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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陳年舊畫

  景陽城東,一處外表看上去極為普通,而內里卻是庭院深深、處處雕樑畫棟的豪宅之內,身著便裝的鄭庸正坐在廳中,聽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說話。


  「稟公公,參與此次行動的三十名大內侍衛都已安排在京郊的落腳點,隨時聽候公公差遣!」


  「嗯,且讓他們吃好睡好,養足精神,今夜的行動至關重要,決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是,屬下明白!」


  「你先回去吧,稍後我自會派人去通知你們出發的時間。」


  「是,屬下告退!」


  那名精壯漢子退下之後,鄭庸伸手端起了几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茶,便又習慣性地眯縫著小眼睛琢磨起事情來。


  這時,一個人從外面行色匆匆地進到了廳中,向他躬身施禮道:「孩兒見過義父。」


  鄭庸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笑眯眯地看著來人道:「彥兒回來了?好,過來坐吧。」


  那位不久前剛剛認鄭庸為義父的年輕人——宮彥,十分有禮地回了一句「謝義父」,便走到一旁的椅上坐了。


  「你這麼快就趕了回來,莫非此行已有所收穫?」


  鄭庸仍是笑眯眯地看著滿面風塵之色的宮彥,細軟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喜怒之意。


  「義父果然料事如神,孩兒此行確是大有收穫!」


  宮彥的臉上雖是努力保持著謙恭有禮的模樣,可他說話的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種抑制不住的自矜與得意。


  「哦?」鄭庸自是覺察到了宮彥這一有些反常的表現,心中不由一動,問了一句,「你都查到了些什麼?」


  「孩兒查到了一副畫!」


  宮彥一邊說,一邊伸手入懷,取了一樣東西出來,同時臉上終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自鳴得意的笑容。


  鄭庸見了,卻不由暗自一皺眉。


  不知為何,從前趙展無論在他的面前表現得如何驕狂急躁,他都覺得那是一股年輕人的衝勁,心裡還喜歡得不得了。可是今日看到宮彥也露出這種年輕人特有的浮躁之態,他的心裡卻是十分不喜,甚至還有些生厭。


  強壓下心頭的那一絲煩惡,他故意慢悠悠地一笑,道:「想必是什麼了不得的畫作,才能令彥兒如此激動,拿過來讓義父也瞧瞧。」


  宮彥此時仍被那股興奮之情所佔據,根本沒有察覺到鄭庸情緒上的細微變化。一聽鄭庸說要看畫,他便連忙站起身來,將那張看上去有些臟污破爛的畫遞到了鄭庸的手中。


  鄭庸將這張一看就是曾被人胡亂剪裁併隨意摺疊,且摺疊處已經多有破損的舊紙打開,眯著眼睛細看了起來。


  誰知看著看著,他臉上所掛著的那抹假笑,竟然慢慢消失不見了。


  他抬頭看向宮彥,「這畫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徽州城一個看城門的老吏那裡。」


  宮彥又是頗為得意地一笑,接著解釋道:「當年那林芳茵被官府追拿,其畫像曾被張貼於徽州城內各處。


  那個守城門的老吏,當時便是負責張貼畫像之人,因他見畫中女子貌若天仙,便私藏了一張。恰逢孩兒向他問起了當年之事,他便將這張藏畫拿了出來,二兩銀子賣給了孩兒。


  義父您若細看,那畫像的下方確是隱約可見官府大印的痕迹。」


  鄭庸點了點頭,「只是這畫像上除了有模糊的官印,卻並無任何行文。想來當時官府中人也不知那女子的名字,而那老吏又如何能確定,這畫中的女子便是林芳茵呢?」


  「孩兒卻也並未向他提及林芳茵之名,而只是問他,可還記得二十年前官府曾通緝過一位年輕美麗的隱族女子嗎?」


  鄭庸轉了轉眼珠,眯著眼睛想了想,終於含笑問道:「你又怎會想到那個林芳茵曾被官府通緝過呢?」


  「說來,左相冷衣清當年休妻之事本就透著十分的蹊蹺。因為從那寒冰的相貌上來看,其母林芳茵必是一位絕色女子。無論其性情如何不馴,似乎也不至於尚懷著身孕,便被公婆趕出家門。


  故而,孩兒此次先去了冷衣清的家鄉——一個叫綠柳庄的地方,就在徽州城郊。


  當地人自然都聽說過他們從前的那位同鄉——如今已是權傾朝野的宰輔大人,而且也都還記得他那位美貌的夫人。


  可是從他們嘴裡所形容出的冷家娘子,卻是一個知書達理、性情和善的好女子。至於她為何會被夫家所休,竟是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原因。


