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 國師無崖(五)
凌天離開后,陰無崖轉身回到了後殿,推門進了一間密室之中。
密室中早有一位宮女裝束的年輕女子等在那裡,見他進來,不由盈盈一笑,道:「兄長去了這麼久,事情可是已經辦成了?」
「凌天已經不是問題,現在你可以給清平解毒了吧?」陰無崖目光陰狠地瞪著那位容顏嬌美的宮女。
那宮女卻是搖了搖頭,道:「只要凌天一日不死,我便不會解了清平公主的毒。不過兄長請放心,我會給她暫時的解藥,絕不會讓她毒發。只是我已對你言明,解毒之後,她的內力會與毒性一起被封存於體內,從此變得與常人無異。」
說到這裡,她突然對著陰無崖帶了些憐憫地一笑,「我知道你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她活著。可是你為了她將凌天逼死,她若是知道了,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這麼做,兄長以為值得嗎?」
陰無崖冷笑了一聲,道:「她是大裕的皇后,一國之母,且又懷有龍種,為了救她而犧牲掉一個凌天,又有何值與不值?!」
那宮女聽了,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兄長說的顯然是違心之言!你才不是為了救什麼大裕的皇后,其實你和凌天一樣,心中真正想救的,只是那個清平公主!」
陰無崖沉默著沒有說話,面色卻變得更加陰鬱了。
那宮女見狀,不由得意地笑了,「我們是親兄妹,又都練了嫁衣功,已算是心意相通,否則我又怎會如此準確地找到你,又如此準確地找到你的弱點所在?」
「你若想要我的內力,拿走便是,為何非要害清平?」
「因為我想要的並不是你的內力,而是大裕的江山。如今我已是大戎的皇后,武功對於我來說早已沒了用處,這個天下才是我唯一想要的東西。
當年母親曾說過,我們兄妹之中,必有一個能夠一統天下。只可惜兄長你一向有婦人之仁,當年沒有忍心對我這個功力不如你的妹妹下手,失去了除去我這個對手的最佳時機。
如今我的功力雖已不在你之下,但現在畢竟是在你的地盤上,而你卻仍是無法對我下手,因為我的手上握著你心愛之人的性命!」
「你——!」突然被人揭穿了心事,陰無崖忍不住怒喝了一句,卻再也無力繼續辯駁。
「哈哈!」那宮女,也就是陰無崖的親妹妹——陰妙童,仰首長笑了一聲,聲音中卻忽然多了一種難掩的怨恨之意,「我們果然是母親調教出來的親兄妹!為了這個天下,你不惜將心中所愛拱手讓人,而我——,卻要背叛自己的夫君,去與那個魔頭苟合!」
陰無崖不禁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你是說——,你竟然與赤陽王——」
「不錯!若不如此,你我都逃不過他的毒手!當年母親的心中只有復國,根本看不清她所嫁的那人其實是個魔鬼!他之所以將嫁衣功傳給我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吸去我們的內力。母親一死,他便找上了我,無奈之下,我與他做了一筆交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保住了自己和你的性命。」
陰無崖倏地閉上了眼睛,臉上皆是痛悔之色,「你為何要答應他?!你為何要把我的性命也救下來?!」
「因為你是我的兄長,為了保住我的性命而離家出走的兄長!我們可以為了爭奪這個天下而拼個你死我活,但我絕不會做當初你沒有對我做過的事情!」
陰無崖苦笑了一聲,「如今你我之間,便也只剩下這麼一點兒兄妹之情了!」
「凌天一死,裕國雖已無力北侵,但大戎初敗,想要再度南征,一時也無可能。這種對峙之局將會持續很久,而我和兄長你便都有了休生養息、治國安民的時間。且看二十年後的戎國與裕國,究竟哪個更強大,而哪個最終將會俯首稱臣!」
陰無崖看著自己妹妹那雙帶著挑釁意味的眼睛,它們竟是與當年母親的雙眼一般無二,充斥著野心與瘋狂!
