其實舅舅他不是想跟您搶人,只是他和師父明日一早便要出發,故而有些事情還需向甥兒我再多交代一番。」
花鳳山聽了不由一愣,「他們明日就要走?怎會這麼快?」
「今日聖旨已下,委派師父為西路軍主帥,即日赴任。」
寒冰恭聲答了一句,卻見舅父的面色有異,似乎對剛聽到的這個消息尚一無所知。他便猜到,舅舅很可能還未將這方面的事情告訴給舅父。
於是,他連忙又委婉地解釋道:「舅舅也是幾日前才向內閣呈遞的奏章,沒想到這麼快便獲得內閣通過,並且皇帝陛下的旨意也隨之頒下。」
花鳳山這才恍然地道:「原來這幾日竟發生了如許多的事情!幸虧我今日趕了回來,否則倒要錯過了給他們送行。」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問道:「舅父您這幾日可是出了遠門?」
「不是什麼遠門,只是一直呆在濟世寺中——」
說到這裡,花鳳山的話音突然一頓,看著寒冰微微嘆息了一聲,「若非萬不得已,我實是不願再見到那個人!因為一看到他,我的心裡就忍不住會想起他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情,更是忍不住地恨他!」
寒冰笑了笑,「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舅父您又何須太過介懷?」
花鳳山搖了搖頭,又嘆息了一聲,道:「幾日前,他染了風寒,就此卧床不起。慧念方丈派人來知會了我。我……我本已立誓不再見他,可是身為醫者,卻又不能見死不救……」
「當初他拒絕去皇陵將養,而堅持要在濟世寺清修,想來心中已是對自己從前所做過的事情生出了悔意。
舅父便是不能原諒他,也須盡到人子之責。畢竟在這位曾經的皇帝陛下心裡,始終還是把您當作自己的兒子來看待的。」
看到寒冰在說這番話時,唇邊不自覺露出的那一抹苦澀的笑意,花鳳山的心不禁感到微微一疼。
他知道,這孩子一定是想到了他自己的那位父親。
雖然他們甥舅二人在這方面的經歷頗有些相似之處,但結局卻是大有不同。
浩星瀟啟在得知花鳳山就是自己的兒子之後,從始至終都在努力地想認回他這個兒子。
而冷衣清對寒冰這個兒子,卻是從一開始的懷疑到最終的否定。
無論這其中曾有過多少的波折與誤會,總之在冷衣清這位父親的心目中,對寒冰應是從未真正認可過。
既然如此,真相究竟為何,便已不再重要。
寒冰選擇讓蕭玉徹底消失,真相永遠沉埋。
此舉既是為了他的母親,為了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而無法原諒冷衣清,同時也是為了他們父子,為了讓彼此都能夠得到一種安寧與解脫。
花鳳山站起身來,走到寒冰的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說的對,身為人子,縱是有再多的不甘與無奈,也須盡到人子之責。
雖然我不戴見那個假王爺,但對那位真王爺還是心懷敬意的。一日為師,終身是父。你能有這樣一位疼愛你的師父,便是一種莫大的福分。
還是早些回去吧,別讓他老人家等得太著急。說實話,這位七叔的火爆性子,你舅父我也不敢輕易領教!」
寒冰連忙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道:「多謝舅父的指點!甥兒這就回去陪師父他們多說上幾句話。」
花鳳山不由含笑點了點頭,卻又一時捨不得就此放他離去,便又順口多問了一句:「這一次定親王他們會去多久?」
寒冰猶豫了一瞬,才答道:「應該不會太久。」
花鳳山站在那裡沒有說話,而寒冰也不言不動地肅立一旁。
過了半晌,花鳳山終於打破了沉默,道:「這才是明睿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的真正原因!他以為自己就這麼走了,便可以再也不用向我有所交代了嗎?」
「舅舅他——」
花鳳山擺了擺手,打斷了寒冰的話,「你對我說實話,這次他們獲勝的機會究竟有幾成?」
「五成。」寒冰垂著頭,悶聲答了一句。
「怎麼說?」
「如果舅舅能夠在西域各國發動攻擊之前趕到重淵,幫助隱族軍隊鞏固邊防。並且,能夠在戰事一開始時,儘快阻止住敵軍的攻勢。那或許就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等待師父率領西路軍前去救援。
而師父若是想調動西路軍去重淵,便需要有皇帝陛下的旨意與兵符。可若是沒有內閣的一致通過,皇帝陛下也無權下旨對境外用兵。所以——」
「所以,你所說的這些個如果、或許,還有若是,只要其中的任何一環沒有接上,重淵便是一個死局,可對?」
寒冰仍是垂著頭,卻連答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
花鳳山閉著雙目良久無語。待他睜開眼時,只沉聲問了一句:「那你呢?是否隨後也要去重淵參戰?」
寒冰搖了搖頭。
「真的嗎?你不會也想同浩星明睿一般,一聲不吭地就悄然離開?」花鳳山的聲音中隱含了一絲顫抖。
寒冰終於抬起頭來,明亮的星眸中閃著堅定的光芒,「是真的,舅父,我會一直留在這裡。因為師父、舅舅、湘君姐姐,還有我,大家都有各自的戰場。
無論任何一方失利,甚至是犧牲,其他人仍需要堅守自己的戰場而不能擅離。這樣才能保證這場戰爭最終會有獲勝的希望。
如果重淵沒能抵擋住西域聯軍的進攻,在師父的援軍到達前已先行陷落。那麼師父即便是已在前去救援的路上,也會立即調頭回防西線,以免遭到西域聯軍與北戎軍的前後夾擊。
湘君姐姐在北戎宮中與敵周旋,而我的戰場是在大裕,在景陽。
無論是鄭庸,還是天香教主鳳嫣,這些潛在的敵人隨時伺機而動,對包括皇帝陛下在內的很多人都會造成致命的威脅。
而北戎的刺客也不容小覷。除了赤陽教主獨笑穹,以及那些赤陽教弟子,北戎朝廷還會源源不斷地派出眾多的刺客和殺手,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所以我要留在這裡,盡己所能,阻止這一切陰謀的發生。」
花鳳山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又開口叮囑道:「湘兒特意讓人傳信來說,你所服下的那顆天毒異滅的解藥,只有三個月之效。三個月之後,我還是要繼續給你施針。所以,你必須要一直呆在景陽,哪裡都不能去!」
「是,甥兒定會謹記舅父的話,一直呆在景陽。」
見寒冰答得痛快,花鳳山那張神情嚴峻的臉上,終於算是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可誰知,寒冰這小子一見有機可趁,馬上又得寸進尺地問了一句:「舅父,這段時日,府中那間東跨院便繼續給甥兒住,可好?」
花鳳山不由怔了怔,想到那座巍巍皇宮,以及從前和現在住在那裡面的人,的確是很難讓人生出任何親近之意。
於是他微微一笑,點頭道:「好!舅父這裡就是你的家,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