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提心弔膽
見到寒冰公子大駕光臨,那位本已被氣得面孔發白的總司大人公玉颯顏,總算勉強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請他到後面落座看茶。
坐在這間暗衛司的後堂之中,仍是能夠隱隱地聽到從大門外傳進來的喧囂聲。
寒冰只裝作充耳未聞,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茶之後,便放下手中的茶盞,開口問道:「公玉大人,那位紫薇姑娘可曾派人傳信過來?」
公玉颯顏點了點頭,「一早就有人過來傳信,說紫薇姑娘約寒冰公子去松風樓一會。」
「松風樓?」寒冰的劍眉微微一挑,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這松風樓乃是一間琴藝館,開在城南的弦歌巷內。」
頓了頓,公玉颯顏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那裡倒是與遠芳閣頗有些相似之處,只不過規模卻是小了許多。」
寒冰登時瞭然地一笑,「想必它也是內衛司的一處暗樁?」
「確是如此。不過在弦歌巷內,類似松風樓這樣的藝館多達數家,客人皆來自四面八方,故而也是各方密諜活躍之所。紫薇姑娘將會面地點選在如此熱鬧之處,當是為了顯示沒有暗中加害公子之意。」
寒冰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只怕是欲蓋彌彰,禍心暗藏!」
公玉颯顏不由皺了皺眉頭,「紫薇姑娘想必業已得到你約戰沈雲鵬的消息,確有可能打算在比武之前除去你。
可是以她的身份,應該不敢在那種耳目眾多的地方對你動手。否則此事一旦被傳揚出去,很可能會就此點燃戎裕兩國之間的戰火,這可絕不是太后所希望的。」
「但卻是貴國的皇帝陛下求之不得的!」
說此話時,寒冰的唇邊噙了一絲冷笑,目光如利箭般地射在公玉颯顏的臉上。
公玉颯顏的心中頓時泛起了一陣寒意,視線不自覺地向旁閃避了一下,「寒冰公子想必是誤會了!我大戎的皇帝陛下雖然志在天下一統,但定是要師出有名,決不會採用公然謀害他國皇子,這種令天下人側目的方式,來開啟戰端。」
寒冰不禁嗤笑了一聲,道:「公玉大人此言雖不可信,卻也有些道理。北戎在每一次南侵之前,都會先找到一個不值一駁的爛借口,然後再藉此開啟戰端。
此次若是讓大裕先找到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開戰,你們那位一向自以為是的皇帝陛下心中,想必會覺得十分不舒服!」
隨即,他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公玉颯顏,「我已向沈雲鵬下了戰書,後日辰時正,於天橋之上,決一死戰。
到時候,無論我與沈雲鵬之間誰生誰死,反正我與公玉大人之間的交易,都是會就此了結。以後為敵為友,便要看情勢而定了。畢竟大家都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
不過嘛,在這場決戰開始之前,還須得公玉大人你多費些心,保證我能夠活到站在天橋上的那一刻!」
公玉颯顏聞言,不由怔了怔,隨即苦笑著道:「寒冰公子身手高強,且又神出鬼沒。我暗衛司的人便是有心隨身保護公子,怕也尋不到機會——」
寒冰卻斷然地一擺手,道:「保護倒是不必,只要別添亂便可!這兩日,無論是我,還是陸遠風的附近,都決不允許出現暗衛司的人。
否則的話,這些傢伙若是被當成想暗算我們的人,給不小心誤殺了,那可怨不得本公子!」
公玉颯顏馬上便想到,寒冰一定是發現了昨日暗衛司的人在跟蹤他,才會有此一說。
昨日那幾人沒有跟住這個滑如泥鰍的小子,公玉颯顏本來還想著,今日再多派幾人,一定要牢牢掌握住他的行蹤。
由於有了那位所謂的義父鄭庸的前車之鑒,公玉颯顏的心裡始終對這位寒冰公子存了一種極深的懼意。
可以說,他這位總司大人其實一直都在提心弔膽,擔心這個心機詭詐的小子會搞出什麼出人意料的鬼花樣,將自己那看起來無限光明的大好前途,甚至是一條寶貴性命,就此葬送掉!
