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坐以待斃
瞥了一眼木匣中那顆面目猙獰的頭顱,古凝對吳華微一點頭,從腰間摸出一塊刻有自己名字的烏木牌,遞給他道:「把人頭給左副盟主送過去。」
「是。」吳華接過烏木牌,眼睛卻看著古凝,「堂主,那兩個受傷的弟兄……方才也斷氣了……」
古凝聞言皺了皺眉,「這次行動損失慘重,吩咐弟兄們,回去之後,嘴都要把嚴些。最近那個離別箭已鬧得盟中人心慌慌,此事若再傳揚出去,怕是會給咱們行雲堂招來麻煩!」
吳華在行雲堂中也算得上是個小頭目,因為身手不錯且又腦筋靈活而頗受古凝的器重,幾乎每有重要行動,都會將他帶在身邊。
然而在吳華的內心裡,卻是對這位終日面目陰沉、寡言少語的古堂主,始終懷有一種深深的懼意。
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還是古凝那雙幽暗得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從中幾乎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只有在殺人之後,才會透出一絲隱隱的赤光,看上去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所以吳華雖然已跟著古凝幹了好幾年的殺人勾當,卻是對自己的這位堂主知之甚少。平日只見到他出手狠辣、不留餘地的一面,卻從未見到他擔心害怕過什麼。
然而此刻令吳華感到驚詫不已的是,從方才古凝所說的這番話中,他竟聽出了一種隱隱的恐懼。
堂主到底是在怕什麼?是那個傳說中的離別箭,還是他話中提到的那個所謂的「麻煩」?無論是兩者之中的哪一個,恐怕都將是一場連堂主也無法抗拒的大災難!
無端地,一陣涼意襲上了吳華的心頭,令他也不由生出了一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
猛地打了一個寒戰之後,他忙肅然躬身道:「是,堂主,我馬上就交代下去。」
見吳華領人帶著死者的屍身都撤走了,古凝又將頭轉向了那間悅來客棧,眼中頓時射出一道幽冷的光芒。
這家悅來客棧本就是忠義盟的一處暗點。當初,應該是出於安全保護方面的考慮,左語松才將那個被看作己方盟友的天香教徒安排在這裡藏身。
如今想來,此舉倒是果然很有先見之明。因為在自己的地盤之上,保護人容易,殺起人來則更加容易。
所以今晚的這次行動,本就有悅來客棧的暗樁配合。他們事前已將客棧中的其他住客都秘密清走,以免動手時出現任何突髮狀況,讓那個天香教徒藉機溜掉。
如今目標已被清除,按理說,此時客棧中應該空無一人才對。
可不知為何,古凝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而且,那雙眼睛就是來自於那間本應空無一人的悅來客棧之內!
多年刀頭舔血的生活,讓古凝極度信賴自己殺手的本能。
危險——就在身邊,就在那間客棧之中!
他猛地騰身而起,再次向方才那個被天香教徒打破的窗內撲去。與此同時,那支被他視作自己第二條性命的玄鐵匕,業已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急速衝進了那個剛剛發生過生死搏鬥的場所,他眼前所見,卻只是桌上的那盞油燈依舊散發著昏黃微弱的光,令本已一片狼藉的房間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此時,房間內那股濃重的血腥氣還未完全散盡,其中還夾雜了一絲幾不可聞的淡淡幽香,想必是那個天香教徒施放的毒藥所留下的氣味。
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古凝猶自不放心地將所有可以藏人的櫥櫃床底都查看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而且此時,那種被人盯上的感覺也徹底消失了。
他在房中呆立了片刻,雖是心有不甘,不相信自己的感覺會出錯,但又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他的感覺確實失靈了。
或者是——,他的心中突然猛地一震,或者是,那人是故意引他上來的?!
但那人將他引上來的目的又是什麼?莫非——
不好!古凝心中剛有所警醒,卻是為時已晚!
此刻他只感到周身的血脈都已開始收縮凝結,只一個輕微的動作,便令他疼得渾身打顫——
沾衣香,竟然是沾衣香!
一定是那個天香教徒在發現情況有異時,在窗邊布下了沾衣香,以防有人從窗外發動突襲。
而方才那個藏在暗處偷窺的人,早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便故意露出形跡,引他上鉤。
結果,他竟真的貿然追了上來,中了那個早已死在他手裡的天香教徒的詭計,不,應該說是那個引他上來之人的詭計!
此時,古凝感覺到自己已喪失了大部分功力,竟與那些曾經死在他手中的人一樣,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雖然不甘心,也不服氣,但身為一個最擅長於暗中算計別人的陰詭殺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敗了!
還沒有正式交手,他就已經敗了,而且是一敗塗地,再無回天之力。
如今,他唯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站在這裡,等那個躲在暗處算計他的人出現,然後輕輕鬆鬆地殺了他。
另一個選擇就是,立刻從窗口跳下去,若是僥倖未被摔死,也許還有呼救甚至獲救的可能。
只不過猶豫了一瞬間,古凝終是認命地苦笑了一聲,緩緩坐在了地上。他將身體向桌腳邊一靠,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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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華本想遵照堂主的吩咐,由自己把那個裝有天香教徒首級的木匣給左副盟主送過去。
但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堂主那一番關於「麻煩」的話來,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想了想,他將那隻木匣連同那塊堂主的烏木牌,一起交給了手下的一名弟兄,並囑咐其速去速回,不許在左副盟主面前多言。
那名行雲堂的殺手躬身領命,提了木匣,便急匆匆地直奔忠義盟的總舵去了。
絲毫不知自己已就此躲過一劫的吳華,此刻才發現,由於走了一個人,自己不得不多背負起一具屍身。他不禁有些後悔地咧了咧嘴,暗罵了自己一聲「笨蛋」。
他先將自己原來背著的那具天香教徒的無頭屍身往地上一扔,俯身背起方才離開那人所留下的一具自家弟兄的屍身。然後,他伸手向下一抄,又將那具無頭屍身挾在肋下,方邁開大步向城外的荒郊行去。
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一旁的那四個行雲堂的殺手雖然看到了,卻並未有任何出手相幫的意思。
只因行雲堂的規矩一向如此,堂中越是位階高的人,越要承擔比下屬更多的責任。
如此一來,上位者在執行每一項任務時,必要身先士卒,且要量力而為,不能拿自己屬下的性命冒險。因為與此同時,他自己所要承擔的風險則會更大。
正是由於這種規矩的存在,才令行雲堂的每個殺手都心甘情願地效忠盟里,並且在執行任務時,能夠做到毫不猶豫地絕對服從自己上級所下達的命令。
所以這次在執行刺殺天香教徒的任務時,古凝讓自己的屬下負責打草驚蛇,將那天香教徒逼出來,而他本人才是那個真正執行刺殺的人。
雖然最終有五個屬下因此斃命,但在那幾個活下來的人中,卻沒有任何一人認為,堂主古凝須為那些人的死負責,更不會因此對他心生不滿。
這也是方才為何古凝在發現悅來客棧情形有異時,便將武功低微的幾個手下打發走,而他自己卻留下來孤身犯險的原因。
身為行雲堂主,他必須有自己的責任和擔當。正因如此,他才能夠穩做了近十年的堂主,且被堂中每一位弟兄所敬服。
只可惜,吳華他們當時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堂主有何異常,當然也就更不會想到要再回去看看,他們的堂主獨自留了下來,究竟是在做些什麼?是不是正在那裡孤力無援地默默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