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欲加之罪
看過手中的那份密報之後,浩星瀟啟緊鎖眉頭,沉吟了半晌,方問道:「鄭庸,這李進在密報中所說的內容可經過了核實?」
一旁的鄭庸忙躬身回道:「已經核實。老奴派在定親王府中的一名潛藏多年,極為可靠的大內密探,確曾在定親王的書房外面偷聽到,宋行野與李進所扮的定親王發生了爭執。那密探還聽到,宋行野勸說定親王懸崖勒馬、三思而行。」
「這麼說來,宋行野是不打算聽從定親王的號令,更不會勸說自己的兒子——禁軍大統領宋青鋒也參與謀反了。」
說到這裡,浩星瀟啟掐了掐疼痛不已的眉心,意味難明地嘆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其實朕也不相信宋氏父子會有謀反之心。
否則的話,當年宋行野手中握有十多萬北境軍,大可乘大敗北戎、氣勢正盛之機,回師南下,攻入京城,奪了朕的江山。可他卻老老實實地交出了兵權,做了一個閑散侯爺。
其子宋青鋒從前雖是與那個寒冰有些交情,而且還做了左相冷衣清幼子的武學師父,但這多半也是由於他年輕識淺,被那對極善偽裝的奸滑父子給利用了。」
鄭庸其實並不完全認同皇上的這種看法,因為他總覺得宋氏父子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但在沒有任何實據的情況下,他也不能信口開河,胡亂給他們羅織罪名。
而且此時他也不想駁了皇上的意,在一些並不太緊要的事情上較真,反而影響了自己眼下這一重要計劃的實施。
於是,他便也順著皇上的話說道:「從最近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宋氏父子確實不像是與左相父子有任何勾連。」
浩星瀟啟輕「嗯」了一聲,心中又在想,雖然自己一時被左相冷衣清所蒙蔽,竟讓這心機詭詐之徒竊取了高位,還藉此與自己處處作對。
但在提拔宋氏父子這件事情上,自己顯然還是頗有識人之明,將兵權交在了對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手中。
一想到這些,這位皇帝陛下的心裡總算感到了一些安慰,便愈加替自己所看好的人說起話來。
「宋氏父子絕對不可能與左相有何勾連!否則,宋行野應該早就從左相那裡得知了李進是假定親王的真相。而且他也必然會意識到,李進要他參與謀反一事,完全是一個陰謀。
那麼他實是沒有必要再去多費唇舌勸說李進,而是應該當面敷衍,回身便到朕的面前來告發此事。如此一來,既可以徹底擺脫他自己的嫌疑,還可反將一車,讓朕難以處置。」
說到這裡,他不由冷哼了一聲,又道:「以左相的心機與囂張氣焰,若是知悉此事內情,定不會放過這一令朕難堪的大好機會!」
鄭庸眨巴了幾下小眼睛,終是沒有忍住心中對宋氏父子的嫉恨,存了幾分挑撥之意地道:「為了敬國公府孫小姐的事情,宋氏父子與左相父子確是生了嫌隙。
只不過,既然宋行野知道定親王有謀反之意,卻只是勸說了幾句,而沒有將其意圖謀逆的大罪稟報給陛下。這其中怕是也有些居心叵測——」
「誒——」
浩星瀟啟頓時不以為然地打斷了鄭庸,「宋行野沒有來向朕告發定親王,應該是對這位曾經的主帥尚存有幾分念舊之情,希望他能夠就此聽了自己的勸說,息了謀反之念。
這便愈加顯示出這位宋侯稟性忠直,不願做背主求榮之事,實是難得的很哪!」
鄭庸自然聽得出皇上已有了些許不悅之意,馬上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如今在這位皇帝陛下的心目中,宋氏父子乃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忠臣。
自己懷疑宋氏父子,其實就等於是在懷疑皇上的識人之明。皇上聽了,心中自然不高興,更不免要對宋氏父子多加維護。
自己此舉,實是弄巧成拙,不但不能打擊宋氏父子,反而讓皇上更堅定地相信了他們的忠心。
一念及此,鄭庸一邊暗罵自己愚蠢,一邊趕快將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原來的正題上。
「只是若沒有宋氏父子的配合,陛下您所制定的這個『假謀反』之計,就很難再進行下去了!」
說完,這老太監還故作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一雙賊眼卻在偷瞧著皇上的反應。