他頓時感到自己已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而漩渦的下面,便是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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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後,聖旨頒下,封凌天為鎮北王。
此時清平公主的孕症已經有所緩解,人也能夠下床走動了。在凌天封王的當日,她還將他傳入宮中,讓手下的宮人用她親手縫製的人偶,為他演了一出《戰荊江》。
凌天始終面帶笑容地陪著清平公主看戲,最後當她將那些人偶作為禮物送給他時,他的眼中更是柔情滿溢,欣然接過了這一珍貴的禮物。
當凌天要含笑告辭的時候,清平公主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她抬頭看著凌天,清澈的眸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莫名的哀傷與不舍,過了良久,才終於輕聲問了一句:「小哥哥,你會離開我嗎?」
凌天垂頭看著清平公主,明亮的雙目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她清麗的容顏,「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你。」
然後他轉身大步離去。
當晚,按照一個月前所立下的那個約定,凌天去了陰無崖所在的那座凌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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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裕永定四年,太子浩星瀟隱年滿四歲,裕帝浩星奇命他拜陰無崖為師。
為此,皇后特意將太子師陰無崖宣入她所居的清涼殿,垂詢太子授教事宜。
這是四年多以來,清平公主首次召見陰無崖。
之前,宮裡宮外曾經發生了幾件大事。
其一,鎮北王凌天在受封的第二日,突然棄府而去,從此不知所終。
其二,在皇后懷孕期間,一位一直在她身旁侍候的貼身宮女,突然投井身亡。事後竟然查出,她原來是北戎派來的姦細,試圖毒害皇后,卻被其他宮人及時發覺,結果畏罪自殺。
其三,皇后產子之後,突然身患惡疾,無法再侍奉君上,遂自請搬出壽康宮,移居清涼殿。
幾乎接連發生的這三件事情,在每一件發生之後,陰無崖都曾請見過皇后,卻都被皇后以身體不適為由回絕了。而今,為了太子,皇后終於還是讓陰無崖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見過禮之後,清平公主並未給陰無崖賜坐,相反地,她自己竟也站起身來,走至陰無崖的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小哥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陰無崖的目光一暗,默然點了點頭。
清平公主依然容色平靜地問道:「是你害死了他,對嗎?」
陰無崖仍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如今我已然知情,你就不必再費心地去殺那個孟驚鴻滅口了。」
「是。」
清平公主倏地轉過身去,仰首站立了半晌,才又慢慢轉回身來,臉上帶著淡然的笑意,道:「閑話既已說過,便要說到正題了。今日我召國師前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請你向皇上辭去太子師一職。隱兒,要由我這個做娘親的自己來教。」
陰無崖沉默良久,方答道:「還請娘娘三思!微臣非是戀棧太子師之位,只是如此一來,皇上必會對娘娘生出誤解,甚至還會連累太子殿下也失去聖寵,實乃不智之舉!」
清平公主不由冷冷一笑,「從前你怕皇上誤解我,便犧牲了小哥哥,如今你仍是怕皇上誤解我,又想犧牲我的兒子。這皇權帝位在你的心中,竟真的有如此之重嗎?」
「皇權帝位有多重,微臣心中自有衡量。只是在娘娘你的心中,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凌天?太子?還是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清平世界?!」陰無崖的眼中閃過一道惱怒的光芒,語氣也變得重了起來。
清平公主平靜地搖了搖頭,道:「我從未將他們放在一起比較過。因為他們都是我這一生所擁有的至愛,我不會放棄他們,而他們永遠也不會離開我。正如我的父皇,在與城偕亡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想的,必是娘親、我和城中的百姓,沒有孰輕孰重,只有那份相同的愛戀與不舍!」
陰無崖沉默地看了清平公主良久,終是苦澀地一笑,「微臣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躬身行了一禮之後,他便轉身離開了清涼殿。