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血脈相連
兩隻腳分踏在巷內巷外,公玉颯顏不由感到,自己似乎也正踏在陰陽界的兩邊。
面對著古凝那張被後巷中昏暗的光線襯托得愈顯鐵青陰森的瘦臉,以及他那隱隱泛著赤紅血光的狹長雙眼,公玉颯顏已完全被恐懼攫取了心神。
明知道再向後多退上一步,便能夠徹底擺脫這條可怕的後巷,但他的整個人,卻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閃著暗赤烏光、帶著刺鼻血腥氣的玄鐵匕,向自己的前胸疾刺而至!
「大哥!」
耳畔突然響起一聲驚呼,公玉颯顏只覺自己的后腰已被人猛地抱住,緊接著便是一股大力傳來,讓他一個立足不穩,向右後方摔倒了下去。
「嗯——」
耳畔又響起了一聲悶吭,公玉颯顏頓時感到幾滴滾燙的熱液,濺在了自己的臉上。
而與此同時,一個沉重的身體也壓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完全護在了身下。
「颯容!」
他用一種完全變了調的驚恐聲音喚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公玉颯容應該是已經受傷昏了過去。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一抹烏光正向自己的頸間斬落!
再也來不及害怕,他連忙抱著正伏在自己身上的兄弟公玉颯容,一起向一旁急滾。
在滾動中,他趁機鬆開了公玉颯容的身體,讓自己能夠滾出去更遠一些,然後便迅速地站起身來。
站穩之後,他才看清,手持玄鐵匕的古凝,正被跟自己一起從綢緞鋪中逃出來的最後一名暗衛司的屬下纏住。
這一瞬間,公玉颯顏確實有過一絲猶豫。
但也只是這一瞬間。
隨後,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拚命向人群中逃竄而去,將自己的兄弟與屬下全都拋下不管。
可是剛跑出沒兩步,凄厲的慘叫聲就清晰地傳入耳中,同時意味著,他這位總司大人的最後一個屬下也凶多吉少了。
無論這是噩夢,還是符咒,公玉颯顏只明白一點,恐怕除了死亡,自己永遠都無法從中擺脫出來了!
他站了下來,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著與自己相距不過丈余的古凝,聲音低啞地問道:「我兄弟他——,怎麼樣了?」
「目前還活著。」
古凝冷冷地答了一句,隨後便絲毫不願浪費時間地向他逼了上來。
公玉颯顏只來得及苦笑了一下,在那抹追魂奪命的烏光降臨之前,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他已能感覺到一縷泛著寒意的勁風,即將襲上自己的頸項之際,斜刺里忽然傳來一聲斷喝:「大膽!」
隨即,他便被一股大力猛地向旁一推,整個人竟飛跌出去數丈之遙,結結實實地摔在了路邊一灘剛剛融化的雪水裡!
頓覺眼前一片金星飛過,他不禁張開嘴,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雖然感到渾身巨痛,猶如剛剛被拆散了架一般,公玉颯顏卻不敢繼續賴在地上,而是四肢並用,強撐著顫抖不已的身體,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立起之後,他便畢恭畢敬地向那個正站在不遠處,與古凝對峙的青衣人深施了一禮,口中道:「弟子該死!請師父責罰!」
剛剛趕到便出手救下他的獨笑穹,只是冷哼了一聲,看也未看他這個所謂的親傳大弟子一眼。
公玉颯顏不禁暗自打了個冷戰,卻忽然發覺脖子上有一種熱辣辣的刺痛感。
他隨手一抹,竟摸到一些粘糊糊的東西。
放在眼前一看,卻是滿目鮮紅。
他不禁又連連打了好幾個冷戰。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的脖子上已被劃開了一道兩寸多長的傷口。
如果不是獨笑穹及時出手,他這位總司大人的一顆大好頭顱,恐怕早就搬家了!
古凝,果然不愧是殺手之王!
出手快、狠、准,絕不留絲毫餘地!
一想到古凝的出手,公玉颯顏馬上又想起剛剛被其所傷的兄弟公玉颯容來。
他連忙拖著尚有些不利落的腿腳,一瘸一拐地趕到仍躺在地上的公玉颯容的跟前。
見到公玉颯容身下流出的一大片鮮血,公玉颯顏便知道,他定是背部受了傷。
於是他連忙半跪下來,把自己的兄弟抱在懷中,檢查他背後的傷口。
果然,在公玉颯容的後背靠近心臟處,有一個深深的血洞,仍在不停地向外流淌鮮血。
很明顯,若是傷口再向心臟位置偏兩分,便必死無疑。
這時,其他的赤陽教弟子也紛紛趕了過來。
很快,便有人拿著傷葯,上前替公玉颯容包紮傷口。
公玉颯顏仍然半跪在那裡,抱著自己的兄弟,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一時間真可謂是百感交集。
在不知道嫁衣神功的真相之前,他們乃是至親的兄弟,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這個當哥哥的,喜歡研究權謀機變。
而弟弟颯容,則痴迷於各種劍法。
兄弟二人各有所長,互為補益。
在裕國作密諜之時,他們也是彼此配合,親密無間。
而且早在那個時候,公玉颯容就已表露出,自己對教主之位毫無興趣,只想鑽研武道。
而公玉颯顏卻一直對教主之位心嚮往之。
他曾經幻想著,將來自己當上赤陽教主,憑著非凡的頭腦,再加上弟弟公玉颯容的鼎力相助,一定能夠把赤陽神教進一步發揚光大,使其真正成為天下第一神教。
可是最終,凌棄羽的一句話,赫然揭開了嫁衣神功血淋淋的真相!
至親的兄弟一起練功,原來只是為了其中的一個,能夠給另一個作嫁,將自己的全部內力,甚至是生命交給對方。
轉瞬之間,一切的幻想都破滅了!
兄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已經變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從那時起,公玉颯顏便活在無盡的恨意之中——
對嫁衣功的恨,對師父獨笑穹的恨,甚至,也有對兄弟公玉颯容,那個被師父所選中的下一任赤陽教主的恨。
而這些恨,一直在啃噬著他的心,腐蝕著他的靈魂。
當他在景陽被忠義盟行雲堂的殺手追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看就要命歸黃泉之際,是他的兄弟公玉颯容及時趕到,將他救回了大戎。
可在公玉颯顏的心中,並沒有為此對自己的兄弟生出多少的感激之情。
因為他懷疑,公玉颯容之所以救自己,並不單純是出於兄弟之情,恐怕還是為了能夠得到自己的內力。
人一旦有了疑心,凡事便會都往壞處想。
就連公玉颯容指點他武功,都被公玉颯顏當作是別有所圖。
很可能是這位未來的赤陽教主,希望能夠在他的身上獲取到更多的內力。
如此一來,兄弟間隔閡日增,愈漸疏遠。
直至公玉颯顏創立暗衛司,離開赤陽教總壇的那一日,他們兄弟二人也只是無言地對視了一眼,實是再已無話可說。
而今日,公玉颯容感應到了他這個兄長遇險,便拋開一切趕了過來,完全不顧自己性命地在那位殺手之王的玄鐵匕下救了他。
面對著流淌的鮮血,懷中抱著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公玉颯顏實是感到愧悔不已。
嫁衣功確實改變了很多事情,但卻沒有改變自己的兄弟公玉颯容,更沒有改變他對自己的兄弟之情!
忽然間,公玉颯顏只覺得心頭一酸,竟抱著自己的兄弟落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