果然,皇上在聽了他的這聲嘆息之後,也忍不住跟著嘆了一聲,有些愁眉不展地凝神思索起來。
當初聽信鄭庸這老奴才之言,定下這個所謂的「假謀反」之計時,浩星瀟啟實是存了兩種目的在裡面。
首要目的,自然是想通過假定親王李進的一番折騰,激怒那個躲在暗處的真定親王浩星瀟宇,令其在衝動之下,暴露出自己的行藏。
因為他這個做兄長的十分了解自己的這位七皇弟,知道其脾氣暴躁,衝動易怒。
當年,他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讓浩星瀟宇帶兵將永王浩星瀟隱射殺於宮門之內。
至於浩星瀟宇後來為何會與他這位皇長兄徹底決裂,浩星瀟啟對此倒是有過自己的一番猜測——
問題很可能是出在了他們的母后嚴太后的身上。
嚴太后崩逝前,小兒子浩星瀟宇一直隨侍近前,很可能就在那段時間,他從太后的嘴裡聽到了什麼,並對自己的兄長產生了懷疑。
所以他才會在太后故去不久,便開始化名蕭天絕,混跡江湖,專門與誅殺隱族人的忠義盟作對,實則也是與他這位皇帝陛下作對。
既然知道浩星瀟宇是什麼樣的人,浩星瀟啟便有充分的把握,通過「假謀反」之計,將他給逼出來。
一旦除去了浩星瀟宇這位真正的定親王,左相父子便失去了效忠的對象,成了無主的孤魂野鬼,終是逃不出他這位皇帝陛下的手掌心。
而這一計劃的另一個目的,是想通過假王爺李進的一番煽動,來測試一下那些原定親王舊部的忠心。
因此,雖然浩星瀟啟並不相信宋氏父子會真的參與謀反,但卻出於一向的猜忌多疑,他仍是讓假王爺李進再去試一試他們,也好令自己徹底地放下心來。
然而對於定親王其他的舊部,他便無法像對宋氏父子一般的信任了,所以必須要謹慎行事。
否則的話,若是弄假成真,那些定親王的舊部真的被煽動起來造反,到時候事情鬧得無法控制,豈不是弄巧成拙,自取滅亡嗎?
所以,在確定了宋氏父子忠心無虞之後,浩星瀟啟雖然也覺得十分滿意,但同時又為想不出下一個該讓李進去煽動的人選而大感煩惱。
鄭庸自是將皇上的這番糾結揣摩得明明白白,而這也正是他此刻十分希望看到的一種情形。
皇上的心緒越亂,顧忌越多,思慮便會越不清楚。
——這便給了他最好的可乘之機。
相較於皇上只想除去定親王和左相父子的目的而言,鄭庸的目的便複雜得多,也險惡得多了。
他是打算利用定親王謀反一案,儘可能多地將自己的敵人都牽連進去。這其中包括——
定親王浩星瀟宇、左相冷衣清及其兩個兒子寒冰和世玉、靖遠侯宋行野及其子禁軍大統領宋青鋒,甚至還有蘇府、信武侯府、文山公府、岫雲劍派……
總之,所有與左相父子有關聯的各色人等,都要一網打盡。
正是因為鄭庸所要算計的人比皇上多得多,因此他所想到的事情也比皇上多得多。
對目前所發生的這一切,他本是早有準備,更是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如今見皇上坐在那裡犯愁,鄭庸便不慌不忙地小心進言道:「陛下,老奴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浩星瀟啟聞言,慢慢放下了正在眉心處掐動的手,雙眼直視著前方,皺眉思量了半晌,方搖頭嘆道:「你有所不知!左相既然敢公然與朕作對,定是身後有所倚仗。
如今他這個左相,已非兩月之前的左相,而今日大裕的朝堂,也已非兩月之前的朝堂。
前兩日,濟世寺遇襲一事方一傳出,朕便以左相督管樞密院不利之由當眾斥責於他,本是存了藉機奪去他樞密使之職的心思。
誰知當時便有朝臣為他直言辯白,說在此事上,左相雖然未能及早防患於未然,但其事後卻也應變及時,令禁軍設禁封鎖的措施得當。
隨後,朕更是一連收到了十幾道為他開脫求情的奏章,其中還不乏二品以上的內閣重臣。
如此情勢之下,朕亦不能一意孤行,以免局面失控。是以那件事便被草草揭過,未能動得了左相分毫。」
說到這裡,浩星瀟啟不由帶著幾分懊惱地又重重嘆了口氣,「『欲加之罪』,說來容易,可如今有罪尚且罰之不得,何況還是無罪?」
鄭庸卻呵呵地笑了一聲,道:「陛下您難道忘了,不是還有個假王爺李進嗎?有此人在,左相怎麼可能無罪呢?」
「你是說——」
浩星瀟啟的雙目微微一眯,唇邊慢慢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看來,為了大裕的江山永固,卻也不得不犧牲一些無辜之人了!」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