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順風堂主
「廖老闆,拜託你去跟青蘿姑娘說一聲,本公子還在等著她所賜下的獎賞呢。」
似乎完全無視雪幽幽與廖京東之間的緊張局面,寒冰就那麼極為突兀地插了一句話進來,臉上雖仍是掛著淡淡的笑容,語氣中卻有一種不容回絕的味道。
廖京東不禁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寒冰,隨後又偷眼看向了雪幽幽。
雪幽幽對寒冰這種貌似無禮之舉的反應就是挑了挑眉,隨即不慍不火地道:「寒冰公子畢竟是這遠芳閣的客人,既然他急著要見佳人,廖老闆你就去給他傳個話吧。」
廖京東立即如蒙大赦般地連聲道:「好,好,我——我這就去替寒冰公子傳話給青蘿姑娘!」
隨後他便一路小跑著奔向湖對面的青芳齋而去。一邊跑,他還一邊在心裡不停地琢磨著,寒冰在此時提出要見青蘿姑娘,他的真正用意何在?不過無論如何,這位總是喜歡諷刺挖苦自己的浪蕩公子,今日倒是的的確確地救了自己一命。
見廖京東跑遠了,雪幽幽又仔細打量起寒冰來,總覺得這小子身上有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東西。不過她此刻已經想明白了寒冰不願離開的原因,那沾衣香的解藥,恐怕就要著落在那個神秘的順風堂主的身上。
「寒冰公子今日勝了武比,莫非是準備迎娶那位青蘿姑娘了?」
她淡淡地問了一句,心中卻是對寒冰的真實意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寒冰笑了笑,「雪宗主想必是誤會了!青蘿姑娘並未答允要嫁給在下,而這場武比不過是她預先設計好的一場鬧劇罷了。」
「鬧劇?堂堂的禁軍大統領身死當場,這場鬧劇未免也太過驚世駭俗了吧?」
雪幽幽不以為然的皺起了眉,只覺面前這小子實是油滑得緊。
「若是一個已被逐出家門的浪蕩公子死了呢?那位禁軍大統領自然是既贏得了名聲,又贏得了美人。如此一來,鬧劇豈不也變成了喜劇?」
雪幽幽眼中的精芒一閃,「我明白了。」
「你——是真的喜歡那位青蘿姑娘嗎?」
久未開言的水泠洛忽然問了一句,一雙大眼睛看著寒冰,語氣中不覺間竟隱含了一絲不快。
寒冰對她狡黠地笑了笑,隨後又故意皺起眉頭道:「姑娘的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認真想過。」
水泠洛意似不信地追問道:「那你又為何要參加這場武比?」
寒冰頓時「哈」地一笑,「這個問題我倒是認真想過。我就是要找機會揍死那個敢在背後罵我雜種的趙大統領!」
「雜種」一詞,在世人耳中是極具侮辱性的言辭。尤其是在大裕這一極為重視姓氏宗親的泱泱大國,被人稱為雜種,竟是比被人喚作豬狗畜生好不到哪裡去。
但水泠洛見寒冰在說出「雜種」一詞時,臉上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實在看不出他會為此起了殺心,心知他一定是沒有說實話。
「騙人!」她很不高興地向他嘟了嘟嘴。
寒冰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略有些誇張的驚訝之狀,「姑娘何出此言?我方才確是揍死了那個不說人話的趙展,絕對沒有欺騙姑娘啊!」
水泠洛此時已看出寒冰是在故意氣自己,想必是不願對自己說真話,竟真的有些惱了起來。只覺這個傢伙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樣,實在是跟那個只說實話的蕭玉差了十萬八千里!可笑自己還一直心存幻想……
寒冰見洛兒眼中儘是傷心難過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禁隨之一陣抽痛。可是為了不引起雪幽幽的懷疑,他卻不得不如此狠心地對待洛兒。
暗自一咬牙,他故作視而不見地將頭轉向一邊,卻立即引起了一陣鑽心的疼痛。而他只是緊抿著唇,看著那位正從燕棲湖對岸娉娉婷婷走過來的青蘿姑娘。
誰知這位青蘿姑娘到了以後,卻仿若根本沒有看見他這位左相公子一般,徑直走到雪幽幽的面前,肅然躬身行禮道:「順風堂主沈青蘿見過盟主!」
驟然聽到沈青蘿說出這樣令人吃驚的一句話,所有在場的人中,竟只有水泠洛這小姑娘露出了一臉的意外。
她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師父,見她只是含笑對自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多嘴。她又不服氣地看向寒冰,卻見他此刻正一臉興味地看著沈青蘿,彷彿是在看著一隻正在被人逗弄的——蛐蛐?!