而尤為令他感到不安的一件事是,這場完全是由寒冰一手安排下的比武,著實是透著一種莫名的詭異。
這其中的主要原因,還是由於寒冰所選定的比武日期與比武場所,實在太過湊巧,竟是與暗衛司處決忠義盟密諜的時間和地點頗為相合。
不過,雖是頗為相合,卻也並非完全一致。
首先,這兩件事雖然都是在同一天進行,但具體時間還是彼此錯開了許多。
在大戎,公開處決犯人的時辰,向來都固定在午時三刻。
而那場比武卻是在辰時正開始,兩者之間相差了兩個多時辰。
通常一場比武所需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尤其是像寒冰與沈雲鵬這種絕頂高手對決,爭的只是毫釐之差,很可能幾招之內就決定了生死。
因此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早在犯人的人頭落地之前,甚至是早在犯人的囚車從暗衛司出發之前,那場比武就已經結束了。
其次,這兩件事雖然都是在城南進行,但具體地點還是相距甚遠。
在大戎,公開處決犯人的地點,向來都固定在城南街與西市街交匯處那條最寬闊的十字街口。
而那場比武是在天橋之上,兩者之間相隔了至少四、五條街的距離。除非是神仙,否則任何人也無法在被攔下之前,從天橋那邊揮舞著兵刃,衝進法場救人。
所以說,無論從時間和地點上來看,如果有人想混在觀看比武的人群之中,趁機劫法場,都絕無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當然,如果他們是打算在半路上劫囚車,那倒還存在著某種成功的可能性。
因為押送犯人的囚車,必須要在午時之前到達法場,自然在時間上,與那場比武就更接近了一些。
然而,那些計劃劫囚車的人,卻不能不考慮到一個非常大的不確定性。
那就是,無人能夠保證,囚車一定會從天橋經過。
關押囚犯的暗衛司在城東,而法場在城南偏西的位置,押送犯人的囚車本就可以選擇走兩條不同的路線。
反正公玉颯顏決不會相信,寒冰居然比他這位總司大人更加確定,囚車究竟會走哪一條路線。
另外,儘管憑著某種直覺,公玉颯顏將這場比武與處決忠義盟密諜之事聯繫了起來,心中也不免為此生出了一絲疑慮。
但是就動機而言,他又實在看不出寒冰有冒險劫法場的理由。
按理說,忠義盟的密諜也是裕國人,寒冰這位裕國皇子確是有責任搭救他們。而且,雪幽幽也算是曾經救過寒冰,在遠芳閣阻止了禁軍對他的圍殺。
可是在公玉颯顏看來,無論雪幽幽與寒冰之間有何恩義存在,寒冰本人都不會對忠義盟有任何好感可言。
很明顯,寒冰與隱族人關係密切,甚至還是那個殺了忠義盟副盟主左語松,及其眾多屬下的離別箭凌棄羽的同夥。
所以,除了那個剛當上真正盟主還不足半年的雪幽幽之外,寒冰與忠義盟其他人之間,不但沒有任何交情,甚至還結下了許多仇怨。
而且,自從雪幽幽掌權以後,忠義盟基本上已經脫離了朝廷的控制,成為一個真正的江湖幫派。
這樣一來,寒冰無論是作為與忠義盟結怨的江湖人,還是為朝廷效命的裕國皇子,都沒有太大的理由冒著性命之險,去救那些忠義盟的密諜。
就在公玉颯顏對這些問題分析來分析去,令自己糾結不已之際,一個突發事件又讓他分了心,再也無暇去過多地考慮其他的事情了。
昨夜,那幾名喝醉的禁衛軍在暗衛司門前鬧事,明顯是受了那位統領大人沈雲鵬的指使。
他們這一鬧,不但影響了暗衛司密探外出的偵查行動,更為可惡的是,還因此破壞了他誘捕忠義盟中人的絕妙計劃!
惱怒之餘,公玉颯顏也不禁惡向膽邊生,更加堅定了要將那個處處與自己作對的禁衛軍統領沈雲鵬儘快除去的決心。
於是,他暫且拋開了那些對寒冰的懷疑,派出了更多的暗衛去散布比武的消息,彷彿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多,那個沈雲鵬便會死得越快似的。
而正是由於他急於除去沈雲鵬,便愈加不能讓寒冰這柄利劍脫離自己的掌控。
所以,對於寒冰不許暗衛監視自己的這一要求,公玉颯顏實是難以接受。
可如果不按寒冰的要求來,想必這個心狠手辣的小子一定會說到做到,對那些跟蹤他的暗衛們大開殺戒。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公玉颯顏忽然一轉念,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接下來的這兩日,紫薇姑娘手下的大內密探,甚至是太后的人,必定會尋找一切機會對寒冰下手。
而此時,自己的人若是跟在寒冰左近,很可能會遭到池魚之殃,實在是得不償失。
再者說,目前寒冰最大的敵人是太后,光是應付禁衛軍與大內密探的明槍暗箭,就夠他忙的了,應該暫時還騰不出手來,去惹下更多的麻煩。
至於兩日之後嘛,情況自然就不同了……
想到這裡,公玉颯顏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口中卻極是坦然地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必多此一舉,讓那些沒用的手下再繼續妨礙寒冰公子的行動了。」
寒冰聞言,當即站起身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公玉大人此話倒是說得不錯!看此刻外面的情形,你的那些手下確實沒什麼大用!」
說完,他便未再去看那位又被氣白了臉的總司大人一眼,徑自背著雙手,趾高氣揚地離開了這座猶是熱鬧非凡的暗衛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