  一個美貌賢惠的妻子,在夫君進京趕考之際,忽然被公婆趕出了家門,而當時她還正懷著這冷家人的骨肉。這一切聽上去實是於理不合。


  於是,孩兒我便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斷——也許那林芳茵被休棄的真正原因,正是由於她所懷的那個孩子!」


  聽宮彥說到這裡,鄭庸不由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彥兒你的這一推斷極為在理!隱族人的孩子自幼白髮,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那林芳茵必是知道自己隱族人的身份將要暴露,於是向她的公婆道出了真相,結果卻被害怕受到牽連的冷家人給趕出了家門!」


  「而一個懷有身孕的單身女子獨自在外行走,不免就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當時官府對隱族人的追查也十分嚴,也許就會有人曾經向官府告發過她這個可疑的單身女子。


  想到這些,孩兒便去徽州府衙查閱了當年的卷宗。遺憾的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府衙之中並未留下多少可供查尋的記錄。


  但我仍是在一本賬冊上查到了一條可疑的記載,徽州府曾經支取過一筆銀子給一位告發者。


  既然有此依據,孩兒便開始在城中走訪,向一些年紀大的人打聽當年的事情。結果無巧不巧地,竟被我得到了這副畫!」


  鄭庸邊聽宮彥述說,邊繼續讚許地連連點頭,隨即又問道:「你見過那個寒冰的樣貌,可是與畫中的這個女子十分相似?」


  「倒也有兩、三分像。畢竟當時畫此畫的那個人,很可能只是聽到那個告發者的描述,而並未見過林芳茵本人。再加上其畫工粗糙,畫中人與真人必是多少有些不同。但從大致輪廓上來看,眉目間確能看出寒冰的影子。」


  鄭庸的眼中掠過了一抹獰狠之色,眯著眼道:「如此說來,那個寒冰很可能就是隱族人!」


  宮彥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道:「不過這些都還只是孩兒的推斷。單憑此畫,實是無法指證寒冰就是隱族人,甚至都無法證明這畫中的女子就是林芳茵。沒有實據,我們還是無法拿那左相父子如何啊!」


  鄭庸卻是極為陰冷地一笑,道:「這些年來被皇上所處置的人中,又有幾個是真正查有實據的?便是他的那個嫡長子濟王殿下,不也是不明不白地就被他圈禁起來了嗎?


  哼,當初我便覺得太子遇襲之事有頗多古怪,如今想來,必是左相父子的陰謀!通過此舉,他們既徹底地打擊了濟王,又將太子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可笑那個多疑的皇上猶在那裡自作聰明,卻不知自己一直被那對狼狽為奸的父子玩弄於股掌之上!


  雖然皇上如今終算是已有所警醒,心中亦對寒冰生出了極深的痛恨之意,怎奈他卻仍是有諸多的顧忌,不敢在明面上針對寒冰,其實主要是因為不想得罪那位左相冷衣清。


  不過,現在有了這副畫,想必皇上就會迫不及待地對他們出手了!」


  一邊說著,鄭庸不由再次將目光移向了手中的那副畫,一抹透著無盡恨意與狠意的笑容,重新出現在了他那張乾癟枯黃的臉上。


  他將這副陳年舊畫小心地折好,揣入了懷中,而放在懷中的那隻手卻遲遲沒有拿出來。因為,他此刻正用它撫摸著懷中的另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皇上剛剛頒下的一道密旨。


  眯著眼睛想了半晌,他才對一直靜靜坐在那裡的宮彥極是親切地笑道:「此次彥兒尋到此畫,可說是立了奇功一件!義父當然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答應過你的事情。相信不久之後,你我的心愿皆可達成。」


  宮彥忙站起來躬身一禮道:「孩兒多謝義父成全!」


  鄭庸笑眯眯地看著這個心機詭詐的年輕人,從前對其所起的那點兒淫念,早就被提防之心所取代。


  雖然當初與他有過約定,要各取所需。但如今自己有了這副畫在手,已足以將左相父子一併剷除。而且,今日濟世寺的行動若是計劃得當,最終就連雪幽幽也無法倖免。


  如此一來,展兒的大仇已然得報,自己還留著這些北人何用呢?到那時,這天下歸誰又與自己何干呢?


  心中雖在轉著這些念頭,可鄭庸的臉上卻仍是笑意盈然,「嗯,彥兒你也多日辛苦,還是早些下去歇息吧。餘下的事情,都交給義父來辦。」


  「是,謝義父!孩兒告退。」


  目送著宮彥轉身離開,鄭庸的一張老臉上始終掛著親切的笑容,可此時他腦海中所浮現的,卻是左相冷衣清那張悲痛欲絕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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