不錯,水泠洛敢保證,她確是在寒冰看向那位青蘿姑娘的眼神之中,發現了一種混合著戲謔與不屑的東西。
有了這一發現,她的心情竟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只覺得這個寒冰雖然油嘴滑舌,但他所說的話倒也不全都是假的。
只是,他方才故意不理自己,卻轉頭去看那位青蘿姑娘,這種行為還是很過分的!嗯,自己應該也不去理他,讓他知道,他已經把自己給狠狠得罪了!
……
有趣的是,水泠洛只顧著在那裡轉自己女兒家的小心思,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寒冰所期待的那場精彩的較量,已在另兩個女人之間展開了——
「左語松倒真是慧眼識人,竟然選中了你這麼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做這一堂之主!」
雪幽幽竟一反常態地對沈青蘿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似乎毫無興師問罪之意。
可是沈青蘿見了,神情反而顯得有些緊張起來,忙再次躬身道:「承蒙盟主誇獎,青蘿愧不敢當!」
「有何不敢當的?你這順風堂既然有膽與外人一起合謀,陷害左相大人的公子,又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是你沈堂主不敢幹的?」
雪幽幽的語氣陡然變得無比森冷,臉上的笑意卻是絲毫未減。
沈青蘿頭也不敢抬地連聲道:「屬下知罪,請盟主責罰!」
見沈青蘿居然一句替自己開脫的話都沒有說,只是甘心俯首領罪,雪幽幽不由暗自佩服。沒想到這丫頭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的鎮定功夫,更是有如此深的城府!
如果沈青蘿此刻出言為自己辯解,那麼身為盟主的雪幽幽就可以「忤逆犯上」的罪名將她當場處決。可如今她只是一味地低頭認罪,雪幽幽倒是沒有了誅殺她的理由。
因為按照忠義盟的規矩,自堂主以下,無論何人犯了錯,若是主動認罰,便要交由刑堂主審定罪。定罪結果在經盟主允准之後,方可由刑堂來執行對犯錯之人的懲罰。
「既然已經知罪,那便把『沾衣香』的解藥交出來吧!」
雪幽幽故意放緩了語氣,想給沈青蘿另一個犯錯的機會,其實也是給自己另一個殺她的機會。
只要沈青蘿矢口否認自己有解藥,雪幽幽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殺了她,然後從她身上翻出解藥來。
毒既然是被人布在了燕棲湖中的荷葉之上,那便必定有遠芳閣的人參與其中,而且很可能就是沈青蘿的手下做的。
像「沾衣香」這種靠接觸生效的毒,通常不能保留長久的毒性,因此布毒的時間不能太早,以免毒性失效。估計那荷葉上的毒,應該是今日一早才布下的。
那個時辰,外人若是在湖上流連,必會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雖說遠芳閣是忠義盟開的,但閣中的姑娘與下人們並不全都是順風堂的密諜。所以像這種陰暗的勾當,還是要做得盡量避人耳目才行,當然是讓自己人來做,更隱密也更穩妥。
然而此毒的厲害之處是染衣即入體,令人防不勝防。作為此次事件的策劃者,以沈青蘿的精細,必然要留些解藥在身旁,以備不時之需。
雪幽幽正是想到了這些,才故意設下圈套,等沈青蘿來鑽。
不過這位沈青蘿既然能夠當上忠義盟最神秘的順風堂的堂主,自然也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厲害角色。雪幽幽的話音剛落,她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白玉小瓶,雙手遞了過去。
雪幽幽將小瓶接過來,也未打開看,就隨手拋給了寒冰。
寒冰接過小瓶,打開來,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沒做任何猶豫,便將那粒藥丸吞了下去。
「你——不怕這解藥是假的嗎?」
水泠洛忍不住瞪著大眼睛問了他一句。
「洛兒姑娘請放心,在青蘿姑娘看來,在下的這條命還不值得她用自己的命去換。」寒冰微笑看著她。
水泠洛這才想起自己此刻應該還在生他的氣,不由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不放心你呢!」
說完,她就連忙轉過頭去,算是報了方才寒冰故意不理自己的仇。
寒冰見她這副小女兒情狀,又是忍不住心裡一盪,真想將她抱在懷中,好好哄一哄她。
但是——
他暗自嘆了口氣,只覺那「沾衣香」的毒雖是解了,可自己的心反而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