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亂臣賊子
在皇陵的行宮之中,皇上浩星瀟啟對著一桌子豐盛的晚膳,卻是感到食難下咽。
日間,宋氏父子平定叛亂的捷報便傳到了皇陵。在片刻的欣喜之後,不知為何,浩星瀟啟竟忽然生出了一陣茫然。
這場叛亂最初雖是由他的皇長子濟王所引發,但追根溯源,他這位皇帝陛下才是最大的幕後推手。
可以說,從始至終,他一直在冷眼旁觀,甚至還推波助瀾,故意為其製造機會,最終促成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其實並不像他所想象中的那麼淺薄愚蠢。
事實上,這一次,濟王可以說是騙過了所有的人。
無論是精於算計的浩星明睿,還是陰險狡詐的鄭庸,同時也包括他這位多疑善忌的皇帝陛下,竟是誰都沒有料想到,濟王居然會使出了邢成彪這一步致命殺招!
如此一來,事情便完全脫離了所有人的掌控。
京城中的鄭庸臨陣脫逃,而皇陵里的皇帝陛下也只能坐困愁城,死守待援。
在追悔莫及的同時,浩星瀟啟的心中實是已感到了一絲絕望。
然而就在這時,奇迹居然出現了!
本以為必將經歷一番空前慘烈的浴血廝殺,才能決定最終鹿死誰手的局面,忽然間幾乎是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這一仗,雖然贏了,可是浩星瀟啟卻感到贏得莫名其妙,甚至是有些詭異。
禁軍大統領宋青鋒力挑東平侯嚴繼武,降服了兇悍的十萬東海軍。此舉確是英勇不凡,豪哉,壯哉!
但是包圍了京城和皇陵,最具威脅性的那十萬西路軍,又是如何降的呢?
而那位西路軍主帥,撫遠大將軍邢成彪,又是怎麼死的呢?
關於這些問題的答案,卻是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位皇帝陛下。
在宋氏父子所呈上來的那封簡短的捷報中沒有提到,在朱墨所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口中,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而最令浩星瀟啟感到不安的是,整個這場平叛,從開始到結束,竟然誰也沒有來向他請過旨,領過命。
因此這場突如其來的勝利,看上去也彷彿與他這位皇帝陛下毫無關係。
發動叛亂的濟王、皇后及嚴氏一族已被拘押,叛軍也都已被繳械圈禁,京城秩序漸復……
這一切,都在沒有他這位皇上允準的情況下,理所當然地發生了。
浩星瀟啟覺得自己已成了一個局外人,沒有人來向他請旨問安,更沒有人來迎他回宮。
如今在這偌大的行宮之中,除了那些一問三不知的內監奴才,便再也看不到旁人。
他,這位大裕的皇帝陛下,似乎被人徹底遺忘了!
這時,他忽然想念起了鄭庸,那個終日跟在自己身邊的老奴才。如果此刻鄭庸在,說什麼也不會讓他這位皇帝陛下落到這般無人理睬的境地!
就在浩星瀟啟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惱火之際,那位已許久不見人影的侍衛統領朱墨,突然出現了。
「稟陛下,定親王回來了,還帶來了三萬慶州軍!」
浩星瀟啟愣了半晌,方顫抖著聲音問道:「他怎麼會……會回來……得這麼快?」
朱墨抬頭看了一眼皇上已有些變色的臉,沉聲回道:「陛下,率領那三萬慶州軍之人,是定親王浩星瀟宇!」
「你說什麼?!」
這下浩星瀟啟已是大驚失色!
他顫顫巍巍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正看到四個人從殿門外魚貫而入,從容不迫地向他走了過來。
當先的那人一身戎裝,雖已是滿頭華髮,但卻昂首闊步,肩背挺拔,渾身散發出一股英武之氣。
只見他來到浩星瀟啟的面前,朗聲笑道:「一別二十多年,皇兄可還無恙?」
浩星瀟啟的目光在那人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似是在努力地尋找一些往日的痕迹,可最終找到的,唯有歷經歲月滄桑之後所留下的一個模糊的輪廓。
「浩星瀟宇?」他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那人卻是搖頭道:「這世上早已沒有浩星瀟宇這個人,唯有我這個江湖布衣蕭天絕!」
浩星瀟啟頓時沉下臉來,斥問道:「在先皇陵寢之前,你這忤逆不孝之徒,便連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嗎?」
蕭天絕聞言,只是鄙夷地一笑,「最該在先皇陵寢之前懺悔的那人,便是你浩星瀟啟!正是因為有你這種讓祖宗姓氏蒙羞之人,我才不願與浩星氏再沾上半點關係!」
浩星瀟啟的心中雖是惱怒之極,但他此刻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便決定暫時忍下這口氣,先把自己所面臨的局面弄清楚再說。
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站在蕭天絕右後方的那個人。
只見那人三十許的年紀,修眉鳳目,相貌極是清秀俊朗。
細看了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容半晌,浩星瀟啟的雙眼忽然微微一眯,冷聲道:「你不是浩星瀟宇,更不是李進,你到底是誰?」
已恢復了本來面目的浩星明睿只是微微一笑,卻沒有答他這位皇帝陛下的問話。
浩星瀟啟不禁更是惱火,轉頭看向默然肅立一旁的朱墨,嘿然冷笑了一聲,道:「朱墨,莫非連你也要背叛朕?」
朱墨忙躬身答道:「臣不敢!此刻五千侍衛親軍均已守護在大殿外面,絕不會讓任何一個想犯上作亂之人闖入殿內。」
浩星瀟啟不禁又冷笑了一聲,抬手指著站在殿前的這四個人,「那這些亂臣賊子,又是如何跑到朕的面前來的?」
「回陛下,臣已確認,定親王他們此番非是要犯上作亂,更不是欲對陛下有任何不利之舉。他們來此,只是要向陛下您求證三十多年前永王一案的真相。」
「永王?」
浩星瀟啟的氣勢頓時一弱,隨即便惱怒地喝問道:「真相?什麼真相?永王闖宮謀逆,被先皇諭令射殺,這便是真相!」
他又突然用手指向蕭天絕,「就是他,浩星瀟宇,奉了先皇口諭,親自帶領禁軍,將永王射殺於東華門內——」
「但那道口諭——」
蕭天絕瞪著浩星瀟啟,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卻是由你這位一直守在先皇身邊的皇長子轉達的!我根本就未見到先皇的面,更是從未親耳聽到他所頒下的這道口諭!」
「那又如何?難道你還要誣指朕假傳先皇口諭不成?」
蕭天絕頓時冷然一笑,朗聲道:「你不但假傳了先皇的口諭,更篡改了先皇的遺詔,因為你浩星瀟啟——,根本就不是先皇所指定的大裕儲君!」
「你胡說!朕從未——」
浩星瀟啟色厲內荏地狂叫了一聲,可當他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蕭天絕身側另一人的面上掃過之後,便突然啞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