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手足無措
「你既不願與他賭,那便與我賭一局如何?」
就在陸遠風和沈雲鵬皆各有所思地默然對峙之際,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驟然從旁響起,頓時將他二人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了過來。
陸遠風的目光猛地一緊,忙一個縱身,趕到了不知何時已立於馬車旁的花湘君面前。
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在花湘君的臉上停駐了片刻之後,便默默地退到了她的身旁。
而那位北戎的禁衛軍統領沈雲鵬,也聞聲轉過頭來看向花湘君,豈知在一看之下,登時便被眼前出現的這張絕世芳容給奪了魂魄!
他愣然站在那裡呆看了半晌,直到耳畔傳來一聲受傷馬兒的嘶鳴,才猛地令他回過神來。
尷尬之餘,他不覺又習慣性地想整整頭上那頂本是極為端正的頭盔,可一抬手間,才發現自己仍然利劍在手。
連忙收劍入鞘,他暗自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儘快鎮定了下來。
隨後,他便邁開大步,行至花湘君的面前,肅然抱拳施禮道:「末將沈雲鵬,見過湘君姑娘!」
花湘君十分得體地矮身還了一禮,口中淡淡地道:「原來沈將軍已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此番帶兵追趕,也是為我而來。」
「請恕末將唐突!末將此番確是奉了太后懿旨,前來護送姑娘入宮。」
沈雲鵬邊說,邊退到一旁,同時舉手示意,擺出了一副相請的架式。
花湘君站在那裡沒有動,臉上卻露出一抹淺笑,道:「將軍怕是忘了,我方才已經說過,要與將軍賭一局。至於是否入宮,還要看這場賭局的結果而定。」
沈雲鵬不禁怔了怔,隨即搖頭道:「請姑娘見諒,末將不能賭!」
「是不能賭,還是不敢賭?」
花湘君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輕蔑之色,「沈將軍就這麼怕那位太後會降罪於你嗎?」
沈雲鵬的臉色不由沉了沉,卻猛地一咬牙,點頭道:「確是如此!末將身為禁衛軍統領,自當奉旨行事,不敢有絲毫逾越!」
「只可惜我花湘君卻是與你這位一向聽命於人的統領大人不同,絲毫都不在乎那位太后的什麼想法。沈將軍若不願違命,那便去叫太后她自己來與我賭吧!」
一再地被花湘君如此當眾譏諷,沈雲鵬這位統領大人的面上終是有些掛不住了。
他不禁微微冷笑了一聲,道:「末將奉有太后嚴命,只怕是由不得姑娘另做主張!」
花湘君聽了,卻是毫不動容。
只見她將一隻玉手微抬,輕輕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鬢髮,漫聲道:「沈將軍也許不知,我本是一名醫者,尤擅金針之術。方才在走下馬車之前,我已在自己的體內下了一枚金針。那位太后想見我不易,想見我的屍身,倒是不難!」
「你——」
沈雲鵬一臉震驚地看著花湘君,實是不能相信,這樣一位看上去弱質纖纖的女子,竟有如此堅強的心志。可他此刻又不敢冒任何風險,不去相信她的話。
「你想與我賭什麼?」雖然心有不甘,他卻終是無奈地問了一句。
見這位渾身散發著兇悍之氣的統領大人肯向自己服軟讓步,花湘君那張清麗端莊的臉上,竟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略有些促狹意味的笑容,「我想與沈將軍賭的,便是你與陸遠風的這場比試。」
「那姑娘的賭注又是什麼?」沈雲鵬立即謹慎地追問道。
「我的賭注就是我自己。雖然沈將軍因怕太后怪罪,不敢以我為賭注,但我卻有以自己為賭注的自由。」
沈雲鵬暗暗咬了咬牙,接著問道:「那姑娘想怎麼賭?」
「我賭你一定會輸。」花湘君的臉上掛著一抹極為自信的笑容。
「什……什麼?!」
沈雲鵬一時沒有轉過彎來,極是不服氣地挑眉道:「我怎麼會輸?!」
但隨即他的心念一轉,便突然想到,面前的這位姑娘氣促息短,身體纖弱,絕非習武之人,想必對於武功的高低也並無什麼見識。而她之所以賭陸遠風會贏,應該只是出於對這個少年的一種盲目的信任。
這樣一來也好,自己正可以利用這場賭局,讓這位性子頗有些倔強的姑娘認輸服軟,乖乖地隨自己入宮去見太后。
一念及此,沈雲鵬便馬上改了口風:「如果我輸了,姑娘又做何打算?」
花湘君笑了笑,道:「其實我完全同意沈將軍方才的提議。將軍若是輸給了陸遠風,便要放他毫髮無傷地離開。而將軍如果贏了,便可將他的性命拿去。」
沈雲鵬的心中頓時一喜,但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那姑娘呢?姑娘不打算與陸遠風一起離開嗎?」
「我知道沈將軍奉了太后的嚴命,決不會同意放我離開。那我自然也不會令將軍為難。只要你放陸遠風離開,我便隨你入宮去見那位陰太后。」
沈雲鵬見她說得清楚明白,目的不過就是想為那個陸遠風爭取逃走的機會,確是絲毫沒有要為難自己之意,不覺更是欣喜,便也未再多想,痛快地點頭道:「好,這一局,我與姑娘賭了!」
花湘君見他終於點頭,臉上頓時如春花綻放一般,露出了一個極為動人的笑容。
沈雲鵬不由看得呆了一瞬,竟忽然有些心軟起來,覺得其實就此放過那個姓陸的少年也沒什麼,這樣至少不會讓面前這位如此可愛的姑娘傷心難過。
可轉念一想,自己乃是堂堂的禁衛軍統領,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輸給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那以後自己還如何在那些禁衛軍弟兄們的面前立威?
暗自遺憾之餘,他只好對花湘君抱歉地笑了笑,道:「只怕這次姑娘一定會輸!」
不料花湘君聽了,竟仍是滿面笑容,而且語氣輕鬆地道:「輸便輸吧,如果真的輸了,那我就和陸遠風一樣,把命留在這裡!」
沈雲鵬登時張口結舌地愣在了那裡。
直到此刻,他才醒悟過來,自己竟是被人給算計了!
剛接到太后的懿旨時,他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就是兩個身份可疑的年輕男女,何至於出動他這位禁衛軍統領親自帶隊捉拿。
但他在路上略一琢磨,便想到太后既然知道那年輕女子的名字,應該還是與其有些淵源。很可能事涉皇室之秘,不便讓外人知曉,才派他這個心腹前來。
故而從一開始,他便沒有把這對年輕男女想得有多難對付,只想著手到擒來,即刻回去向太后復命。
及至發覺陸遠風身手不凡,他才被勾起了一絲興趣,想用這少年練練劍,並就此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為那些被他所殺傷的禁衛軍弟兄報仇。
反正太后只說要毫髮無傷地帶回花湘君,卻是隻字未提這個姓陸的少年,想必他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結果,本來是令他這位寂寞高手滿心期待的一場比試,居然被一個小女子給徹底攪了局!
實在沒料到,花湘君居然如此維護這個默默無聞的少年!
她沒有直接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他放了陸遠風,而是採取了這樣一種打賭的方式來救這個少年,應該主要還是為了不傷到這少年的自尊心。
而有她湘君姑娘的一條性命作為賭注,讓他這位統領大人還如何敢贏?!
沈雲鵬劍眉緊皺地看著花湘君那張如花的笑顏,心中暗自感嘆,太后說得不錯,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是難纏得緊!
無比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液,他終是垂頭喪氣地道:「如此說來,末將便只能認輸了!」
花湘君對他嫣然一笑,然後轉頭看向了陸遠風,「小風,記住我的話,不要來救我。我相信那位陰太后只是想見見我而已,不會將我在宮中留太久的。」
陸遠風的嘴唇微微一抿,默然點了點頭。他將右手中的那柄利劍歸入鞘中,然後便頭也未回地大步離開了。
沈雲鵬頗有些不甘地望著那少年挺拔的背影,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後,他又勉強扯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是溫和的笑容,對花湘君道:「湘君姑娘,請讓末將護送你入宮。」
花湘君微一點頭,轉身向那輛馬車行去,可是方走了兩步,她的身體便晃了一晃,突然向一側栽倒下去。
沈雲鵬本就跟在她的身後,一見情況有異,忙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扶住了她。
這時他才發現,花湘君的身體在發著抖,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
他連忙將她攔腰抱起,疾速飛奔到自己的馬前。
此刻他已來不及想別的事情,就那麼抱著花湘君,飛身上了馬。
隨即他便單手一抖韁繩,調轉馬頭,向新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些北戎騎兵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見到他們的統領大人驚慌成這樣,便也不敢多說多問,都趕緊隨後跟了上去。
沈雲鵬一邊催馬,一邊低頭看向懷中已是昏迷不醒的花湘君,心中忍不住又感嘆了一聲,果然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是難纏得緊!
這位湘君姑娘如此嬌弱,卻又如此烈性!
看來她方才確實不是虛聲恫嚇,而是真的已經在自己的體內下了金針。
不知她與那陸遠風到底有何關係?為了救他,竟然不惜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更不知太后與她又有何關係,竟然以那樣一種少有的鄭重語氣囑咐他,一定要把這位叫花湘君的女子毫髮無損地帶去見她。
而如今這姑娘已是氣息奄奄,還不知能否支撐到讓太后見到她的那一刻。
此番他這位太后最為信任的禁衛軍統領,莫非要頭一遭讓太后失望了?
唉,真不知這位湘君姑娘究竟是何人,居然能逼得他沈雲鵬向她低頭認輸,而最終,竟還被她弄得如此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